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云没有说话。
温缪耐心地等着，空气就此凝固，久到林子易都站的腿酸，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最后干脆蹲下，赵小云都没有说话。
“换个地方再说吧，站在这山洞门口，冷飕飕的。”
沈以言率先打破沉默，拍拍林子易的后背，示意人慢点站起来，“我们找个相对开阔的地方。”
顺便观察四周。
温缪点了点头，在安卡接近前，他的感知就已经扩大了范围，警惕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他看了一眼不与他对视的赵小云，松开手，率先迈步，离开了垂直洞穴的入口。
没走几步，众人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小片相对平坦，四周视野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还有一棵不知原因贴地生长的歪脖树，刚好能坐。
林子易和赵小云坐在一起，沈以言则和温缪站在他们面前，气氛安静。
沈以言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赵小云，语气平和地开口：“事到如今，我觉得我们需要信息共享。”
“安卡对你的态度，还有他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警告…无人机炸机了，现在压根都没有直播，这真的会是节目效果吗？”
赵小云眼神闪躲，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没有人想和你抢石板。”
温缪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小云身上，没有逼迫，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语调，清晰地给他分条列点：
“一，安卡已经走了，他的行为表明他不可靠，且带有明确的敌意。”
“二，他让我们回游艇看，用词严重，游艇可能出事了，但不确定具体方向和危险程度，甚至可信度。”
“三，石板还需要正确的钥匙，单靠你一个人，在目前的情况下，找到并成功使用的概率极低。”
他顿了顿，看着赵小云的眼睛，给出了一个理性的选择：
“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全部告诉大家。信息整合，或许能找出关键...我们还可能帮你。”
“这应该就是你目前能获得的最好局面。”
手术刀可剖不开试图掩饰的侥幸心理，但话语能。“帮你”这两个字，从温缪口中说出，竟然带着一种奇异的分量，叫赵小云陷入更深的犹豫。
这一路上，温缪的可靠是有目共睹的，赵小云想起他斩杀毒蛇时的利落，想起他应对豪猪时候的冷静……他又看看旁边的林子易和沈以言，现在没有镜头，他是不是可以多说几句？
经纪人看不到的，对吧？
他沉默了很久，内心在天人交战。摆脱束缚的期望，只差最后一步的石板，赵小云压根没想过放弃那块石板。但安卡刚刚的意思里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醒了他——这个外国人根本不可信！
就算没有安卡，他也可以自己去找石板的使用方法——但前提是...他得先拿到石板。
赵小云不得不承认，温缪说得是对的。
他深吸一口气。
“我是在来林花岛的游轮上，我偶然遇到的安卡。”
他回忆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豪华游轮的观景台，他习惯性地挂着亲和的笑容与周遭的工作人员客套，其中就有作为本地向导的安卡。话题从风土人情跳到神话传说，安卡不经意地感叹，说这次T国为了宣传，给节目下了血本，居然连当地一个古老教团的圣物都借了出来——据说，就是那块能帮人实现愿望的石板。
“他说，T国人都知道，上一位老祭祀，就是某一天做梦听到了神谕，顺着神谕找到石板，拿到石板后，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赵小云复述着安卡当时的话。
他一开始并没太大兴趣，只当是当地的民间故事，以讹传讹。但安卡随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他一句：“如果大家拿到石板，有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呢？”
有人笑着接话，说愿望是一夜暴富，再也不用上班。
赵小云和众人一起笑起来，他原本没想说话，却莫名地对上了安卡的视线，对方朝他礼貌地一笑，“赵先生年轻有为，阳光开朗，应该是拿到石板也不用许愿的类型吧？无忧无虑的顺心生活，真羡慕你啊！”
这句话其实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赵小云听得出来，却偏偏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光鲜外壳。
不用许愿吗？
...错了。
恰恰相反，赵小云想，他才是最有愿望的那个。
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如潮水般浮现，邻家弟弟、童星、长大了也一样可爱，粉丝叫他小云，经纪人兼母亲也叫他小云，到底有谁还记得他真正的名字，谁知道他写在身份证上的姓名？
他真的是什么天生的乖小孩吗？他只是会演乖小孩罢了。
结果就要扮演一辈子吗？
赵小云想过改变，想过突破，为此他和经纪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大吵一架，他自己去报名参加素人流程的试镜，他为了那个角色花了全部的休息时间，赶通告的路上脑子里全是角色应该的形象。他信心满满，试镜的结果却是失败，导演委婉的拒绝更是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难道他真的一辈子都只能扮演一个天真烂漫、永远长不大的阳光角色吗？
他似乎无力挣脱，哪怕他早已不满足于现状。
现实的引力巨大无比。
鬼使神差地，他对安卡说：“如果能实现愿望…就好了。”
他有愿望。
安卡当时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恍然大悟般说：“原来大家都是有所求的人啊。”
事情原本就应该随着交流结束而结束的。
...只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天中午的午睡，赵小云怎么都没想到，他真的做了一个极其真实，惊得他一身冷汗的梦。梦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强烈的意念在指引他——向下，向下，即使用手挖，也要向下...仿佛地底深处有什么在呼唤他，告诉他，需要他。
“祂会实现你的愿望。”
这个念头清晰地烙印在赵小云的脑海里。
“我醒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赵小云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我后来去找安卡，假借对T国风俗文化很感兴趣的样子旁敲侧击，觉得他好像就是个知道一些传说的本地人......然后，我就把做梦的事告诉他了。”
安卡当时的反应是既惊讶又不可置信，“这大概就是神谕。”他说。
“岛神选中了你。”
...天大的机会就这么摆在眼前了。
石板用来实现愿望，愿望需要找到石板，就在这个节目里，就在这个节目里。赵小云不可避免地动了心思，他原本的计划是，拿到石板之后，就悄悄联系安卡，帮助他使用石板许愿，之后再回归节目的正常拍摄。
...就算没有效果，神话故事只是故事，那他也没什么损失。
赵小云的叙述到此为止，空地上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林子易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他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不是…赵小云，能实现愿望的石板？这种东西你都信？兄弟，老了以后我找你卖保健品，你可别怪我啊！”
赵小云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刚才那点脆弱瞬间被倔强取代，他呵呵一笑，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自嘲：“林子易，这年头养小鬼改运势的都大有人在，我信块有千年传说，还有神谕指引的石板怎么了？我可是真的受到‘神谕’了！不然谁来给我解释解释，我这几天都在反复做的梦是怎么回事？”
他特意加重了“神谕”两个字。
神谕？
沈以言和温缪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约而同的联想。
那则近期在T国流传的都市怪谈。
“你的梦里，也是受到某种强大的暗示，或者干脆是声音，你不知道你身处何方，但只知道要向下，对吗？”
沈以言问。
赵小云迟疑地点点头，“对...对，差不多，你也做过这个梦？”
“我没有。”沈以言表情看上去有点凝重，“但不巧的是，T国ip的很多账号最近都说他们做了这个梦。”
“...是吗？”
赵小云扯了扯嘴角，“我就说啊，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好事？”
这个词是温缪发出的反问，他看着赵小云，“你还记得昨天，我们两个人进入垂直洞窟的时候，你是什么冲向祭坛的吗？”
...啊，对，昨天的空白记忆——
赵小云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看向温缪。
“你是突然间冲过去的。”温缪说，“非常用力、快速地冲过去，我猜那时候的爆发力达到了你的个体极限，如果不相信，节目结束之后你大可以找当时的直播录屏。”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你说你没有记忆，我是否可以推测，你的大脑不认为当时的行为是它做出的指令？”
温缪平静地向当事人提问。
“在那时，你是否算被其他东西控制？”
在那时，是什么操纵了赵小云的躯体？
赵小云的面色骤然间煞白一片。
林子易跟着咽了口口水，他后怕地抱起胳膊，结巴着问：“不...不会吧？”
“也没人说这里有恐怖元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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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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