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考的是3 2,语数英必考,理科考物理化学,文科考历史政治。
于是7月9日早上,我们结束了所有的考试。
青春是热烈的!我在走出考场的时候才最能感受到这句话的蕴意。
我考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村口等林玉。我想她肯定会回村的,可惜等到黄昏落日了,也没等到她。
反而碰见了袁晓和武辉一同回村,看来他俩的考点都在镇上。
我打量着武辉,那晒得像陈年旧屎一样的肤色,尖瘦脸小眼睛,谈笑间眼角炸开的纹……我很疑惑自己以前怎么会跟这种人谈恋爱?
“嗨!盯着看我这么久,你在等我啊!”
好丑,由内而外地。
“脑子有问题?我等袁晓呢。”
说罢,我避开武辉,一把拉过袁晓走得远远的。
袁晓呵呵地笑而不语。
“你见过林玉没?”
他点了点头,道:“好可惜,你刚刚好错过这几天,她这一年也就高考回来了。”
“啊!?她已经走了!?”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从我的脚底往上爬,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小腿,蔓延至我的膝盖,没有留下分毫可令我动弹的地方。
“她集训完,然后在另一个市区艺考,之后就在一个大型的服装厂半工半读,包吃包住,一边学些做衣服的技巧,一边自学高三的课程。之后,几轮复习、参加高考,高考完了再回去打工。”
“那她……她为什么不回来呢?”我几乎是崩溃了问袁晓。
“她说,她妈妈已经是很不错的裁缝了,在家里该学的都学完了,咱们这儿没有很厉害的服装公司,就出去了,不管能不能考上那个美院,至少早点开始学就能比别人会的更多。”
“你早知道!那你之前跟叔叔阿姨还有她弟弟一样敷衍我,都不说她到底为什么没回来。”
袁晓解释道:“抱歉,林玉说,怕影响你高考所以现在才能告诉你。”
“还有,她劝你不用再费心思去她家里问了,因为也就是这个答案了。”
“对了,她说关于这些,等你跟她一起考上大学了,你们见面了,她会更详细地告诉你的。”
这样丝滑又客套的一番说辞,仿佛漏洞百出,又天衣无缝。
为什么不回来?因为这边落后低下她看不上!为什么家里不担心?因为她是出去学习各种东西的,不是干坏事鬼混去了!再说了,她这么聪明,肯定照顾得好自己!
“那你……好歹告诉我,她现在在哪个市,哪家服装店吧……”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她是自由的大雁,在知识的天空里欢畅翱翔,而我是努力扑腾着翅膀才勉强够上矮树梢的小麻雀。本就是云壤之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那,出成绩跟填志愿的时候,她还回来吗?”
那时高考查成绩就可以用电脑了,但那会电脑并不太普及,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更不用说我们这种小地方。等分数出来了,可以打电话给教育局查分,也可以去学校问老师,还可以在家等着成绩通知单邮递过来。出成绩之后,大家要去学校里,在志愿表上手写填报志愿。
袁晓回我道:“应该是不回来了,她说她把地址填在服装工厂那边了,这样方便。而且她跟她班主任说过我会去帮她填志愿了。”
“……我帮她填吧,她跟我说过要去哪。”
他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纸,又把纸展开,说道:“行,这是她写的几个学校,你注意着按这顺序填。”
我抬了抬手,却没能接过来。干干净净的白纸上,那熟悉的字迹端正清秀。
她只跟我说过这张纸上排第一位的那个学校。
那年高考,并不绝对分数优先,而是遵循学生的志愿填报顺序。也就是说,即使你考的分数比另一个学生高一截,但他的第一志愿填的是A大学,而你在第二志愿才填的A大学,那么便会优先录取那个学生。若是该校在第一志愿这一批没有录满,才会轮到将该校填写在第二志愿的学生。
简单来说,即使考得很高,但没录上第一志愿的话,很有可能一路滑档,连差一些的学校都没法考上了。
纵使规定是这样,我看着那纸上的几个学校名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林玉确实是只告诉我第一志愿就足够了。
可填志愿这样重要的事情,她却并未跟我提及分毫,想想也是,一直以来,我确实是比较蠢的一个人,她一定不放心将这事委托给我。
我心里刺痒痒的,还有点头晕,不舒服地用几个手指头的指甲不停抠着手掌心,最后还是尴尬地提了提嘴角,将那张纸退回,道:“还是你来吧。”
“行。”袁晓又将纸叠好放回兜里,“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把她工厂那边的电话给我好吗?”
袁晓“噗嗤”一笑,从另一边裤兜又掏出张纸条递给我,道:“林玉怎么就把你猜得这么准呢!是她太聪明还是你俩心有灵犀啊?”
我嘿嘿一笑:“心有灵犀。”
道别后,袁晓跟武辉勾肩搭背着走了。
明明知道武辉是个很差的男生,可袁晓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玩呢?明明知道袁晓还跟武辉这种人来往,林玉又怎么会如此信任袁晓呢?
甚至,胜过我。
我甩了甩头,想摆脱这些难受的感觉。展开那张纸条,是2开头一共七个数字的座机号码。我念了又念,恨不得把它刻在脑子里,边念边向家走回去。
可才走几分钟,就越来越感觉四肢无力,脑袋昏昏的。
很快,我倒了下去。
沙砾擦过皮肤,刺辣辣的。
我使劲想把眼睛睁开,却只能把眼皮撑出一条缝,看见屋檐上刺目的夕阳变成一团模糊的橙红色。
低血糖……
我多希望此刻会有一个少女捧起我的头放在她的大腿上,往我嘴里塞一颗糖,问我:“还好吗?是不是低血糖了?”
这么想着,远处出现了一个不清晰的雪白的点,很快地离我越来越近。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攥紧了手中的那张纸条。
……
“哎呀!可算醒了!要把咱们担心死了!”
“低血糖啊!晴晴你要多吃饭,以后随身带着糖果啊。”
我手中摸索了几下,却是空无一物。
“我……纸呢?”
“什么纸?卫生纸?”爸爸给我递过来一卷纸,继续说道,“你都不知道,那会我刚种田回来,就碰上村口住的那个王大娘,抱着你往我们家赶,旁边还跟着只小白狗。她说那狗先发现你晕倒在地上,就在那狂叫啊!然后……”
原来是小狗啊……
我回忆着那个号码,却除了开头两个数字,剩下的全忘了!我翻遍了家里,都没找着那张纸。又借着月光去路上找,依旧是没找着。
我长叹出一口气,始终是不信邪,在晕倒的地方不停转圈,四处搜寻。
终于在一团树丛的枝干上发现一小片的洁白。
夏日的晚风轻轻地吹着,那团纸就挂在树枝上一颤一颤的,没能被吹得更远。
我凑近去拿起它,却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那张纸上爬着好几只蜗牛!纸上反着一道道彩色的光,都是蜗牛爬过留下的液体干涸的痕迹。那张纸条被蜗牛吃得坑坑洼洼的,最重要的是!号码里的好几个数字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只能认出最后一位,其它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数字了!
所以,我现在只知道这串号码的前两位,和最后一位。
我“呵”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却是一下子就酸了鼻头,不受控制地哇哇大哭起来。
我讨厌自己愚笨的脑袋,这么一串数字都记不住!讨厌自己虚弱的体质,偏偏要在关键时候晕倒!
袁晓……
袁晓的家在哪呢?我可以再找他要一次林玉的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武辉家在哪,我可以找武辉问,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跟他说话。
而且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们肯定都睡着了,而我自己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呢……
蝉不停地叫着,我心烦意乱地想着,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家,等第二天起床了再去。
第二天,我敲响了武辉的家门,开门的是他的家长,看见我很是诧异,却还是告知了袁晓的住处。
于是我七绕八绕,到了袁晓的家门口。
“啊,袁晓啊,他一大早就出去啦!他去镇上赶那个火车呀……”
我从他妈妈口中得知,袁晓已经去外省旅游了,半个月之后回来,刚好那段时间出成绩,回来直接先去学校填志愿,再回家。
可这半个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我真的很想、很想给林玉打电话,告诉她这一年我有多想她!
冷静了一下,我就去镇上找小熊了。刚要敲门,门就直接开了,小熊一脸惊喜地对我说道:“啊!晴晴,好巧啊!我刚要去找你呢!考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
我把弄丢服装厂电话号码的事告诉了小熊了,问她能不能帮我查查省内别的市比较大的服装厂有哪几家。
她打开电脑,教我用,然后咱俩一顿搜索,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查到,又叫来保姆跟司机,可惜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查到。
沮丧之余,小熊安慰我道:“没事啦,你想呀,林玉有你家电话呢,没等到你给她打电话,她想你了肯定会给你打的,对吧!”
“啊!是呀!她有我家电话的!”
我们两家的座机电话,彼此早已倒背如流,只是那么久没通过电话,我都忘记这件事了!
“对了,我本来要去找你呢!给!”小熊递给我一个小盒子,让我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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