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后宅,秋实院。
菜汤热了又热。钱芳茂看着外面的天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宋慈还没回来。
奶嬷嬷心疼她道:“少夫人先吃吧,少爷一早去盘库,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钱芳茂已是饿得有些烧心,只拿起一块栗子饼垫了垫,担心道:“也不知道黄芩黄柏有没有给夫君备些点心,他也定是饿着了。”
“少爷人高马大的,饿一顿没什么,少夫人,您的身子要紧。”
钱芳茂摸了摸肚子,心里软软的:“也不知怎的,往日从未觉得这么饿过,今天刚诊出来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突然就跟吃不饱一样。”
“都是这样的,少夫人如今一张嘴养着两个人,可不总觉得饿吗?”奶嬷嬷满脸慈爱,端来一碗温着的燕窝道:“少夫人先喝碗燕窝吧,这是咱们自家医馆收来的好燕窝,老夫人一听您怀了孕,立马就打发人送来了。可见老夫人心疼您。”
钱芳茂接过,用勺子搅了搅:“婆母的心意我明白。”她正慢吞吞喝着,院门开启,心腹丫鬟挑着灯笼,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姐!”丫鬟情急之下,习惯性的叫起了旧日的称呼:“不好了!”
钱芳茂放下手中的汤碗,擦了擦嘴角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我按您的吩咐去库房看少爷几时结束,结果刚到那边,就看见叶家少爷叶守言低声跟咱们少爷说着什么,少爷一脸怒气,骑着马就往东城门那边去了。”
“东城门。”钱芳茂沉吟片刻道:“我没记错的话,沈宅是不是就在东城门外?莫不是白日里,唐嬷嬷撅了温大夫这事,被夫君知道了?”
“不止呢!”丫鬟道:“我拉住了黄芩黄柏一问,才知道,还有一件事!听说白日里沈状元派了一行车队将沈母接去了京城,偏偏将温大夫给落下了!温大夫如今正自己一个人呆在沈宅里呢!”
钱芳茂霍然站起了身,急道:“快去备车!我们也去沈宅!”
“小姐,您慢点!”奶嬷嬷顺嘴之下也叫起了旧日称呼:“不能急,您还怀着身子呢!”
钱芳茂急道:“慢不了,我怕再晚一刻,夫君便要将温昭阳带回宋府了!”
她绝对绝对不能同意温昭阳重回宋家。
沈宅。温昭阳正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
心里盘算是再等沈沉钟几日,还是索性不等了,她带着元娘自行赴京?
正头疼,夜空里传来小黄的低吼,随后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响起。温昭阳狐疑着,披上外袍,举着油灯,走到院里问:“是谁?”
“是我!”无比熟悉的男声。
宋慈?
温昭阳稍稍放下心来,打开了门栓,看着门外一身冰寒的男子,以及他身后的黄芩黄柏,纳闷道:“宋师兄,你怎么来了?”
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女子柔美的眉眼,一笔一划都是他熟记入心的轮廓。宋慈抿了抿嘴道:“狗怎么样了?”
温昭阳恍然,看向狗舍:“已用了药了,还在昏迷着,蛇医说若是今夜能醒便能活。”
宋慈道:“西门镇柳大夫开的药?”
温昭阳点点头。
“那问题不大。”宋慈顿了顿,抬头看着温昭阳状似解释一般:“白日我在库房盘点,若在医馆定会帮你的。”
“我知道,宋师兄。”温昭阳笑了笑:“没事了已经,你也早些回去吧。”
“你跟我一起回去。”宋慈冷着脸命令道:“我就在门外等你,你回屋收拾衣物,今夜就跟我回宋家。”
温昭阳瞪着眼睛,颇为无语:“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回宋家!”
“沈沉钟都不要你了,你不回宋家回哪儿去?”宋慈目光锐利地落在她的脸上:“你先跟我回去,有机会我带你去京城,揍他一顿!对了,和离书他可给你了?”
温昭阳摇摇头:“宋师兄,我不会再回宋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你就去沿溪山庄!”
“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宋慈瞪着面前倔强的女子,一气之下拧住她的耳朵,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温昭阳一把将他推开,捂着耳朵骂道:“你有病啊!我不要你管!”
宋慈额头青筋直跳,对一旁低着头如鹌鹑的黄芩黄柏道:“去寻绳子来,将她捆了!”
温昭阳瞠目结舌:“你敢!”
“你看看我敢不敢!”宋慈上前就要擒住温昭阳,温昭阳慌了,对着里正的院子大喊:“张婶!救命!”
隔壁里正老两口已趴在自己门边偷听许久,张婶忍不住打开院门,朝这边喊道:“怎么了?沈家娘子,可是有恶人骚扰你?”
远处一辆马车也轰隆隆驶来。停在沈宅门前。
钱芳茂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看着宋慈和温昭阳,强笑道:“夫君,温大夫,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慈松开手,温昭阳也松下一口气。对里正夫妇道:“谢谢张婶,我没事了。”
宋慈皱起眉头看着钱芳茂:“你怎么来了?”
“夫君,你还未回答我,你们刚才在做什么?”钱芳茂流着眼泪道:“我饿着肚子在家等你用饭,你却迟迟未归,我才知道你来了这里!”
宋慈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师妹在夫家受辱,我只是想将她带回去。”
钱芳茂哽咽道:“你又不是她亲哥,宋府也不是她的娘家,你将她带回去是什么道理啊!你可有为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你是想让这孩子还未出生便成大家的笑话吗?”
宋慈愣住,目光落到钱芳茂的小腹上:“孩子?”
钱芳茂的奶嬷嬷忙道:“少爷,少夫人白日里刚诊出了喜脉,少爷您有孩子了!”
宋慈凝眸喝道:“有身孕你还乱跑!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看着少夫人的!”言罢看着钱芳茂含泪的目光,宋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师妹是我的家人至亲,我岂能看着她独居沈宅,被他人耻笑?你放心,我们既然已成亲,我不会负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钱芳茂才放下心来,擦了擦眼泪道:“我知夫君与温大夫感情深厚,只是你们终究也非血脉至亲,你强行将她带回宋府,只会平白增添闲话,令温大夫处境尴尬……”
一阵马蹄声震地而来,一道清癯飘逸的身影领着七八名护卫驾马,如黑云般转瞬而至。
沈沉钟冷声道:“宋公子,内宅妇人都比你通透些!”
“沈沉钟!”众人大惊。只见他勒住缰绳,利落地下马,大步走来,灯火照亮了他的脸颊,那个色如春花般英俊的男子,此刻风尘仆仆,满面胡须,仿佛数日未眠一般,只一双亮亮的双眸温柔缱绻地看向温昭阳道:“娘子,我回来了。”
众人不禁满头雾水。
宋慈冷笑道:“你白日不是派人来过了吗?将你母亲接走,却独独将我师妹留下,此刻又扮什么深情?莫不是后悔了?”
“白日有人接走了母亲?”宋慈目光落在温昭阳身上:“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张婶清了清嗓道:“沉钟啊,是这样的,来人那时候你媳妇上山了,不在,我跟你说一下……”
张婶三言两语将白日里的马车和那群人描述了一遍,说到最后那群人说命令里没要接温昭阳时,沈沉钟目光透出冷意,走到温昭阳身侧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娘子,这群人不是我派来的,我一直迟迟未归,是因为圣上交办了一件差事,去了南边一趟,办完差事,我便急匆匆回来接你们了。”
“夫人!我等可以作证!”一旁犹在马背上的一群护卫道:“沈大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可是把我们兄弟累坏了!”
温昭阳纳闷道:“那婆母是被谁接了去?他们还随车带了医女,应不会对婆母不利吧!”
沈沉钟目光沉沉:“我大概猜到是谁了,娘子无需忧虑。”随即他看向众人,一礼道:“误会一场,感谢大家关心照顾我娘子,夜深了,各位都请回吧!”
里正捋着胡须,对老妻道:“看我说得没错吧!沉钟不是那种人!那伙人绝对不是他派来的!”
张婶掐了他一把,打了个哈欠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沉钟啊,那你们也好好歇息,我们也回家去了!”
沈沉钟笑着点点头。
宋慈犹豫片刻,拍了拍钱芳茂的手,走到温昭阳身边道:“温师妹,有我在,宋家就是你的娘家,以后你若是遇到了如今日般的委屈,不要再与我置气了,以免外人觉得你好欺负,懂吗!”
温昭阳点点头,心中莫名觉得离别将至,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就在宋慈转身要走时,她突然喊道:“宋师兄!”
宋慈回头,英俊嚣张的眉眼一如往常。
“你肯定会是个好父亲的,对吧。”
宋慈挑了挑眉头:“自然。”
他与宋远山不同,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会细心呵护他长大,不会让他像自己和温师妹一样,家庭离散、无人可依,只能报团取暖。
温昭阳笑了笑,笑中含泪,旧日过往一幕幕划过,她看着宋慈的背影,也看着回忆里那个桀骜的少爷,轻声道:“再见,宋师兄。”
宋慈背影僵住片刻,他没有回头,只有沙哑的男声传来:“再见,师妹。”
以后的岁月里,他回过头,背后再也不会有那个穿着青袍的瘦小身影了。
余生所爱隔山海,师兄遥祝你平安,常乐。
宋慈此章下线了。
那个桀骜不驯,踏马乘风的少年在青春里跑远。
懂担当,守责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女主的童年和少女时光也一同下线,
十二年为一轮。
在那一轮里,他们肆无忌惮的痛苦相拥过,展颜欢笑过。
光阴翻转的书页里,那一页他们一直在一起。
【都怪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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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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