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过,阿泥是我花二十两银子在屠夫刀下买来的灵狐,二百多岁,如今已修出二尾。因囊中羞涩,无力还债,故在我这里当书童兼助手打工抵债。
如今,阿泥病了。
具体表现为不怎么吃饭,日渐消瘦,终日缩在屋子一角不愿意出来。
我本来以为它又跑去哪里蹭吃蹭喝,乐不思蜀,对于我这等粗茶淡饭再也看不上眼了。等我将街角婆婆家买来的一整只烧鹅递到它嘴边,阿泥还是摇摇头,缩进被子里。
我这才发现出了些问题。
虽然平常斗嘴时,我经常骂它“胖狐狸,肥得抱不动”之类的话,但近来风平浪静,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对骂过。我扪心自问没有问出什么,便去后院找了柳公子。
柳公子正懒洋洋地睡着午后觉,没有什么好气地道:“我哪知道,你们两位一个飞檐走壁不着家一个死在前厅都没人问的,我知道什么呀,我只知道中午吃了什么。”
我拽掉它一把叶子,柳公子疼得龇牙咧嘴道:“真不知道,祖宗,饶了我吧。它不吃饭关我什么事啊?自己在外面乱跑的时候吃错东西了吧。”
哀嚎了几声,想起阿泥那滚圆的身材,顿了顿又问我:“你真不是抱错狐狸了?”
我惆怅地叹气,和柳公子分完了那一只烧鹅。
我的友人中也没有养狐狸的,有位长辈倒是颇通此道,但是等她回信给我,估计阿泥身子都凉了。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托人在距离最近的狐仙祠里上了香。
阿泥床前的清水饮食两日没动,在第三天傍晚,我终于坐不住了。我用衣服把阿泥裹得严严实实,敲开了一位老医师的门。老先生看见是我,招呼我坐下,娴熟地伸出手问道:“我看姑娘面色……”
“劳烦先生,”我把包裹放上台子,阿泥没精打采地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能给它看看吗?”
老医师愣了,抬起眼打量我,寻思我消遣他,收回手道:“老朽从未给狐狸看过病。”
“我知道,求先生救它。”我道。
“治死了……”老医师浑浊眼睛,欲言又止。
“绝不上门相扰。”我坚定地道。
“那,老朽姑且一试。”
老医师医者仁心,掀开阿泥的眼皮,掰开嘴看了看,检查了全身。有些迟疑道:“无外伤,三天没吃饭也没饿死,看这症状只能看出邪气入体,具体怎么回事也看不出来,又像是中毒。老朽写个方子,你抓了药回去,一日两次,吃七天。”
我点点头,写方子的时候,老医师抬头看我一眼,迟疑道:“有些贵……”
我身上带着所有积蓄,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小童接了单子,劈里啪啦地打起算盘,脆生生地对我道:“一共七两二十文,这是药引。”
我把银子递了过去,抱着阿泥和一大包药回了铺子,心里默默算起了账:铺子一个月大概净赚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里有我的笔墨纸砚,阿泥的零花和俸禄,柳公子要求的各种各样除虫的药以及稀奇古怪的水。这还不算路上的盘缠,四季换洗衣物,每日饭钱和画皮要采购的药材。我买阿泥的时候,花了二十两,如今它债没有还清,身价又往上翻了一翻。
穷到发慌的时候,我甚至一度想过,其实阿泥是我师傅派下来帮我历练的,只要化去眼前劫数,就能看见它的真身——一只只进不出招财聚宝的貔貅。
这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回去后,原本的炉灶不适合熬药,我就在院子里支起一个小锅,柳公子借口不忍同类相杀,柳枝缩在一起不愿意帮我熬药。我只好自己动手,不知道那医师开的什么药,回回烟熏火燎催人泪下,熬出黄褐色的药汤后过滤出来,等放凉了给阿泥喝。
阿泥对烧鹅都没有兴趣,自然也不会喝这种东西,被我掰着嘴灌了五回。
灌完第六回的时候,它趴柳公子脚下吐了。
柳公子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嚎,树枝子乱甩,我远远看了一眼,好像看见它吐出一块不明形状的肉。
“乱吃什么了?”我用根树杈扒拉着那块肉。
“吃了只□□而已,呕~城外边有成精的□□和鸟打架,我在草里蹲着,只咬下来那□□一条腿。呕~”
它又吐了。
柳公子本来就听不了□□蟋蟀壁虎蚯蚓之类的话,一听这话,险些厥过去,亏得它是草木成精,不然早跑了。
“那老先生开的药看来是误打误撞”我道,“不过吐出来了也好。蟾蜍浑身有毒,你才修出两尾,大概是功力不够。”
阿泥点点头,没吭声。
“你怎么不一开始跟我说呢?”我清理柳公子脚下的时候问它。
阿泥精神好了一点,摇着尾巴道:“我吃了这么多只□□,谁知道就这只不能吃。”
柳公子半晌没动弹,估计是晕了。
阿泥接着又吃了几天药,继续活蹦乱跳,柳公子用无根水仔仔细细地洗了三回澡才缓过来。铺子里风平浪静,除了阿泥的账单上多了七两银子的债。
狐娘娘在不久后托一只小赤狐给我捎了口信,小赤狐从林子里钻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伸出爪子在地上写两个字,言简意赅:病了。
写完就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那时候我在林子里挖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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