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屋里头那位确实睡得沉,莫益生关上了房门,断断续续将所有的都回忆起来才开口:“去年,萧驸马要回翰京复命,我跟在唐陵身边见了他最后一面,当夜就有人暗杀萧驸马,黔州所有的大夫都在郢国公府待了一整夜,唐陵接到消息时还去探望过,但被挡在了门外。第二日天还未亮,等我在陪唐陵拜访郢国公府,哪里就只剩个官家还有一些丫鬟小厮,官家传达说萧驸马性命无虞,但为防万一需尽快回京,因此还没等到黔州大小官员相送就离开了黔州。”他眉头一皱,终于说到了重点,“当时唐陵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有问题,于是立马派我追上他们的队伍去探探情况,结果就在我赶上时,正好碰上一个瞎子和萧驸马的人在激斗。”刀光剑影,那日的竹林对决在已远离江湖多年的他心里难以磨灭,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连窥伺的自己都比一定有命能活得下来。
闻言,意欢的脸色明显有一瞬的僵硬,转而变得捉摸不透。其实他这番话完全没有能暴露那名杀手的有用信息,若不是她心底里早有个答案,依他所言,除了七杀门的人,没人知道暗杀萧驸马的人是赛师傅。可问题是,赛师傅是根据七杀门上方的指令行事,那七杀门又为什么要暗杀萧驸马?据她所知,长公主自愿携子留在翰京,天子相当于在黔州有了萧驸马这位制衡黔州的利器,而萧驸马也不负所望,至少在他带领玄甲军驻扎的近二十年间,黔州至少没有爆发能威胁到天子统治的叛乱。这样一位能人干将,七杀门有什么理由要暗杀他,还是说这当中有难以言说的隐情?
事情愈来愈扑朔迷离,好似每一条线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其实这并不是好事…
莫益生注意她那只青筋爆裂的右手:“你知道我算是个江湖人,看几眼就知晓他是个瞎子不会错,而那瞎子手上的正是传闻中的缚龙索。”
江湖人眼尖,他要这么说也确实能说得通。赵意欢打量他,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说假话。
莫益生继续:“我本来想上去帮忙,但竹林里突然窜出来个苗族巫医,她不知使了什么方法,那瞎子立马就撤退了,我担心被发现就回去复命,再后来,不过几个月就听说萧驸马逝世的消息。”他后半句话音量低了下去,即便整日木着张脸,仿佛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但看神色是有些遗憾的。毕竟萧驸马也算是南蜀名门之后,在当地颇有声望,更别提曾多此代表朝廷镇压南蜀叛乱的功绩,被人暗算这个结局实在令人惋惜。
不过意欢的思绪全被他的第一句话勾去:苗族巫医,擅使蛊毒。当时师父的最后一项任务确实在南蜀,之后便发现身中剧毒,连陆神医都没法解,倒也能对应的上他的话。
犹豫片刻,赵意欢眼里戒备不减:“所以,你的意思是,是那个瞎子暗杀的驸马?”
“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知道的消息,”莫益生摇摇头,“你知道你们来刺史府参加接风宴的时候,周岐越和唐陵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他在向唐陵打听当年萧驸马遇袭的细节,只不过当时唐陵只是敷衍过去,然而后来他们合作,唐陵还是全盘托出了。”顿了顿,怕赵意欢不相信他所说,他补了句,“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可信,大可去问唐陵,只不过他知道的大约还没有我多。”
意欢放下一直搭在匕首上的右手,摇摇头:“不用问。”
“你相信我?”莫益生惊讶。
“相不相信的都暂时不是我该考虑的,”意欢一笑,在听完整件事后显得万般无所谓,“我不是那个瞎子,这些事情也与我无关。”
现下这头的事儿还没完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实在没有精力去管积压的旧案。更何况本案里萧驸马和她师父先后故去,她师父也没给她留半句话,要想找到真正的答案简直难如登天。最重要的是,如果此案真是师父所为,或许对她而言,不去了解此案的实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真是无关便好了,莫益生静立在一旁,良久后才缓缓叹:“那日我们见过后,我就被关在了郢国公府,那里有个私牢,我虽然没进过提案司,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但我可以这么说,郢国公府的那座私牢于提案司的比更像是一间炼狱…”偏过头,莫益生郑重地望向她,希望她能将他所说的记在心上,这也是他唯一能报答她的,“我提醒你一句,萧钰瑄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管你对此事是否不知情,都不要在他面前用缚龙索,那时候他可不管你与周岐越是否有交情。”
默了半晌,意欢眉色凝重:“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了,等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张那苗族女子的画像,我凭印象画的,总觉得有用,你是唯一知道的,希望能帮到你。”
这么“荣幸”!意欢内心白眼一翻,眼珠子转回来之际又发现他这话里有漏洞,审视地将他望着:“你这话还真是奇怪,你知道我手上的是缚龙索,怎么不认为我和你口中的瞎子是一伙儿的,还将那女子的画像给我,就不怕我烧了吗?”
“萧驸马当年可不止回来祭祖那么简单,唐陵派我跟踪过他,我发觉他的行踪有点奇怪,我跟丢过好几次,但没发现个所以然,我肯定他的死与朝堂有关,所以他的死亡真相只有江湖人才能查的清。”这下当真是将底透露的干干净净,莫益生后背倚着墙壁,看她眉头一点一点变深。
意欢自然觉察到他的目光,老实说,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沾上这件事,师父临死前都没透露过他加入七杀门后的半点消息,显然就是不希望她与他再有其他牵扯。可瞧着莫益生好像是挺信任她的,而且她总有股直觉,师父的死好像不止这么简单,这替人操心的毛病又上来,她连个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可考虑一段时间,若是不成,我再另想个办法,或是直接烧了那副画像,”莫益生看她在犹豫,坦白道,“听上去有些自私,但我以后只想带着潇君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我会考虑的。”
真是多嘴、好管闲事儿,哪天给自己小命都搭进去,话说完后意欢又有些后悔,使劲儿用掌心拍了拍脑门,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都忘了是来干嘛的。
白日那场大雪早就停了,意欢冷眼看过院中的积雪,不过薄薄一层,怕是路还不大好走。
“明日你们下午动身,就按我们先前给你们的路线图走,若是顺利的话…”
然而真是越怕什么越要来什么。
说话间,院中落下个人影,来人是一脸焦急的蒋兆泽。
他疾步上前,瞥了一眼莫益生,后者识趣地进入房中,顺道还关上了门板。
“意欢,出意外了,”蒋兆泽拱腰气喘吁吁道,“老四…老四这几天一直守在我们接头的地方…刚刚那里来了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他…他手里拿着提案司的令牌,嘴里还一直叫你的名字,人现在…在洪生帮,你赶紧去看看!”
***
“还活着,但失血过多,所以到现在还没醒。”
厢房内,一黑衣男子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旁边的刀架上摆着一把卷刃了的横刀,床边铜盆里的血水换了两拨,他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块令牌,任谁拽都拽不出来。
闫平津略懂些医术,擦干双手站起来,所言让几人紧绷的弦松些。
胡济一听,大松一大口气连灌下两大杯茶:“我当时没看到有追杀他的人,估计是逃脱了后硬撑着到姑苏的,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人死了过了很久才去探他的鼻息,好家伙,全身都是血迹,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意欢你的名字。我一看他手里有提案司的令牌,估计是来接应的人就赶紧给带回来了。”
闻言,意欢眉头一皱,其实她刚刚一进房门就认出了床上的乘风,原本沉下的心更是掉到了窟窿底:“确实是提案司的人,我在周岐越的身边见过,他应该就是来接应的人,但其他人应该凶多吉少了。”
“我就说这事儿不能接吧,你看,出大大问题了,闹得多麻烦。”胡济立马跳脚。
蒋兆泽瞪他:“老四!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胡济被他吼的有点懵,知晓自己这话说的确实不是时候,也亏得在场的都是知根知底,这要是放到军营里头就是在动摇军心,严重些还得斩首示威,他噤了声,叹了口气往窗边去靠。
镇住了人,蒋兆泽问:“怎么办?要改计划吗?”他心里头也是担心,只不过不似胡济那么直白,现下确实后悔当初应下周岐越这事儿。
双手抱胸,意欢摇摇头:“不能改,照目前的情况,那群人找到姑苏是迟早的事,他们明天必须送走。”眉头蹙得深,她转头望向床上的人,神态难掩疲惫,“他也是。”
“可怎么送,他人还晕着呢。”蒋兆泽为难。
没什么犹豫,赵意欢直言:“我送他们去翰京。”
闻言,房内除陆淮左外,其余三人皆是立时转头看她。
蒋兆泽想要劝阻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事儿也太冒险了。”
烛火跳跃,衬着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大自然。
意欢声音冷冷,走到床边一寸一寸摸过那把卷了刃的横刀,想象着这群人是怎么拼了命也要赶到姑苏:“留着他们一样冒险,况且大家都已经冒险过好几会了,害怕这一次吗?”人是一定要安全送到翰京的,不能让大家在黔州的努力白费。她差点愣了神,收回手,心里已做好了决定。
“我明白了,但要送他们去翰京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陆淮左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始至终都闭着的双眼睁开,似是有一分的担忧,但有九分果断,“后半夜出发,兵分两路。”
“还是将鸡蛋放两个篮子里吗?”意欢一愣,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这次老二代替平津处理洪生帮的所有事,一切计划皆照旧,平津和老四暗中负责那两个人证北上,我和你带着那两个随行护卫在明。”
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如此,其余三人心下也是明了,后半夜就要出发,有些东西还得准备,今夜谁都别想睡。
而床榻之上,躺着的伤患眼皮突然抖动一下…
本文虽然属于虚构,但为了便于理解,将与大家说明以下设定:
1.夏朝地方行政管理制度,采用州县两级别。如翰京和洛川其实都是县级,翰京归雍州。
2.为了减少出现的地名,本文设定中黔州相当于我国贵州和四川的大部分地区,而与黔州接壤的蒲甘属于另一政体,与本文提到的西凉、倭国等构成这片大陆的多极本质。
3.本文设定大多参考唐宋两朝。
若是大家有注意到本文设定有前后矛盾的地方请一定要指出来,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有了大家的督促我才可以进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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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突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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