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剧组的那天，雨已经停了，天空湛蓝如洗，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
那天也是小冯的杀青日。
告别还是有些伤感，贺惊潇被陈导留下来说了些话，说完之后匆匆上了车。
贺惊潇原本计划在剧组多留些时日，甚至早已为冯月晨戏份结束后怎么留下来找好了借口。
然而，陈姨的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安排。
那天，贺惊潇说：
“哥，回泠城吧。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宋云烬答应了他的邀请，但演员的生活除了拍戏，还有许多无法推脱的工作。
距离他们约定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贺惊潇在小号更新了几篇压抑的短文。那些不久前才尝到甜头的读者们纷纷在评论区哀嚎，表达着对剧情走向的不满。
然而，贺惊潇无暇回应，他甚至没有时间将那些短篇重新审视一遍，因为他正忙着搬家。
宋云烬之前推荐的那套房子，麦子看过了，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地理位置优越，房价也在贺惊潇的预算之内。
“你怎么这么幸运？”麦子在电话里感叹道，“想买房的时候刚好有合适的。”
贺惊潇不敢告诉麦子这套房子的推荐人是宋云烬。
麦子向来记仇，尤其是对宋云烬曾经骗过她的事耿耿于怀。如果被她知道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贺惊潇只能含糊其辞：“钱给够了，总能找到合适的。”
挂断电话后，麦子还在嘀咕：“那可不一定，谁能碰巧找到一个装修好却没人住的房子？”
搬进新家的那天，贺惊潇仔细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木制的内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落地窗边的窗帘随风轻轻摇曳。原主人留下了许多几乎全新的家具，果然是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样子。宋云烬曾解释说，房主刚装修完就因为要出国而空出了这套房子。
入住几天后，小区旁的学校突然热闹起来。
是开学了，贺惊潇靠在窗边看，刚好是他们约好见面的那个日子。
剧组的日子渐渐远去，贺惊潇美梦到此为止，要回归现实生活。
贺惊潇在衣柜里选中了一件黑白色的风衣，匆匆吃了一口三明治就出门。
“早。”
宋云烬已经在等候。
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大衣，衣服版型衬得他更加挺拔，他同样也为今日做好了准备。
贺惊潇没发现，宋云烬一点伪装也没有，像是对小区安保及其放心。
新小区里面很安静，贺惊潇注意力只会被他吸引。
他小跑过去：“我先去花店……”
“我带了一束，”宋云烬拉开车门，“走吧。”
贺惊潇在副驾驶上抱着那束花，花香很淡很淡，萦绕着他的鼻翼，白色山茶被包装得很好。
“你还记得她喜欢山茶。”贺惊潇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柔似月光。
宋云烬目不转睛看着马路：“你家阳台上最多的就是山茶，大概是阿姨喜欢。”
他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
贺惊潇抓着花束的指尖有些泛白，似乎在用力克制着什么情绪。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贺惊潇说。
“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她去世了，在她生日的时候纪念她，”贺惊潇说，“她说，如果忌日的时候哭得吃不下饭，那就开开心心地庆祝她曾经来过这个人间，然后为她吃一顿生日宴。”
宋云烬并不意外。
这是那位温柔的女士给人间的礼物……她从医多年，哪怕最后也不忘记治愈孩子的心病。
“或许……”宋云烬笑了笑，“她早就已经变成了小女孩，也会去看你的书。”
贺惊潇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她能看见我的书，希望她看得开心。”
“会的。”宋云烬如是说。
泠城又开始下雨，只是小雨。
贺惊潇拉开车门，随手把风衣的帽子拉到头上。刚走两步，贺惊潇就被身后追上来的阴影挡住。
宋云烬撑起了一把黑色的大伞，而贺惊潇在伞下，一点水也沾不到。
于是贺惊潇不必再一只手拿着花，一只手整理衣服。
他可以干干净净地为妈妈庆生。
路上，贺惊潇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来妈妈去世的事情？”
宋云烬与他并肩走，想了一会：“从你来我家之后。”
那时候陈姨和宋叔叔说起爸妈，贺惊潇确实有些避而不谈，但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瞒的挺好。
“那时候只是猜的，”宋云烬说，“直到你从岳城回来我才确定。”
“谢谢你……”贺惊潇说，“还好你没问我，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宋云烬沉默片刻，问：“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还没问出答案，两人已经走到了墓碑前。
墓园的选址很偏，仿佛与尘世的喧嚣隔绝。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偶尔有几声鸟鸣从树梢传来。
墓碑整齐地排列着，有的已经爬满了斑驳的痕迹。面前那个墓碑上镶嵌了一张老照片，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宋云烬一阵恍惚。
贺惊潇把花放下，眷恋地摸着照片一角。
他回答宋云烬的疑问：“离开泠城的前几天，妈妈就去世了。后来，一直是贺明伟负责处理后事。”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近自己的爸爸。
宋云烬敏锐的发现他称呼的不同，但他依旧安安静静听着贺惊潇说话。
贺惊潇蹲下来之后风衣上有几滴比较明显的水珠，宋云烬又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些。
贺惊潇回头向他笑了笑：“回去的路上和你说吧。”
宋云烬不置一词，仍然纹丝不动地给他撑着伞。
“妈妈，生日快乐……你看，我把宋云烬带过来了。你还记得他吗？以前你和他都喜欢看电影，他现在成名了，已经拍了好多好多部电影。”
“不当医生了会不会清闲一点？你以后的孩子一定会很乖巧，一定会让你省心。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担心我了，妈妈……”
他们在这站了很久，墓园里只有他们两人，贺惊潇格外放松，于是也说了很多。
小雨还在下，也不见大，哪怕贺惊潇被挡得严严实实也免不了沾上泥点。
走的时候贺惊潇才发现宋云烬身上淋到了雨，他也知道自己在这说了很久的话，有些抱歉：
“哥，抱歉让你等我这么久。”
宋云烬没有回应他的道歉，他说：
“你一直都是阿姨的骄傲。”
她那么爱你，怎么会觉得为你操心是一件疲惫的事。
贺惊潇眼神微动，他笑了笑：“谢谢。”
谢谢你，永远肯定我。
贺惊潇只想赶紧回到车上给宋云烬找纸巾，车灯刚亮，适才宁静的环境却被人变得嘈杂。
那是个很久没出现过的人，久到贺惊潇都要忘记他的存在。
杨旧林穿着雨衣，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贺惊潇对他视而不见，突然加快脚步。宋云烬觉察出不对，余光里看了一眼来人。
宋云烬装作没看见，依旧有条不紊地为贺惊潇拉开车门。
“贺惊潇！”
杨旧林果然是奔着贺惊潇来的，宋云烬不动声色地警惕起来。
贺惊潇不作声，坐进车里。
“贺惊潇！你他妈带着这人来看你妈？你们俩什么关系？你说话！”
杨旧林顾不上去拉扯宋云烬，跑到贺惊潇车窗旁边，拍得车窗闷响。
宋云烬坐进驾驶位，看见隔壁的人按下车窗，语气冷漠，和刚才截然不同：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知道今天我会来墓园，所以你要在今天来恶心我？”贺惊潇有些好笑，讥讽地看着杨旧林的脸。
杨旧林有些焦急：“那是因为我要和你解释……”
又是这种没用的轱辘话。
贺惊潇有些厌恶地拉上车窗。
“不——你听我说，你……宋云烬！我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但我告诉你，他不会给你睡，迟早有一天要和女的结婚！你现在帮着这个人，迟早有一天……”
车窗关上，杨旧林差点被夹到手，吃痛地收回去，又追了两步。
那人还在说什么，但他们都听不清了。
宋云烬开车驶离这里，身后的人一直在追赶，直到上了马路，后面就看不到人了。
坐在副驾驶上，贺惊潇一直没吭声。他的头朝着车窗外，似乎平复着心情。
“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抱歉。”
“你带他来过这里吗？”
他们同时问出口，但宋云烬仿佛无视了一些杨旧林的话。
“之前我来的时候他跟着来过一次，”贺惊潇有点郁闷，“我不知道他今天也会来。”
“他再找你的话，”宋云烬说，“我会帮你报警。”
贺惊潇默了一会，点头说好。
宋云烬装作没听见杨旧林的话，贺惊潇也默契地不再提。
他原本不想闹得太僵，但是杨旧林到现在居然还能找上门……口无遮拦。
“妈妈去世之前，我们家总是在吵架。”贺惊潇说，“那是因为贺明伟出轨。”
过去那些细枝末节串联在一起，宋云烬突然醒悟，原来……他那么恶心杨旧林，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妈妈从来不会怨天尤人，她发现的那几天，很快就决定离婚，”贺惊潇抹掉眼角一点湿润，声音有些冷，“吵架，是因为贺明伟不想离婚。”
当年那个女人，她有自信能够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从贺明伟背叛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单方面断开了和贺明伟的所有联系。
对她而言，她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背叛无可饶恕，她也相信自己的孩子足够坚强。
“我还不够像她，做得也没有她好。”
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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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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