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城夹在凪素河分流和裕宝山之间,紫金阁大殿就坐落在山上,在夜色中隐隐现出鎏金的光。
沈靡初自然不仅仅是来探路的,伍元迁这个名字无论在哪儿,都极负盛名,没人能轻易破他的阵。她想,自己作为他的徒弟,受师父教导多年,不知能否与师父年轻时的实力相较。
她不敢问冒然靠近,只慢慢走在东南山路上,直到清晰地感受到面前是一堵散发着灵力的高墙,就是阵法结界了。
紫金阁居高山,山顶无水流,唯有东南方一条凪素河,且此处山势低缓,便于上下山,紫金阁背靠高山,敌人无法从殿后进攻,那么殿后防御足够稳固。若阵眼是整座紫金阁的前前后后,阵基必是紫金阁大殿,其中必有什么源源不断地给这阵法提供灵力,而这条下山的小路,便既是阵头也是阵脚了。
灵力织铸的高墙,隐约可见薄比蝉翼的利剑嵌入其中,这阵法应当是剑阵。
时辰将至,她隐没在夜色中。
子时至,文柄告别武丁,和沈靡初来到裕宝山下,蔷薇黑市。
“之所以叫蔷薇黑市,”文柄解释说,“是因为创立此黑市的的人,是个爱蔷薇如命的男人,听说他的妻子就叫蔷薇,本来一家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喜乐城,不过他妻子不幸染了疫病逝世了,他也极受打击,过了几年就在此处安家,接管了他妻子的黑市,又在这方圆几里都种了蔷薇,从此便称为蔷薇黑市。”
文柄探了探头,又道:“我们要速战速决,在黑市外动手,不能惊扰黑市里的人,更不能让这个假消息传扬出去。刚才的两个时辰里,我只把这消息传到紫金阁,足够武如山思量了。”
沈靡初窝在一灌树丛后,蔷薇黑市此时正生意火热,这里是外人唯一的入口。
大约等了一刻钟,这条羊肠小道上出现一伙人,领头的是一个着紫衣的中年人,目光如炬,大步流星,仿佛有备而来。
文柄瞬间屏住了呼吸,又慢慢小声道:“那个穿阁主道服的,就是武如山!等他再走近些……就是现在!”
一道剑光冲天,从草丛里窜出一人,剑指紫金阁主,原本正指眉心,却微微偏移,从耳边掠过,冰凉的剑刃打在武如山脸颊和耳朵上,震得他头晕目眩,站不住倒下。
武如山此次出山带了一众弟子,各个修为不俗,可惜只是炼丹修为不俗,沈靡初只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吓得呆谔,一动不敢动,手中的剑抖三抖,却提不起来。
沈靡初往回走,揪着武如山的衣领,将晕乎乎的人连拖带拽地提到文柄面前,
文柄仍是瞠目结舌,眼睛放在武如山身上,又看着沈靡初竖起大拇指,惊愕地说:“神不知鬼觉,我果真选对人了。”
又拿出麻绳,把武如山捆成粽子,往他口中塞一团麻布,便拖着人往黑暗去,清醒过来的武如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并不能吵到什么人。
文柄拉响火哨,向夜空发了一个烟花信号,“给我的兄弟送信号,事情办成了。走!”
沈靡初点头,文柄便扯着武如山,来到一间草屋,把他绑在一根木桩上。
文柄扯掉他嘴里的麻布,眼神冰冷,“我不跟你绕弯子,武丁中了翀殇之毒,没有柔金灵丹会死,你把灵丹给我,我便饶你一命。”
可武如山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歪头看向一旁的沈靡初,问:“她是谁?你的喽啰?”
“不关你的事!”文柄拿出匕首抵在他脖颈上,“我数三个数,你若不答应,我只能让你受尽皮肉之苦。”
“可别!”武如山邪笑道:“我怕疼。不如我给你们提个交易如何?”
“少废话!给还是不给?”文柄眼神凶恶,匕首勒入其皮肤,却隐约觉得武如山心中早有算计,他有些心虚了。
不仅是文柄,沈靡初抱着剑一声不吭,却清晰地感知到有两股强大的灵力往此处赶来,不知是不是武如山叫来的。
“文柄,你太小瞧我了,你以为这么多天我只在追杀你们吗?”武如山睁大眼睛,笑得邪狂,“你的兄弟赤图,此刻已经控制了武丁,不多时就该来了。顾稚泉也派了他最得力的手下来助我,就算你灵力高强又如何,你怎么可能是顾梵的对手?你们逃不出这屋子!”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沈靡初说的,顾梵是顾稚泉特地派来的,灵师七重。
沈靡初知道事情已不在掌控,便贴在文柄耳边道:“文柄,我感知到有两股强大的灵力驱往此处,若一个是他说的顾梵,另一个,你可知是谁?”
只是文柄还没有从赤图的背叛中回过神来,沈靡初用剑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神,便把匕首插入武如山肩头,怒视着他,“你收买了赤图?”
“啊!”武如山惨叫不断,却放声大笑,“说不上收买,但他一家老小都在我手上,他必须背叛你!”
文柄一刀又一刀地刺入武如山的双手,就是不伤及性命,“小人!卑鄙!下作……”
整间草屋惨叫不绝,武如山血流不止。
文柄似乎陷入疯魔,沈靡初只能打掉他的匕首,厉声呵斥:“文柄!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现在外面两帮人逼近,都不是我可以轻松应对的,你必须冷静!想办法救武丁,救你自己!”
文柄剧烈地呼吸,把手上的血抹在衣服上,怒喝:“救武丁!沈姑娘,求你把武丁救下来,我用武如山掣肘他们,求你了!”
沈靡初阻隔在文柄和武如山之间,看着文柄,“你挡的了他们多久?听我的。”又转向武如山,“武丁是唯一能炼出柔金灵丹的人,你不会让他死,所以……”
未等沈靡初说完,武如山便冷笑道:“谁说武丁是唯一能炼灵丹的人?师父平生炼丹的文册在我手里,我很快就能炼出灵丹了,武丁今晚必须死!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武如山面目狰狞,口齿含血,那疯魔的样子令文柄赫然而怒,要不是沈靡初拦着,就又要给他几刀了。
沈靡初给他使了个眼色,文柄又迅速接着武如山的话道:“此时此刻,这里没有别人,你坦白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武丁,对武磐大师下杀手的明明是你!而且武磐大师是你的师父,你怎么杀的他?”
“武磐大师?哼!这个一心偏在他那所谓天才弟子身上的人,怎么配称大师?”武如山尖声怒吼,“他从未给过我一分认可,总是拿我与武丁相比,每次都是一顿责骂,我的所有提议在他眼里都是错的,包括扩张紫金阁的势力!既然他那么不喜欢我,那我为何还要老老实实地受他一辈子责骂?不如早下手,就用武丁每日给他奉的茶,我早早地洗好茶盏,抹上一点毒,任武丁想破脑袋也不会怀疑我有什么图谋。哈哈哈哈!就是武丁,一天天,慢慢毒死了他师父!”
他大喊道:“他死的好啊!你看如今的紫金阁,短短一个月,不仅是整个喜乐城,还有蔷薇黑市,牛头坡那帮蛮人,都臣服于我,将来甚至那暴戾恣睢的猎妖镇都是我的,区区武磐怎敢否定我!我才是紫金阁的天纵奇才,将来在归元大陆雄霸一方的势力!谁都别想控制我!”
看着他逐渐喊哑了嗓子,沈靡初冷着脸,提高了声音,“就为了你那不切实际的愿想,你就杀师害人,还要对武丁追杀不止,害他中毒,即将身亡,你要背负的,绝不是紫金阁的将来,而是恭行天罚!”
“哈哈哈!天罚?”武如山笑弯腰,“谁敢给我天罚?你吗?还是文柄?哈哈哈……”
“是我!你个杂碎!”
一声谩骂声震屋瓦,草屋的门被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伙人,为首的是穿着酒红色道服的老人,怒气冲天。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帮瞋目切齿的年轻人,狠狠地盯着武如山。
队伍的右边,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淡然看待这一切的俊美男子,长眉入鬓,浅灰色的双瞳冷淡至极,负手而立,仿佛没有情绪。
文柄凑到沈靡初耳边,低声道:“你早知道外面有人,是故意引他说出来的?”
“当然,赌了一把,让更多人知道了。”沈靡初看了眼那男子,发现他并不关注事情的焦点----武如山弑师,而是紧盯着自己,便悄声问:“那个男的是谁?”
“他就是顾梵,”文柄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顾稚泉的私生子,明面上的义子,提防着他,此人阴险的很。”
灵师七重,威压却比沈靡初更甚,是在场最强的修士,当然要好好提防。
“那他们是谁?”沈靡初问。
文柄:“为首的是紫金阁武澜长老,武丁和武如山的师叔。”
只见踹门而进的老人双手叉腰,大声斥道:“你个鬼迷心窍的东西,为了阁主之位丧心病狂,你杀了我师兄,还想杀自己师弟,罪状昭然,人人听得清清楚楚,简直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这阁主之位,你不配执掌!武戌,给我扣了他,带回紫金阁,严惩不贷!”
武澜指挥一个年轻的修士,愤怒地解开麻绳,几个人扶着摇摇欲坠、说不出话的武如山。
武如山恍然,似是认命,被拖着走,临出门前瞪着眼睛,望了眼沈靡初,“若我不死,我必要你死!”
哪怕顾梵就在这里,他也不能明面上插手别人师门之事,所以武如山算是败了。
“闭嘴吧你!”武澜踢了他一脚,瞥了一眼一声不吭的顾梵,对浑身是血的文柄道:“他身上的伤你搞的?”
文柄点头,“是。”
“我阁中人,未经许可岂容你滥用私刑,任意处置?不过看你拼死相护武丁,便饶过你这一次,去把武丁带回紫金阁,不能再让他受一丁点儿伤。”武澜似指挥赎罪者,颐指气使,顿了一会儿,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强硬,“拜托了!”
这奇怪的动作,看的沈靡初直皱眉。
文柄抹干手上的血,作揖,“定不负所托。”
沈靡初跟着文柄出门,却被顾梵一手拦住,他低眼看着她,神情自若,似没有任何情绪,但沈靡初却暗自握紧了剑。
几乎是一个境界的差距,需小心为上。
“你是何人?我从未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顾梵淡淡开口。
沈靡初微微低头,敛去眸中光亮,一样淡淡回应道:“江湖散修,游历至此,碰上两个人被追杀,顺手帮忙。”
“顺手?”顾梵声音拔高,“你可知你一顺手,就把紫金阁阁主送进牢狱,再不能实现抱负了。”
他这明显偏向武如山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难道他要公然反抗武澜的决定吗?
武澜扯出一道平静的微笑,劝道:“顾公子,武如山杀害武磐师兄,陷害武丁,是他自己都承认了的事实,他再也不是阁主了,他所谓的抱负,并不能代表紫金阁。”
顾梵眼眸一转,盯着武澜,“武澜大师的意思是,紫金阁要断了与顾家的交情,从此不再上贡,不再唯命是从?”
武澜是个暴脾气,听到这个月武如山带紫金阁所做的谄媚顾家的事,从他凉薄不屑的口中说出,不禁火冒三丈,扯着大嗓门,“从前事都是武如山一意单行,阁中上上下下没人不是被迫同意的,如今武如山认罪认罚,他不是阁主,他的意愿自然不能继续统治紫金阁,是以从前所诺之事,自然与紫金阁无甚干系!还请顾公子承认这一事实,明辨事由。”
“明辨事由?”顾梵冷笑,“我只辨利损!顾家的损失需要补偿,武澜大师看着办吧,是在月末乖乖奉上柔金灵丹三百颗,还是想承受顾家的报复?区区一个破剑阵,可保不住紫金阁的永久安宁。”
他说的剑阵,就是伍元迁设下保护紫金阁的剑阵。
沈靡初不禁好奇,他这般狂妄地看不起师父的剑阵,难道是他有破解之法,还是有信心对抗那剑阵?
她想,或许自己两个都够不上,既不能破解,亦不能孤身抵抗如雨瓢泼的灵剑。
武澜咬牙,若上贡一次能平息纠葛,紫金阁就不会有安全危险,但是三百颗柔金灵丹的确是做不到,除非武丁能在短时内炼出三百颗柔金灵丹。
武澜看了眼文柄,后者严肃道:“以武丁现在的灵力和身体状况,绝不可能炼出三百颗。”
顾梵走到武澜面前,“武如山也学会了炼柔金灵丹,武丁炼不出,不是还有武如山吗?”
原来他是想为武如山讨从宽发落的条件,顾家需要柔金灵丹,便需要一个依附于顾家的炼丹师。只是,顾家要那么多柔金灵丹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武澜进退两难,但是紫金阁没了武磐师兄,实力大减,定然斗不过顾家,只有先委屈求全了。
“好,三百颗柔金灵丹,月末上贡,此后,紫金阁与顾家再没有什么牵连,紫金阁不欠顾家任何东西!”
顾梵唇角微扬,“这就对了。月末时,我会亲自来收。武澜大师,再会。”
经过沈靡初时,却噙着一抹讥讽,“好自为之。”
沈靡初抬头,不懂有什么可“好自为之”的?又没有惹出祸端,若说是武如山的狠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沈靡初收回目光,对文柄道:“走吧。”
却心神不宁,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在她们走后,草屋里的武澜松了口气,急忙对弟子道:“快走,免得殃及池鱼,快回紫金阁去。”
弟子不解,“为何?不等武丁师兄了吗?”
武澜焦急道:“不是师父不愿等,实在是此地不宜久留,这里的灵修高手,除了顾梵,还有一人,躲在暗处,我知道他的目的不是我们,因为紫金阁从来都是谨小慎微,未曾惹过什么仇家。而他的目的更不可能是顾梵,他不是顾梵的对手。所以他的目的,要么是文柄,要么是他身边那个姑娘。武丁师侄,只好自求多福了,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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