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一愣,旋即意识到他应当将她刚刚跟徐知行说的话全听了去。
“是啊,我的意中人,不…”顿了顿,她笑出了声,“应当说是我的未婚夫婿就是这般完美无缺。”
心中有数,等她演完这出戏,周岐越含笑启唇:“据我所知,你阿娘可没给你选中夫婿,反倒时时催着你回家去见见媒婆挑的人选。”
这都知道?
“你截了我阿娘送我的信?!”意欢皱眉厉声,就差拎着他的衣领质问。
“抱歉,无论哪里都探听不到你的消息,我只能寄希望于你阿娘的信中,”踏上台阶,周岐越低头委屈,“这三年来,我很想你。”
“大人…这…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意欢被惊地后撤一步,后脚跟抵到了墙角的石柱。
今日虽然是乞巧节,但他真是口无遮拦的,雨落声都遮盖不住他的后半句话,撑伞路过的行人无论老少、无论男女,纷纷驻足侧目,好奇这这一对会有怎样的发展。
事实上,不光是听到他所言的人们在看,沿街在小棚喝茶躲雨的,打伞驻足花灯前要猜字谜的,凡是见到周岐越的,无不散了旁的心思,个个竖起双耳,斜睇者双目。原因无他,只因提案司指挥使这个名号实在过于响亮,翰京里头,哪个不识周岐越,而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周岐越会以一身便装出现在乞巧节的街上,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身前的那位女子也是与众不同,虽看不见面容,但那一身劲装与今日实在格格不入,素来易紧张受惊的兔子在她怀里乖顺地紧,想来这位的面具之后定是张璞玉浑金的绝世容颜。
觉察到周遭人的目光,意欢庆幸自己还戴着张假面,伸出手来,一路将人往别处引。
周岐越任由她拉着,嘴角勾起,黑色的桐油纸伞向前伸,而他后背的衣衫却贴身黏在了背脊上。
将人引到了一家茶馆的雅间,强硬压着人坐下,意欢这才摘下假面:“大人甚言。”
窗外雨幕朦胧,打在窗沿上的雨滴被溅起,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到发梢,最后淌湿她的另一侧肩膀。
周岐越起身放下支窗,索性倚靠在上头,淡淡道:“实话罢了,今日不言岂不误了佳人美景。”
“…”伸手抹去兔毛上积攒的水珠,意欢把它放到了腿心,一只手撑着兔子的脑袋,仰头正色道,“大人,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先前所说的都是编排出来的,但有句话却是真的,我未来的夫婿定会是我阿娘给我挑的。”
叹口气,她烦恼地抠了抠额头,复开口:“既然您截了信,您应该看出来我阿娘很讨厌官家人了,原因无他,我少时跟时任永嘉县县丞的独子表露心迹,害得他失足落海险些丧命,阿娘他们散尽家财、举家搬迁才保住了我的小命。自此以后,每次回家,阿娘都要叮嘱我不要和官家人有过多往来。所以,为了让她放心,我的夫婿无论是谁都不会是官家人。”
一口气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意欢端起一旁的热茶一饮而尽,差点被烫了喉咙。
周岐越伸手,没拦住她。
蹙眉思索,其实此事他派乘风二次查探时便知悉。
默了默,周岐越选择性忽略她的最后一句话:“竟会因此事落海,这位的心态可不如我。”自嘲地笑笑,他俯身,哀怨地将她盯着。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此事本就是我唐突了,人或许是在惊慌失措中不小心跌落的。”微皱着眉,她本就觉得此事是她的错,下意识地就要为那位辩解。
“或许?”察觉到什么,微微挑眉,周岐越弯腰靠近她,“看样子你并不记得。”
“嗯…此事后我大病了一场,将这些都忘干净了,在黔州,你要我…”将头转向别处,意欢有些难以启齿,“要我负责那日才想起来…”
“所以,这便是当日你拒绝我并逃跑的理由?你怕重蹈当年的覆辙?”
“这…”意欢噎住,敏锐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周岐越审讯人时惯用的套路中,低头吸了口气,抬头以粲然视他:“当然不是,我拒绝您,是因为我发现我还忘不了他。”
双目变得狭长,不断透露危险的信号,周岐越轻握她的手腕:“我也是官家人,我替代不了他吗?”
指节轻抚着腕骨,酥酥麻麻的感觉激得意欢一阵头皮发麻。
她反手拉过,就在两人要撞到一起时,转身将他推坐到椅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具东倒西歪,但茶汤却未溅出半滴。
怀抱着依旧安静的兔子,意欢居高俯视着他:“大人,年少心中的那个人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无骨般倚在茶桌上,周岐越满足地仰头,再回神,邪笑道:“这倒是事实,我心中也有这样一个人。”
闻言,意欢挑眉,心里也是好奇那是一位怎样的奇女子。
可下一刻,她便一点儿也不好奇了。
只见周岐越直起腰,一贯冰冷的眸子里除了今夜的柔情,还多了一丝勾引邪魅:“你不好奇她是谁吗。”
拨浪鼓似地摇头,她可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双手圈住她,周岐越起身,附在她耳边:“她呀,姓赵,翰京县九分阁的老板。”
也不反抗,意欢心念一动,同样在他耳侧低语:“那很可惜,跟我心中那位一样,我也要让您失望了。”
两人皆同时转头,互相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半晌,周岐越率先后撤。
高手对决,先退缩的便是输家。
意欢心情颇好,转头见雨势见小,窗外许光峡和溪儿撑着油纸伞在河边踩水坑玩,忽地就想起另外一件事,回头道:“大人,我送给您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人现下在提案司呆着。”周岐越略挑起眉,十分欣赏她的办事能力,俯身去端茶,似是不太着急道,“只可惜是个硬骨头的,提案司百般招术都用了还不张嘴。”
“大人没亲自动手吗?有您审不出的犯人?”意欢浅笑。
能在提案司的手下守口如瓶,若非这人与京中数案都有牵扯,她倒是能敬他一声汉子。
茶凉便失了味道,周岐越只抿了一口便放下,缓缓道:“多谢姑娘称赞,不过,对付这样的人,攻心才是上策。”
在他转身将茶盏放回之际,意欢瞧见了他背后湿透的衣衫,心下有些异动。
她心不在焉道:“您有办法便好,那我们可就是完完全全两清了。”
“这恐怕还是不够。”他沉声,立马道。
“您这话什么意思?”瞳孔骤然收缩,意欢不悦地盯着他,转而又觉着态度不大好,补充道,“莫不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
“姑娘还的是在下当年出手相救的恩,可勾起我眼穿肠断的情是算不清的。”单手撑在茶桌上,修长的手指轻点额头,周岐越漫不经心道。
闻言,意欢楞住,差点从窗槛上跌落。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吗?就因为今日是乞巧节?这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不是说是冷面阎王吗?那现下这般时时刻刻都一副勾引人做派的又是谁。还是说哪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套了层周岐越的皮。
“…”她捏紧着拳头,“大人这么能耐,忍一忍,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大概是知道她会这么说,周岐越接着道:“那不好吧,容易肝气郁结。”
“您说的,以您的面子,宫中的太医都不敢怠慢,还需担忧没人替您调养身子?”意欢无语,觉得他这话甚是好笑。
“…”此话一出,周岐越心情好上不少,“是药三分毒,若是可以凭别的法子纾解,谁又愿意吃药呢?”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她,意欢摇摇头:“您还是吃点药吧?”毕竟人都变得不大正常了。
赶在周岐越接话前,她一溜烟地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赶到溪儿身边,待透过窗不见里面的人影,这才舒了口气。
“周岐越怎么又找上了你,他抓错了人。”许光峡微眯着眼睛,对他出面有些防备。
摆了摆手,意欢牵起溪儿的手,想要带她远离河边:“额,没事,叙旧罢了。”
“不知他有没有认出我?”许光峡沉默良久,突然道。
“认出来又有何妨,当年你是被算计的,也算是受害者,你的辞呈由沈尚书处理,现下已经不算朝臣了,难不成他还能治你个渎职之罪?”周遭无人,她腹语小声道。
若是沈尚书未处理那封辞呈,他确实不方便出面。可唐陵伏案,黔州长史罗俊逸关押许光峡一事被牵扯出,那封还未被处理的辞呈也被翻了出来,许光峡便从凉山县一案的嫌疑人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污名被洗清,案子结束,照常可以坐回参军的位置。只不过他心中郁结,坚决辞官罢了。
再者,师父被害,“芙蕖”被追杀,原来他们所担心的许光峡露面暴露他们瞒上的事实也不必保守。
“你放宽心便好,你的身份又不是不能暴露的东西。”意欢开解他。
低首垂眉,许光峡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你。”
“我原是担心你一个人上京危险,现如今想来,有我在你身边,才更危险。”他担忧,一旦有人查出他的身份,不免会联想到意欢可能会是当年的“阳奉阴违”之人。
“这你更不必担忧了,人间之大,还不允许一个飘泊客交朋友了?”意欢笑道,“他们脑子其实也不大聪明的。”
许光峡苦笑,听她编排起那群人,心情确实转好些。
不等他答话,忽闻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快来人啊!有姑娘落水了!”
“小姐!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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