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盖头遮蔽了视线,入目所及皆是一片沉闷而喜庆的赤色。
花轿颠簸着,规律的晃动仿佛催眠的摇篮,却无法抚平沈芷兰心底那一丝近乎荒诞的讥诮。
她,一个在狼群中啃噬生肉、于山野间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孤女,昨日才被冠以“沈”这个姓氏,今日便被塞进了这顶通往陌生之地的花轿。
代替她那金尊玉贵的嫡姐,沈月瑶。
理由是那般冠冕堂皇,却又可笑至极——她要嫁的,是国公府那位据说病骨支离、命不久矣的世子,顾长渊。
“芷兰,你需知晓,能替你嫡姐嫁入国公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莫要不知好歹。”昨日,那位雍容华贵的主母,她的“母亲”,用冰冷的眼神睥睨着她,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施舍般的恩赐。
福分?
沈芷兰几乎要笑出声。
这泼天的富贵,这“九辈子修来的福气”,给她那位好嫡姐,沈月瑶要不要?
据闻,沈家与顾家乃是世交,祖辈有过命之交,定下了孙辈的婚约。原本,这桩姻缘理应是嫡出的沈月瑶承接。可谁能料到,那位国公府世子顾长渊,竟是个缠绵病榻、朝不保夕的药罐子。沈家如何舍得将精心培养、准备送入更高门楣的嫡女推进这“火坑”?
于是,她这个流落乡野、刚刚被寻回的庶女,便成了最完美的替代品。
一枚,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
花轿外的喧闹声、喜乐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模糊而不真切。沈芷兰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并非源于新嫁娘的羞涩或紧张,而是长年累月刻入骨子里的警惕。
她轻轻抬手,指尖隔着厚重的嫁衣,触碰到了隐藏在袖袋内侧的一抹冰凉坚硬——那是一柄淬了毒的短匕,也是她身为“暗夜罗刹”的标志之一。
没错,杀手。
沈芷兰,或者说,在接取这个任务时代号“幽兰”的她,并非表面上那般任人拿捏的乡野村姑。她是江湖神秘组织“影阁”的一员,双手沾满血腥,于夜色中收割性命。
被迫替嫁?
不,这恰是她潜入京都,接近目标的最佳契机。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身份,长久地停留在京城权贵圈层,以便执行那项至关重要的刺杀任务——取下令无数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的项上人头。
思及此,沈芷兰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病秧子夫君?正好。
她盼着他早日咽气,届时,她便能以寡妇的身份,更自由地行动,更方便地隐匿于这座繁华却暗流汹涌的帝都。一个刺客,不需要累赘的夫君,一个即将守寡的国公府少夫人身份,再合适不过。
“盼你……真如传闻所言,命不久长。”她在心底,对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无声地送上了一句“祝福”。
花轿终于停了下来,颠簸止歇。
轿帘被掀开,喧天的锣鼓鞭炮声瞬间涌入,几乎要刺破耳膜。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进来,搀扶住她。沈芷兰顺应着力道,垂下眼帘,任由那陌生的指引,一步步踏出花轿,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国公府。
她未来的囚笼,抑或是,猎场。
流程繁琐而冗长。拜堂之时,她身边站的并非新郎,而是一只被红绸缚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那公鸡似乎极不安分,“咯咯哒”地叫着,搅扰着这庄严又诡异的气氛。
沈芷兰隔着盖头,听着那聒噪的鸡鸣,心中竟莫名地盘算起来——这般精神的公鸡,肉质想必紧实,若是做成辣子鸡丁,定是极香的。
“送入洞房——”
司仪拖长了嗓音的高呼,为这荒诞的仪式暂时画上了句号。
她被簇拥着,送入了一座独立的院落。院内寂静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陈腐。
然而,就在这浓郁的草药气息之下,沈芷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极淡,却绝不容错辨的气味——血腥味!
杀手的本能让她瞬间警醒。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猛地抬手,自行掀开了那碍事的红盖头。
视野骤然开阔。
映入眼帘的,是布置得喜庆而奢华的新房。红烛高燃,锦被绣帐,处处透着精致与考究。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靠窗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半倚着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毫无血色,仿佛上好的宣纸,脆弱得一触即碎。五官是极精致的,眉如墨画,眼若寒星,只是那星子此刻黯淡无光,唇色浅淡,微微抿着,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与病气。
“咳咳……咳咳咳……”他掩唇低低地咳嗽起来,肩头轻颤,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随即,他自枕边抽出一方白色锦帕捂住口鼻,再拿开时,帕子上已赫然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沈芷兰瞳孔微缩。
吐血了?
她心头一紧,不是出于关切,而是某种职业性的判断。这血量,这气息……她几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夫君,你……可是失血过多?”
这脸色,这气息,分明不像是寻常咳血,倒像是……身受重伤,失血过度的模样!
顾长渊闻声,缓缓抬起眼帘。他的眸子很深,像是浸了寒潭的墨玉,此刻因剧烈的咳嗽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氤氲而迷离。他看向沈芷兰,苍白的唇边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絮:“无妨……老毛病了,只是咳嗽得厉害些,不妨事。”
沈芷兰心中疑虑更甚。
咳血能咳出这般失血过多的面相?她不动声色,上前虚扶了他一把。
顾长渊似乎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借力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指尖冰凉,在触碰到她手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竟像是无意识般,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虎口处的皮肤。
“夫人的手……”他低语,声音带着气音,却清晰传入沈芷兰耳中,“似乎……不甚细腻。”
沈芷兰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甚至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粗鄙:“夫君见笑了。我自幼流落乡野,粗活杂活做惯了,自是比不得京都贵女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粗糙些也是难免。”
她一边说着,一边敏锐地感觉到,顾长渊搭在她臂上的手,指关节处,似乎也有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薄茧。
一个久病卧榻、连自理都困难的世子,手上为何会有习武之人或是常年握持重物才会留下的茧子?
“原是如此。”顾长渊眸光微动,似了然,又似别的什么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顿了顿,声音依旧虚弱,“为夫这手,也曾握过刀剑,并非生来便是这般无力。只是……造化弄人。”
他语气黯然,带着英雄末路的悲凉。
沈芷兰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对方的痛处,连忙宽慰,只是这宽慰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夫君看开些,人生在世,总有一死。早死晚死,终究都是要死的。”
顾长渊闻言,明显怔住了,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竟一时语塞。
沉默了片刻,他才重新开口,气息愈发微弱:“为夫……身子实在不济,今晚……怕是无法与夫人行周公之礼,委屈夫人了。”
沈芷兰闻言,几乎是立刻接口,语气甚至带着几分“真挚”的欢喜:“不委屈,不委屈!我就喜欢夫君这般……柔弱不能自理的。”
顾长渊:“……”
他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下,最终归于沉寂,只余下无尽的疲惫。
是夜,这对各怀心思的新婚夫妻,相安无事地歇下了。
他病得奄奄一息,连翻身都显得困难。而她,因着前夜外出“踩点”,与目标人物麾下的护卫周旋,耗费了不少心力,亦是倦怠。
躺在那柔软得有些不真实的锦被之中,沈芷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那惊险的一幕——她潜入守卫森严的京郊大营,与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神秘莫测的“常胜将军”短暂交手。对方身手矫捷,反应极快,她虽凭借诡谲的身法刺中他两剑,却也被其刚猛的内劲震伤,自己也受了些内伤。
不知……那位挨了她两剑的“常胜将军”,如今是生是死?
思绪纷杂间,她终是抵不过浓重的倦意,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沈芷兰率先醒来。身侧,顾长渊依旧沉睡着,呼吸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他睡在床榻外侧,面容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过分。
像是一尊失去了生息的玉雕。
一个荒谬的念头窜入脑海。
沈芷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探向他的鼻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的皮肤时,那双紧闭的眼睫倏然颤动,随即睁开。
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丝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深邃依旧,倒映着她略显尴尬的神情。
沈芷兰反应极快,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属于新嫁娘的甜美笑容,手指就势上移,替他拢了拢鬓边并不存在的乱发,声音娇柔:“早呀,夫君。”
顾长渊看着她,苍白的唇微微扬起,勾勒出一个浅淡却温和的弧度,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夫人,早。”
他并未追究她方才那近乎“探鼻息”的举动,仿佛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沈芷兰率先起身,穿戴整齐,这才回身照料这位“柔弱”的夫君。
顾长渊并未拒绝她的搀扶,只是在她触碰到他手臂时,沈芷兰再次感受到了那隐藏在宽大寝衣之下,似乎并不孱弱的臂膀线条。
他身上有种破碎的凄美感,如同即将凋零的昙花,美丽,却短暂。
很快,负责伺候的婆子便走了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番,最后落在了床榻之上,那依旧洁白如雪的元帕上。
顾长渊适时地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沈芷兰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挡在顾长渊身前,对着婆子露出一个无奈又体贴的表情:“妈妈见谅,夫君昨夜身子不适,咳了半宿,这圆房之事……恐怕还需缓些时日。”
顾长亦配合地喘息着,将手轻轻搭在沈芷兰的肩头,语带愧疚:“夫人……真是难为你了。”
沈芷兰回以一个无比“深明大义”的眼神:“夫君说的哪里话,我理解你的不易。”
那婆子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最终只得讪讪道:“世子爷、少夫人,老太太已在堂屋等候多时,还请二位尽快过去敬茶请安。”
长宁国公常年镇守边关,国公夫人早逝,如今府中乃是顾长渊的祖母,老国公夫人主持中馈。
前往堂屋的路上,顾长渊果不其然状况频出。他走得极慢,一步三晃,时不时便扶着廊柱剧烈地咳嗽,仿佛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他弯着腰,明明是高挑的身形,此刻却因这病痛显得格外单薄孱弱,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见他步履维艰,半晌也挪动不了几步,沈芷兰耐心告罄。
罢了,好歹夫妻一场,看他这般俊美,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她便发发善心吧。
心中如是想,行动上已是干脆利落。她上前一步,在顾长渊略带愕然的目光中,俯身,伸手,抄过他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稳当无比。
“夫君身体不适,我抱你过去便是。”她语气平静,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顾长渊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似是震惊,又似是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声音依旧虚弱:“夫人……真是……好力气。”
沈芷兰并不谦虚,甚至带着点乡下人的淳朴“自豪”,坦然道:“这算什么?我在乡下时,还能扛起一头两百斤的肥猪呢!”
顾长渊:“……”
他彻底沉默了下去,将脸微微偏向她的颈侧,似乎不忍再看周遭下人们那惊掉下巴的表情。
沈芷兰却浑不在意,抱着他,步履稳健地穿过庭院,走向堂屋。怀中的人看着清瘦,分量却不轻,肌肉紧实,绝非寻常病弱之人该有的绵软。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疑云又厚重了几分。
堂屋内,端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发丝银白,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当她看到沈芷兰抱着自家孙儿走进来时,那双历经风霜的眼中,清晰地掠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随即目光便如同探照灯般,在沈芷兰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神色变幻不定。
沈芷兰仿若未觉,抱着顾长渊走到近前,方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搀扶着他站稳,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帮忙拎了件行李:“祖母,孙媳把夫君给您带来了。”
顾长渊甫一落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随即,在沈芷兰恰到好处的拍抚下,“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小口鲜血,染红了他原本苍白的唇瓣。
老太太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张大了嘴。
沈芷兰连忙宽慰,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祖母不必过分担忧,夫君他……习惯了。”
老太太的目光在顾长渊脸上停留片刻,祖孙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有一瞬间的交接,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沉稳。她沉吟片刻,接了沈芷兰奉上的茶,浅浅啜了一口,便放在了旁边。
“沈家嫡女不愿嫁入我国公府,倒是寻了你这么个庶出的丫头来。”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老身瞧着你,容貌昳丽,举止……虽特别了些,倒也不似那等粗野无状之人。既然嫁入了我国公府,从今往后,你便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一言一行,皆需谨记自己的身份。”
沈芷兰垂首,做出恭顺模样:“是,祖母教诲,孙媳谨记。”心中却道,这老太太倒是个明白人,说话不算难听。
“是你嫡姐有眼无珠,才不肯嫁过来。祖母放心,”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我对夫君,是真心的。”
这话倒也不算全假。目前看来,她对这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颇为满意——衣食无忧,无人管束(公婆不在),夫君还是个眼看就要撒手人寰的短命鬼。只待她完成刺杀任务,取得解药,摆脱“影阁”的控制,届时,她便是自由自在、有钱有闲的国公府寡妇。
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当然,前提是,她能顺利杀掉那个“常胜将军”,从阁主手中拿到抑制她体内奇毒“忘情蛊”的定期解药,直至找到彻底清除之法。
只要彻底解毒,她便能与“影阁”一刀两断。
届时,身为国公府的俏寡妇,那日子,真不敢想象会有多么逍遥快活!
敬茶仪式在一片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老太太赏赐了一支做工精致的赤金步摇,便让他们回去了。
接下来,便是认亲宴。国公府的族亲们陆续登门。
沈芷兰人生地不熟,只安静地跟在顾长渊身侧,扮演着温顺的新妇角色。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行至一处回廊,一名穿着锦袍、面色带着些虚浮苍白的年轻男子拦住了去路。他目光轻佻地在沈芷兰身上流转,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位便是新嫂嫂吧?果真貌美如花,身段窈窕,啧啧,真是可惜了……”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瞥了一眼旁边不住咳嗽的顾长渊,“嫁给了这么个……病秧子。嫂嫂若是觉得深闺寂寞,无人陪伴,大可来寻小弟我解闷儿。小弟近日,正好暂居府上。”
沈芷兰眨了眨眼,面上是一片纯然的无辜:“你是哪位?”
那男子得意一笑,拱手道:“小弟不才,乃是罗家表亲,嫂嫂唤我一声表弟便可。”
沈芷兰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语气平淡无波:“难怪……瞧着婊里婊气的。”
“你!”那表公子脸色瞬间涨红。
就在这时,沈芷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假山后,一抹悄然伫立的湛蓝色身影——是顾长渊。
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烦躁。无论这病秧子是真是假,此刻他终究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在她还是“顾沈氏”期间,她并不打算给他的头顶染上任何颜色。
她是一个有原则的刺客。
于是,在表公子尚未从“婊里婊气”的评价中回过神时,沈芷兰已干脆利落地抬脚,精准地踹在了对方的腹部。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伴随着“噗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那位表公子已然成了荷花塘里一只奋力扑腾的“落汤鸡”。
“天呐!救命啊!表公子落水了!”沈芷兰立刻双手捂唇,惊慌失措地高声呼喊起来,演技堪称精湛。
顾长渊适时地从假山后转出,步履“艰难”地走了过来。
沈芷兰不管不顾,立刻扑进他怀里,指着水里的人,声音带着颤音,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夫君,你快看!表公子他……他好像一只旱鸭子呀!”
顾长渊伸手,看似虚弱地揽住她的肩,目光投向在水中挣扎扑腾的男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与沈芷兰异口同声,语气平淡地陈述:
“嗯,的确是只旱鸭子。”
表公子很快便被闻声赶来的小厮七手八脚地捞了上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指着沈芷兰,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终究碍于颜面,不敢当众说出是被一个“弱质女流”踹下水的事实。
男人嘛,总是要面子的。
沈芷兰扫了他一眼,目光尤其在他湿透后紧贴身体、显得格外“单薄”的□□处停留了一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啧,表公子……可是发育不良?”
“你……你……欺人太甚!”表公子猛地夹紧双腿,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终羞愤难当,跺了跺脚,在一众下人憋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沈芷兰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就受不了了?
她们“影阁”的人互相调侃起来,可比这狠多了。这表公子的脸皮,未免也太薄了些。
顾长渊的手轻轻揽在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他低头看她,俊美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怜惜:“夫人,是为夫无用,让你受惊吓了。”
沈芷兰摇摇头,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似乎并不算微弱的震动,语气“依赖”:“有夫君在侧,我什么都不怕。”
周围的下人们看着这对“恩爱逾常”、“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妻,无不面露感动,甚至有人悄悄抬手拭了拭眼角。
当夜,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再次送来了两碗浓稠的十全大补汤。
那婆子笑容满面,态度却异常坚持:“世子,少夫人,老太太吩咐了,老奴需得亲眼看着二位将这参汤饮尽,才好回去复命。”
沈芷兰惦记着今夜还需外出探查“常胜将军”的踪迹,不欲在此多作纠缠,闻言,端起碗,眉头都未皱一下,便仰头一饮而尽。汤药入喉,带着一股浓郁的参味和些许奇异的燥热。
顾长渊看着她的动作,眸光微动,唇边似乎噙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无奈。
“夫君,快些喝呀,莫要让祖母久等。”沈芷兰放下空碗,出声催促。
那婆子也笑着附和:“是啊世子爷,老太太也是一片慈心,您快喝了吧。”
顾长渊视线扫过那碗深褐色的汤汁,最终,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端起来,缓缓饮尽。
婆子见状,这才满意地行礼退下。
屋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龙凤喜烛燃烧着,噼啪作响,氤氲的烛光将房间映照得一片暖昧朦胧。
不知为何,沈芷兰忽然觉得一股热意自小腹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扯了扯原本就系得不算太紧的领口。
她看向顾长渊,却见他已自行上榻,平躺下来,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躺得……十分安详。
沈芷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燥热。她惦记着正事,不再犹豫,抱起一床被褥,径自去了外间的贵妃榻上。
然而,躺下之后,那股燥热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啃噬着她的理智。
不对劲。
这汤……有问题!
她猛地坐起身,看向内室的方向。顾长渊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连头都蒙住了。
他是不是也……
沈芷兰眼神一凛。今夜,怕是无法外出探查了。
她强忍着体内翻腾的异样感觉,重新躺下,努力调息,试图压制那陌生的情潮。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长渊那张苍白却俊美无俦的脸,还有他偶尔看向她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真是……见鬼了!
她低咒一声,将滚烫的脸颊埋入微凉的锦被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