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字迹在下一周如期而至,像潮水守信地漫上约定的沙滩。回应她关于“不合格品世界”的提问,那笔迹显得格外从容:
「那是一片允许迷路的海。我们是被放归的鲸,频率独特,却终于能听见自己灵魂的回声。——想知道答案?去老天文台的东墙。」
后面附着一个简洁的箭头和字母“L.C.”——他名字的缩写。
这是一个坐标,一个邀请,一场冒险的开端。沈知微合上书页,感到掌心微微出汗。老天文台在校园最深处,背靠着一片小小的杉树林,早已废弃多年,是校工堆放杂物的地方,也是纪律手册上明令禁止学生靠近的“危险区域”。
一整天,“老天文台”这四个字都在她脑海里盘旋,像一只被囚禁已久终于找到缝隙的鸟,拼命撞击着理性的牢笼。去,还是不去?这不再是与陌生人的纸上谈兵,而是一个需要她用脚步去丈量的、真实的选择。
规则在她耳边低语:那里危险,无关学习,是坏学生才会去的地方。
而心底那个新生的、微弱的声音却在问:可是,那片“海”到底是什么样子?
最终,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是下午物理课上老师无意间的一句话:“探索未知,是人类文明前进的根本动力。”她忽然觉得,那个天文台,就是她的“未知”。
放学铃声响起,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校门。她绕到教学楼背后,沿着一条少有人走的碎石小径,向着校园的边界走去。越往里走,人声越远,只剩下风吹过杉树林的沙沙声,以及自己有些过响的心跳。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荒芜的小径上,像一个沉默的同行者。
老天文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一栋圆顶的灰白色建筑,墙皮斑驳脱落,蔓生着深绿的爬山虎,有一种被时光遗忘的颓唐之美。四周寂静,只有归巢的鸟雀在林中啁啾。
她绕到东墙。然后,她看见了。
整面墙被一幅巨大的涂鸦所覆盖。那是一片深蓝与墨绿交织的、涌动的“海”。而在海洋的中央,一头线条流畅、姿态优雅的蓝鲸,正向着看不见的深处游去。它不像她在纪录片里看到的任何鲸鱼,它的眼睛里,没有温顺,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辽远的孤独与自由。
在鲸鱼的下方,用和书中笔迹同源的深蓝色,写着一行字:
「此处,曾有海。——陆沉,2022.春」
陆沉。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以一种如此磅礴而寂静的方式。
“此处,曾有海”。这五个字像一句谶语,击中了她。她仿佛能听见,这水泥地、这废弃的建筑、这被规训的青春之下,远古时代海潮汹涌的回响。而那头鲸,就是陆沉,或者说,是他所代表的那个灵魂——孤独,强大,在自己的频率里,游向无人知晓的深处。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暮色如墨滴入清水,迅速弥漫开来。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那里是属于她的、秩序井然的“堡垒”。而此处,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色彩与想象挣脱了束缚,构成了一个只属于一个人的、壮丽而悲伤的王国。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墙面上那头鲸鱼的轮廓。冰凉的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仿佛能灼伤皮肤。她没有找到关于“不合格品世界”的文字答案,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它就在这里,在这面墙上,在这头鲸鱼的眼神里,在这个名叫陆沉的男生的灵魂里。
是一种用孤独和清醒构筑起来的,丰饶的荒凉。
回去的路上,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她内心的震动。那头鲸鱼,那片深蓝,已经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再也无法抹去。她依然走在回家的既定路线上,步伐甚至比以往更加稳定。但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内部,已经悄然碎裂,并且,开始重新生长。
她不再仅仅是通过书页上的字迹与他对话。现在,她看见了他灵魂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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