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毛，丑死了。”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一只白狐懒洋洋地趴在屋檐上对旁边树上盘着的黑蛇点评道。黑蛇明显听见了这句话，直起身子狠狠瞪了它一眼，白狐双瞳放大一瞬灵力的威压猛然压下，黑蛇焦躁地吐着信子爬走了。
“哼！小小黑蛇，见识到我三尾灵狐的厉害了吧。”
白狐骄傲地挺起胸膛，还没等它得瑟一会，屋檐下有一道冷淡的女声喊道。
“阿泥，有客人来了，去买菜。”
这闲得没事干趴在屋檐晒太阳点评别人的狐狸除了阿泥不会有第二个。
“呵，又使唤我，要不是欠了点钱我早就去哪个山头当山大王了。”阿泥不情不愿地起身，嘴里念叨着，“罢了，要是能让我见到那位狐仙娘娘，跑几次腿也值了。”
跃下屋檐后先朝屋里看了一眼，堂屋空荡荡的，枯惹去给客人画皮了。阿泥先挠了院子里的柳树一爪子，然后叼起院角一个小竹篮，含含糊糊地道：“唔，把地扫了。”
无缘无故挨了一爪子的柳公子疑惑地道：“你有病吧，自己睡不了也不让别人睡。”
狐狸叼着篮子走远了没听见这话，徒留它一妖在院子里愤怒地叫骂，柳枝子抽得噼啪作响。
窗子里有人警告道：“柳公子。”
柳公子立马从角落里拽出来扫帚，安安静静毫无怨言地开始扫地。
阿泥叼着篮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市集，街上的人见怪不怪，有相熟的人还跟阿泥打招呼道：“又来帮你家姑娘买菜啊。”
阿泥冲她矜持地点头。
枯惹要买的东西都写在了纸条上，但它看也不看，在街头来回看了看，直奔烧鹅铺子去了。
卖烧鹅的是个老婆婆，看见一只白狐狸摇着尾巴亲昵地蹭她的裤腿，揉了揉眼睛笑道：“是阿泥啊，又来买菜？”
阿泥拼命地把让她摸摸自己的耳朵，看了眼烧鹅，自觉离得远了点。
它最近有点掉毛，不能让烧鹅沾上。
烧鹅摊前恰巧没人，婆婆就陪着它玩了一会儿，远远看见客人来了，给它切了一小块烧鹅道：“去吧，别忘了给枯惹姑娘买菜，她又忙得脱不开身了。”
阿泥吃完了烧鹅蹭了蹭婆婆的手，这才恋恋不舍地叼着篮子走了。
一旁的摊主看得稀奇道：“婆婆，这狐狸倒是灵性。它每天都要来你这骗一块烧鹅吃，你真给啊。”
“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有它陪着我倒是个消遣。”婆婆笑道，“就当是谢礼了。”
买完菜后阿泥看着那一篮子绿叶子菜十分嫌弃地撇着嘴，也不知道买点肉，它就这么一路腹诽着回家。枯惹刚好从书房出来，从它嘴里接过篮子去了厨房，先把菜上粘的狐狸毛洗掉，烧了一锅热水放了一把面条。阿泥趴在厨房外边眼睁睁地看见她撒了点盐放几片破菜叶子就要盛出来，震惊之余心中居然还有点欣慰，不错，居然还知道面条是要用水煮着吃的不像上次用火烤着吃就行。
出锅之前，枯惹想起那只嘴刁的狐狸拿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转身加了个蛋。
“你的厨艺真是……”虽然有心理准备，真的吃了这一碗白水面阿泥还是情不自禁地叹了好几口气。
“熟了就行。”枯惹道。
话虽然这么说，它还是很实诚地把这一碗白水面吃完了。院子里的柳公子拿着一个小瓢给自己浇水，蔫巴巴地道：“我的叶子都不绿了，回头给我买点肥料。”
阿泥抓着它的柳枝玩道：“知道了，下回买菜回来给你带。”
柳公子含了一泡羡慕的泪水道：“还是你们走兽好啊，我这什么时候才能化形成功。还打算去祭拜那两个人呢。”柳枝拂过树干，逼真地擦眼泪。
“那估计得再过好几百年。”阿泥实诚地道。
眼看柳公子又要发作，阿泥脚底摸了油般飞快地跑走了。
它在外边抓了一天的蜻蜓，玩得不亦乐乎，吃完晚饭的时候照例去山上拜月修行。只是这次哼着歌回来的时候发现婆婆摊子的灯还亮着，阿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婆婆坐在窗边两眼放空地看着那轮月亮。
她的思绪好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看着月亮好像在看蒙着尘土般的陈年往事。
过了很久才发现铺子外静静守着她的阿泥，笑着赶它道：“怎么还不回家，快点回去。”
阿泥冲她轻轻叫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隐入了黑暗中。
接下来的几天婆婆每天都是魂不守舍的，卖烧鹅的间隙里总是情不自禁地发呆，阿泥也不打扰她，只是趴在她脚下安静地陪着她。
但它还是很担心。
于是一日枯惹画给客人画完皮后一转身看见了身后一脸严肃的狐狸。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买菜。”阿泥道。
枯惹惊奇地看它一眼道：“你最近喜欢吃素了？”
“别打岔。”阿泥凝重地道，“你去帮我看看那个婆婆是不是……”
后半句话它没说出来，让画皮师去看，有什么是它看不出来而画皮师能看出来的，只有寿命了。
“要真是你猜的那样你打算怎么办？”枯惹收拾着画皮的工具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寿数天定人力不可更改。凡人寿数短暂，情分太深，徒增心魔。”
“狐狸的事情你少管。”阿泥高傲地一甩尾巴，再次强调道，“总之你明天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一定要去。”
“知道了知道了。”枯惹把它塞进狐狸窝。
大概是怀有心事的缘故，阿泥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它眉心皱着缩在床榻的一角将自己紧紧缩成个团子。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绕过床幔轻柔地萦在狐狸身上，感受到这道冰凉却温柔的灵力它这才肯安稳睡去。
等阿泥的呼吸逐渐平稳后枯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悄悄走了出去。院子里的柳树看见她手里的酒壶，没好气地道：“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跑出来喝酒，好难得啊。说吧，有什么心事，本公子心地善良，说出来给你排忧解难。”
“你听见阿泥晚上说的话了吗？”枯惹道。
“听见了啊。”柳公子大大咧咧地道，“让你和它去买菜，不过那婆婆是谁啊？”
“你不知道？”枯惹问道。
“我难道该知道吗？”柳公子疑惑不解地道，“它一天往外面跑八遍，我足不出户的我知道什么。”
“也对。”
解释了一通后，柳公子恍然大悟道：“所以它要你陪着它去看那婆婆是不是大限将至。你就是为这个烦心啊。”
枯惹语气平淡地道：“也不算，只是和凡人牵绊太多它要是犯了糊涂很难办。”说罢叹了口气，抬头看见高悬的明月，难得流露出一些不安的心绪道，“我见过太多的友人分离，百年的光阴太长死亡和遗忘都不可避免。”
“恕我直言，逆天改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你也不能一辈子把它锁在院子里。”柳公子痛心疾首地道，顿了顿又恢复了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嗤道，“还说什么不算，不担心你半夜跑出来喝什么闷酒。”
“这不是酒。”枯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道，“这是前几天给你做的肥料，用酒壶装着而已。”
柳公子：……
从哪找的野方子，不会有毒吧。
它的枝条抵着枯惹的肩把她推回去苦口婆心地道：“还是去睡吧，这种小事不敢劳烦您亲自动手。”
第二日一早，枯惹从洗漱时就感受到了那道虎视眈眈的目光，无奈地道：“好歹吃完饭再去。”
民以食为天，阿泥迟疑了一下，风卷残云般把碗里的饭扫荡完，抬头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走吧。”
枯惹拎着菜篮子推门。
市集上的人大多和这位开画铺的姑娘熟识，纷纷和她打招呼，枯惹一一应下，走到烧鹅摊前婆婆笑道：“姑娘总算得了清闲。”
“是，前段时间有一幅画内容繁琐一些，好在都解决了。阿泥时常来婆婆这蹭吃蹭喝，总是白吃也不好，给我包一只烧鹅吧。”枯惹看一眼婆婆微微笑道。
阿泥察觉她的视线，僵硬地站在一边，一反常态地站在一边。倒是走的时候婆婆弯腰摸摸它的头，阿泥慌张地冲婆婆叫了一声，匆忙跟上枯惹的脚步。
“如何？”阿泥的爪子在地上踩出几个深深的印子。
“没事。”枯惹平静地道。
虚惊一场大概是世上最好的词，比事事如意还要让人喜悦。
“行了回家。”
阿泥围着菜篮子跑了一圈，不老实地去扒那只刚包好的烧鹅，篮子却被枯惹高高拎起。
婆婆魂不守舍的原因是阿泥几日后发现的，那天婆婆早早收了摊子，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天薄薄黑的时候，婆婆挎着篮子去了城旁的山里，阿泥心念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原本崎岖的山路被人踩出一条还算平稳的小径，婆婆在一座坟前停下，拿出篮子里的几盘糕点，将糕点下压着的纸钱点燃。幽幽的火苗跳动着映上人的侧脸，不可怖反而和傍晚的灯火一般泛着温暖的光。
婆婆轻叹道：“我又来看你了。”
四周无人能回应她的轻叹，只有纸钱的灰烬沿着山间的晚风盘旋而上。
“城里新来了个开画铺的姑娘，人冷冷清清的，带着一只白狐狸，我有心想找她画一幅你的画像，可是你死的太早了，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婆婆顿了顿笑道，“那只狐狸倒是很可爱，通人性，每天都会来陪我。”
“你留的烧鹅方子还在，年轻的时候为了这个吵得那么很，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的受欢迎。”
似是想起年少趣事，婆婆轻轻笑着，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她眉间短暂的阴霾。
“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就敢来四方城闯荡。你走的时候我把我娘留给我的首饰卖了才攒下你的棺椁，要不然你现在不知道是哪的孤魂野鬼。可要记得这件事，在下面也要记得，以后还我。”婆婆抬头看见高悬的山月，站起身。
“我该走了，你最喜欢晚上，但我年纪大了看东西总是看不清，也许明年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婆婆手里最后一把纸钱掷进火里，看着盛极的火焰道，“不用急着还我，等我快死了再还我吧。”
火舌卷上纸钱发出细碎的声音，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林间山月高悬。
唯有明月，千里照相思。
清理电脑的时候一不小心把word删了，我的存稿[裂开]
非爱情，友情向
千里照相思——《送崔主薄赴沧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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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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