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市,念川区。
下午两点,夏雨初歇。
午休过后,原本在校外瞎溜达的学生已经万兽归笼,顷刻间,念川区只余引擎声。
里街茶馆。
茶馆里的客人稀稀拉拉坐着,满打满算凑不够十桌。馆里台上照例有人在说书,台下的人一心捣鼓自己的手机,认真听的人其实没有多少。
尽管如此,台上的人依旧声情并茂地说着那段老生常谈的段子——
“……自后南塘一站后,这位平定六界大乱的山川之神,遂休养生息,与世无争。而那在后南塘一站中被山川之神所败的乱世之主,为锁灵咒而困,不见天日。据说,这位山川之神与世长存,一心想找出杀死这妖魔的法子,将其灵体尽毁、六道断灭,以保人间千秋万代太平盛世……”
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位身穿黑卫衣的男生,这男生许是怕自己头顶上直吹的空调,贴心地给自己带上了帽子。
与旁的食客不同,这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俨然是副少年模样。而且他是孤身一人,手里没有手机,不似旁人还有个说话聊天的伴儿。
此刻,他正吃着茶点,饶有兴致地听台上那位说书先生妖言惑众。
窗外吹起一阵妖风,和茶馆里开得令人发抖的冷气一撞,相得益彰,吹起了他垂在耳边的长发。
那说书先生又道——
“……可惜山川之神的神力在大战之后便日益亏损,时至今日,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乱世之王心有不甘,那索灵之咒竟也日益松动。近日来,人间频频天生异相,不是红日当空便是乌鸦临空。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说到这时,日头应景地为乌云所遮蔽,霎那间阴云遮天,路边被晒蔫了的落叶又重新舒展开来。
闻言,这男生嗤笑一声,声音极轻,不时便被窗边的清风吹散,未曾惹人注意。
他给自己剥了个龙眼,闲闲地送进嘴里,气定神闲地接着听说书先生胡扯鬼诌。
说书先生往周围瞅了一圈,最终和这位男生对视上了。发觉有人在听自己说书后,这说书先生兴头更盛,续道:“万年前,后南塘有传言,六界不日将逢世界末日。这谣言为山川之神打破,而今,预言再起——”
说书先生神秘兮兮地看着男生,那神情,仿佛褶子里都藏得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男生莞尔一笑,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说书先生便铆足了声音,道:“——这乱世之主,不日将再临人间呐!”
“啪!”
说着,他拿起手边的戒尺往桌子上一敲,扬起头,环场看了一圈。
“轰隆隆——!”
天空当即劈了两道雷,暴雨倾盆而至,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留下几块碎银放在桌子上,正要离开。
席上忽然有人放下了手机,说:“老头儿,你这故事也忒老土了,什么世界末日,要真有世界末日,历史书上怎么都没有?”
说书老头“这啊”“那啊”得磕巴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
二楼的男生全然没了兴致,推开门下楼梯走了。
*
十字路口天南海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红灯停绿灯行,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十字路口边,有关交通安全的宣传标语数不胜数。
在茶馆里听书的那位男生此刻打着一把透明雨伞,穿着长袖卫衣和牛仔裤,杵在路口,观察着路人的情况。
一晃几千年过去了,世界果真是日新月异了,他站在这么多人中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灵气。
不过,人们终于摆脱那该死的长袖衣袍,发明出自带帽子的卫衣了。
绿灯一亮,拥挤的人潮开始往前走。那个刚从茶馆离开的男生先是一愣,随后跟着人群开始往前走。
即便是从冷气逼人的茶馆里走了出来,他也依然戴着卫衣的帽子,为了不让自己特立独行的长发露出来,他贴心地把头发都撇到了身后。
他状若无意,手掩在袖口里,见无人察觉后,他略施小法,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里街茶馆的北边有个红绿灯,你过了红绿灯,到了仙居路的另一边,再往北走,就能看见正月堂的招牌了。”
过了红绿灯后,他回望里街茶馆的位置。脑海中那个说书先生的声音还在徘徊,经久不散。
那个老头说的话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就是正好对这个故事十分了解,所以觉得说书先生这么一传,格外好笑。
据后南塘的人说,他从后南塘大战之后就在睡,千年前醒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娃娃,张迟默嫌娃娃难照顾,就把他又扔了回去。
于是他又在后南塘睡了千年,总算是长成了成年体态。
虽然刚醒没多久,对现代社会的一切都还不了解,不过好在他还能分辨东西南北,能摸到张迟默给他的路。
至于张迟默——他就是说书先生口中大名鼎鼎的山川之神。
说起来,他的名字还是张迟默给起的。
李予。
真是个随随便便的名字。
按照他的段位,怎么着也得叫个霸气侧漏的名字,不说一连多少多少字,三个字总得有吧,结果张迟默这个老家伙竟然就给了他两个字。
姓李,单名予。
他定要找张迟默好好理论一番。
*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终于在一个古朴稚拙的巷口看见了正月堂的招牌。
该说不说,这招牌确实讲究,用的木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正月堂”这三个字不知出自那位书法大家之手,写得苍劲有力,而且,那用的是金墨水,在雨中还泛着荧光。
就是比不上满大街的霓虹灯亮,甚至还没有路边一个理发店的招牌显眼。
好在李予还是找到了。
正月堂巷口不宽,最多可容三人并肩齐过巷子,两边的墙壁不高,估摸着两米出头,砌的是烟青色的石砖,在雨中独有一份古韵。
巷子不深,打样能看到巷头,巷头则是正月堂另外一个招牌——也是一块金丝楠木牌匾,雨中泛着荧光。
李予撑着伞往里走。
可能是正月堂有张迟默坐镇,李予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灵气涌动,等到他走到正月堂门前时,灵气已飒飒而起,呼啸成风了。
他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把玄色短刀,在紧闭的门前划上一道,两道大门“嗞啦”亮起一道玄光,须臾便消散了。
他得意地收刀,轻轻推开了正月堂的大门。
正月堂与寻常店铺不同,进去之后先是一段古香古色的长廊,须得通过长廊绕过庭院,才能到正月堂接客的地方。
李予收了伞,在檐下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正月堂的另一扇门。
伞上的雨水淋了一路,成了一个蜿蜒的雨线。
这扇门并未掩上,他将伞放在门前,迈步走了进去。
店内没有打光,一楼玄关处一扇窗也没有,只有几盏仿古的蜡烛状台灯力不从心地闪着光,致使入口处格外昏暗。
李予昂着头,感觉自己像个炫酷小王子,就这么一路炫酷到了柜台前。
柜台也亮着一盏灯,也是一样的昏暗。台前坐着一个人,这人身穿墨蓝色蚕丝衬衫,戴着一副眼睛,拿着块抹布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什么东西。
待李予走进了些,才看清他手里是一个瓷器。
见前台没有抬头的意思,李予将短刀横放在桌子上,颔首,说:“我找你们店长张迟默。”
前台缓缓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随后摘下自己的眼睛,莞尔:“我就是张迟默。”
李予的手一抖,连带着短刀也装了桌子,发出微颤的声音。
这人模样极美,一双杏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光,让人情不自禁想多看两眼,而多看过后,就会自惭形秽。
他束着长发,和李予那一头杂毛不同,他的长发显然是打理过,现在简单地束了起来,闲闲地垂在身侧。
即便如此,也依然能从他的眉眼和五官轮廓之中看出他是一个男人。恰到好处的俊秀,点到为止的柔美。
李予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
他记得张迟默是个头昏眼花的老头,怎么摘了眼镜之后……是这幅模样?
张迟默比他沉稳多了,两边对上头后,他收了李予的短刀,说:“你就是李予吧?来的还挺快,我记得给你买的高铁票是中午十二点出发,现在才下午一点……”
“咳咳……”李予说,“我没做那条长虫,施法过来的。”
张迟默扶额:“后南塘塘主没跟你交代吗,今时不同往日,不要擅自动用术法。”
“他说了。”
“那你为什么不坐高铁过来?”
“然后我问他,不用法术那我们的灵气还有什么用?他大彻大悟,就随我去了。”
张迟默:……
“这刀你拿着太危险,我先收着,”张迟默把瓷瓶推到一旁,从椅子上下来,“淮州八中我已经帮你报好名了,明天是周二,你直接去报道就行。”
张迟默绕了过来,“啪嗒”一下打开前台的灯。
整个前厅立刻进入到前所未有的光明之中。
以为前厅没灯的李予:……
张迟默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予,神情越来越紧张。
李予莫名其妙:“怎么了?”
张迟默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李予,说:“你都长这么高了?”
“……”
“我以为你也就是个初中生的样子,给你报的名是初三的。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淮州八中的高中部,你直接插班到高三吧。”
李予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上学,读书,参加高考。”
李予皱起了眉。
张迟默转身往前台后边走,说:“走吧。”
呜呼~更新更新~
李予是攻,张迟默是受,别站错了。
求收藏,拜托拜托啦~[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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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月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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