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晨起初没想过迟方会追来,现在没想到迟方是来带他回去的。
他其实明白迟方的打算,对迟大帅来说,首先,把他这个当过杀手的人放在外边是很危险的。再有,军队向来有半个收容所的作用,寻常百姓家有些不成器又行为叛逆的孩子,家长都会找着机会把人往大营里塞,美名其曰上交朝廷。迟方想把他带回去放身边盯着是真,改好了能报效国家,改不好,危害也漫不出军营的大门,算是一种惜才版的为民除害。
只是,杀手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如果说人都需要一个可以在日光下行走的清白身份,那他的身份早就已经洗白了。
驿站外传出几声犬吠。
驿官的声音从一楼传上来,“客人,我们这里不能进犬。二楼有病人,您怎么把绳子松开了——”
一条熟悉的狼犬冲了上来。
风晨看了一眼,认出来它是钟大管事养在布行的那条大狼狗。临行前他交给钟沵一块香料,约定好如果来找他可以用犬来带路。
驿站门外,气氛肃穆。
一队二十人着定远军服侍的兵将扎在门口,自成一纵队,后面不远是一顶轿子,隔着密匝匝的人头还能看见后面的轿顶。
为首的人应是定远军主帅张召。
除了他们,闻人煜领了不亚于定远军的人数也挤在门前,这一纵队倒是没带轿,而且气氛最轻松,像是本打算来凑热闹的。
还有就是他从未见过的冯家军了,为首的人约四十岁模样,身材高大,穿一身锦袍,衣服的肚子处显得格外紧绷。这人留着中年男子常见的一把胡须,笑起来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像是只化了人形的狐狸。风晨幼年时是认识冯郭章的,但后来很多人都在记忆里淡去了,他一时没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冯家军主帅冯郭章本人。
跺跺脚南境抖三抖的人物如今全围在这地处偏僻的小小驿站外。
张召领着定远军轰然道:“拜见钦差大人。”
声音活像炸雷,震天响。
张召的官阶和迟方齐平,二人属边将从三品。风晨如今的身份是替太子李存叙来视察的钦差,他是京中太子府的主官,左卫率府大人,正三品,和老帅冯郭章同阶,算起来正好压年轻主帅们半头。
闻人煜眼睛瞪圆了,像是刚把‘钦差’两个字和他这个人对上了号。
风晨回头看向迟方,迟方正倚着门框望着这乌压压的人群,看见他转头,又把黑沉沉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像是有些惊讶,像是恍然大悟,最后落在一个有些厌恶的冷峻表情上。
风晨走过去,把被锁链缠在一起的双手举到迟方面前,“多谢大帅接纳,心意领了,劳烦。”
迟方没动。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这里,像是不明白钦差怎么被迟方扣上了。
闻人煜小步跑来,刚消化完震惊的样子,“风大人锦衣夜行,把我们都蒙在鼓里。”拿胳膊肘戳了下迟方,“大帅你怎么还给人锁着。”又冲他尴尬一笑,“哈哈,不知者不怪,您海涵。”说着,去掏迟方腰里别着的钥匙,恭恭敬敬地给他解开了。
冯郭章冷笑了一声,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
张召已经客客气气请他上轿,不忘冲迟方打个招呼。
风晨放下轿帘,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
迟家军一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格外的沉闷。
闻人煜刚想起个话头,迟方开口了。
“阿煜,我见到殷行了。”
闻人煜刚听见这个名字没反应过来,忽然想到殷行是谁,差点咬着舌头,“殷行?大帅是梦里还是我们见面这样见到殷行?”
迟方拿手比了个面对面的动作,“用两只眼睛看到。”
“怎么会,您说南楚那个殷行,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我记得那一年他逃回南楚没多久染上疫病就没了。”闻人煜觉得自己说得很可靠,不然就殷行那德行,死盯着迟方那架势,要是活着早就带兵和他们迟家军再打三个回合了。
“我去找风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殷行当时重伤,死之前布下了暗器想要杀我,最后死在我和风晨手里。”迟方简单地说了去找风晨后发生的事。
闻人煜越听越觉得满脑袋问号,“可殷行好端端地干嘛假死,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迟方道:“也许并不突然,我现在能确定当年掳走迟墨的人就是殷行。”
“他说的?!”
迟方道:“他没开口说,但他的出现确实告诉我了。想办法查查殷行这些年的经历,我觉得我们离当年的情况很接近了。”
闻人煜答应下来。
迟方说完这事,又不说话了。
闻人煜觉得迟方还是有些不太对劲,也有可能是挫败。毕竟以大帅的豪言要把逃兵风晨带回来改造,可如今风晨可是当着迟方的面让他不得不放人,没准儿迟方还觉得被风晨牵着鼻子欺瞒耍弄一通,能开心才怪呢。
闻人煜在心上掂量了一下如今迟家军的处境,说道,“大帅,即便咱们和太子有些嫌隙,风晨又是太子的人,但还是不宜和他交恶。晋王以正统皇族后裔自居,南境又名义上对皇室称臣,于情于理,这钦差咱们是否得礼敬三分。我觉得即便是冯帅,想来面子上也不会轻易为难他。”
“没那么容易,”迟方道,“我们拿军队说话,比拳脚拼势力。你我这样,冯郭章也是这样。李存叙即便有吞天之想,南境也不是他张张嘴就能为他所用的。咱们南境有自己的接风方式,你看着吧,冯叔的下马威想必已经准备好了。风晨要是没有真本事,趁早回京还能捡回条命。”
闻人煜还惦记着迟方待风晨那些奇怪的冲动,如今迟方得知风晨是李存叙的走狗,想来是不打算再管风晨的死活了。
也好,各回各家,各走各路,迟方要是能想明白,这样最好。
闻人煜忽想到还有件棘手的事情,他来之前柳言找到他,气呼呼地表示既然迟大帅日理万机,想来也没空带他回去认祖归宗,正好省去这些麻烦放他回柳家。
他好说歹说先把人安抚住了,想来还得迟大帅亲自出马好好哄哄。
他把这些跟迟方一说,迟方表情莫测道:“正好,我也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
闻人煜莫名感觉到,迟方这话里并没什么温情,至少和他想象的温声哄一哄弟弟的场景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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