连卿走得很快,大步大步往前迈,横冲直撞地踏在人行道上。
裴遇立即跟上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她身后,确保不惹她反感,又不会跟丢。
连卿心里憋着一股气,她忘了电动车还停在酒吧门口,闷头往前走。
鞋底落在地面的声音是很规律的:“噔——噔——噔——”像炸弹前的倒计时,平稳地响起。
直到引线燃尽,“砰——”一声,它四分五裂在脑海炸开。
她咻地转身,怒气冲冲:“别跟着我。”
路灯的光束照进她眼里,原本平静的眼里浪潮翻滚,多了丝生气。
裴遇停住脚步,一言不发。
他并不看她,只是看着地面。
连卿觉得刺眼,冷冷质问:“说话!你跟着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吗?你想让我吐在街上让其他人看我笑话吗?”
“我看见你就觉得烦,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凑到我面前?你明知道我讨厌你,为什么还要用各种理由来接近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吼,脸上满是怒意。
脑海里绷着的神经乍然一断,忍着的不满、愤怒通通在此刻发泄。
“你喝醉了。”裴遇声音有些干哑,目光移到她的影子上,被拉得细长的一条,在微微轻颤。
他喉间有些酸涩,紧紧咬着牙关不外泄半分。
在别人面前,他向来是肆意不羁、桀骜不驯的,除了老裴,没人会像她这样怒骂他。而他对老裴可以不屑,可以不耐,可以唱反调。在连卿面前,他只能沉默。
他该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了。
每说一句话,每见一次面,连卿对他的厌恶就多上一分。他刻意不见她,他不敢见她。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怒问,忽然又轻笑,那实在不是一个正常的笑,因为她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嘲讽。
“你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同学?还是出事员工的老板家属?”她的目光和语气一样冷。
裴遇心脏一缩,双手像抵挡不住冷意一样握成拳。
他极力遏制住哑意:“路人,我在以路人的身份和你说话。”
“路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我们俩是陌生人,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报警。”她目光决绝,像匕首上的冷光。
连卿转身往回走。
她记起自己还有辆电动车停在酒吧门口。
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令她烦躁,她不管不顾快步往前走。
小县城不像繁华都市那样热闹,非步行街的区域只有寥寥行人。
她穿过树影,马路,裹挟着怒气走得极快,一切都从她的意识里消失。
她听不到行人的谈话,车辆的杂音,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那道身影。
连卿走得越来越快,破开空气,风声猎猎作响。
裴遇觉得不对劲,加快速度。在她身后跟着,忽见右侧驶来一辆轿车,而连卿无知无觉。
“连卿!”他目眦欲裂,猛地冲上前扯住她手臂往回拉,轿车在下一秒擦过。
“干什么呢?”车主怒吼一声,开着车远离。
连卿只觉侧边一亮,忽然一道大力将她拽进怀抱,她腰上紧横着一只手臂,用力将她身体贴紧。
她脸贴在棉质衬衫上,细小的绒毛温暖柔软地扫过脸庞,衬衫布料薄,她感受到紧实的肌肉,他胸腔内急速跳动的心跳近在咫尺,鼻尖是一道淡淡的柑橘香。
连卿仍然愣着,刺眼的白光,轮胎驶过地面的沉沉声响和热烫的尾气令她心脏急速跳动。
她后知后觉自己差点被撞,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吓令她不自觉流泪。
滚烫眼泪浸湿睫毛与衬衫,温热湿意很快变凉,黏在皮肤上,一阵冰冷。
裴遇感受到胸膛濡湿,后怕与怒意涌上心头,一片灼痛,最终只是无奈自嘲:“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至于去撞车吧?”
他轻轻拍连卿后背,温暖的手心带着安定的力量。
连卿渐渐冷静,酒意散了几分,很快翻脸不认人:“你真够自信的。”
她挣脱怀抱,手心随意擦过眼泪,步伐正常地往回走。
走到酒吧门口,连卿去推自己的电动车,但喝过酒又刚受到刺激,她力道虚浮,控制不住方向。
裴遇一手撑住她手臂,一手扶车,心有余悸,语气强硬:“你喝醉了,不能开车。”
连卿瞪他一眼,甩开他手臂,打开导航往小区方向走。
酒吧离小区有四公里,步行也走得回去。
裴遇开着车跟在她身后,速度缓慢地在马路上行驶。
连卿听见声音,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裴遇跟着她,她怎么会差点被撞?
她加快速度,路过一家便利店,她进去买瓶啤酒,继续往嘴里灌。
“别喝了,明天醒来会头疼。”
连卿依然冷冷回应:“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遇只好打算等她喝醉了把她带上车。
连卿边走边喝,很快把一瓶啤酒喝完,酒精麻痹大脑,她清醒了几分的神智又变得迷糊。
走到雷克萨斯面前,她满脸不满地看着裴遇:“我不是说了让你别跟着我吗?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跟着我?”
她双手攀上车窗,吓得裴遇连忙停下车。
连卿拍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裴遇看着神志不清,明显喝醉的人:“你又喝醉了。”
她喝醉毫无理智可言,和平时温柔文静的样子大不相同。
但她清醒时看他总是冷漠的,醉酒虽怒气冲冲,但还有几分生动。
“我喝醉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连卿怒上心头。
她讨厌看见裴遇,讨厌裴遇总是在各种场合出现,讨厌裴遇找借口跟着她。
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但他总是我行我素,把她的不满当空气。
“忽视我的意见很好玩吗?我越不想你干什么你就越要跟我作对,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永远消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看见你我觉得恶心,烦,生气。”她痛骂一顿。
裴遇只是抿紧唇看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她也讨厌她痛骂一顿却得不到回应的事,明明在别人面前话那么多,到了她面前就这么惜字如金。
连卿越想越气,恨恨盯着他,转身去拿了一块石头,用力砸向车窗。
车窗玻璃应声而碎,碎渣四溅。
裴遇急急侧脸,却因躲闪不及,脸上划出几道血痕,刺目的鲜艳。
连卿心脏急速跳动,玻璃砸碎的一瞬间她感到痛快,她想要报复,想要裴遇为忽视她而付出代价。
可肾上腺素飙升之后,她酒意又急速下降,神智被这样混乱的场面唤醒。
她几乎毫不迟疑地跑到驾驶座车窗边,急切地敲窗,眼眶含泪。
裴遇看到她哭着过来,立即打开车门,抓住她手,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脸上的血痕清晰可见,连卿心里慌乱,想摸他的伤口,却又被他抓住手,动弹不得,不由得有些生气:“你受伤了,快去医院。”
裴遇充耳不闻,只是把她手和脸检查一遍,见没有伤口,才松口气。
“我没事,不用管。”
“什么叫没事?你脸上都有伤口了也叫没事?”连卿被他的态度激怒,“快去医院,我害你受伤,我会负责。”
“我带你去医院。”见他不动,她想拉裴遇下车,自己开车,却被裴遇制止:“你去后排坐,这里都是玻璃碎片,会扎到。”
连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挠,犹豫一秒,见裴遇坚决,还是小心翼翼坐到后排去。
她愧疚又懊悔,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
“别在意,只是小伤。”裴遇却毫不在意,轻声安慰。
他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但在连卿面前永远包容温和,另一面的桀骜不驯从来没在她面前显现过。
连卿一阵后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直接砸窗。
如果裴遇真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一路无声,到了医院,连卿陪着挂号看诊。
所幸只是皮外伤,玻璃碎渣没有嵌入伤口内,简单处理便可以离开。
连卿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脸色也不复之前冷淡,低声说:“我害你受的伤,钱我付吧。”
“不用。”裴遇把她拉到身后,快速付钱,拎着药出医院。
他走到车前,清冷月光里,他低声问:“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连卿心里有点堵,点头:“恨。”
“恨到想把我杀了?”他倚在车前,姿态懒散又有些颓废。
连卿沉默:“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并没有真的想杀你,我喝了酒,神智不清楚,对不起。”
“因为我跟着你?所以你一激动,就想砸玻璃?”他陈述事实。
她觉得口干,润了润喉,才说:“是。”
“我知道了。”裴遇点头,“以后我会少出现在你面前。”
“今晚,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去,行吗?”
很合理的安排,即便她讨厌他,也无法说不。
两人各自站在一边,沉默地等待。
今晚的月色太冷。连卿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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