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原本成片的院落已经被夷为平地。
几声轰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匆匆赶到的迟家军个个心头震颤。
等炸声平复,迟方才哑着嗓子吩咐,“进去救人。”
其实,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屋面倒塌下,里面的人生机渺茫了。
迟家军的人由点及面,进里面寻人。
迟方往里走了两步,忽然眼前一黑,摔在地上。
闻人煜急得变了调:“大帅,你快醒醒。”
迟方忽悲从中来,“阿煜,我又来晚了。”
迟方以前从没想过,风晨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江陵的呢。
如果不是淮南把刚回江陵的风晨领到他的面前,如果不是他和风晨意外相遇,那他和风晨的第一次见面,一定会是在风晨显露钦差身份的那天。
如果是那样,他会把风晨当成李存叙的走狗,带着阴谋来江陵的对手。那他会戒备风晨,也会怀疑风晨的每一个动作都图谋不轨。
风晨依然会在和冯郭章喝酒后触发内伤,只是他不会找过去照顾。
风晨也会在揭穿冯郭章后眼含泪花,只是他不会认出风晨是迟墨。
他会吝啬地连这一丝温情都没给过。
如果他根本不知道风晨是迟墨,他也不会关心风晨被山庄和李存叙控制,身负剧毒。
他不会知道风晨从来江陵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没有生路的准备了。
这条他以为的归乡路,其实是风晨早就给自己选好的死路。
还不止,风晨何止给自己选好了归宿,还尽可能把所有人的归处都算好了。
冯郭章会被拆穿,冯家军会像海水回流一样回到迟家军中,回到多年前父母在世时迟家军的盛况。
可冯郭章不会来找他的麻烦,因为风晨会告诉冯郭章风晨就是迟墨,冯郭章自然在走投无路时会选择和风晨同归于尽。
在这局棋里,他,冯郭章,李存叙,乃至整个江陵所有人的命运都在风晨的手中。
强悍如斯,却偏偏不给自己一条生路。
那在风晨的安排里,他什么时候会知道真相呢?
卫依讲的‘故事’会给他启发。
刘管事会想方设法地逃走,也终究会抛出明和这个逃生机会。
明和回来后,他也许会真的认错柳言是迟墨,而放弃追究真相。
如果他没这么迷糊,他会在之后继续寻找迟墨,他会从明和口中知道山庄,查到庄主曹侯,他会循迹找到京城太子府,找到山庄训练的杀手,如果运气好,他会得知第一批杀手中存活过一个人那就是风晨。
可那时,风晨也已经死了很久了。
他会不敢相信,一个被他戒备过和他很少交集的钦差会是他的亲弟弟迟墨。也许他会发疯一样地寻找风晨留下的一切痕迹,他也许会从淮南口中得知风晨做杀手时的蛛丝马迹,他最终会找到风晨身边的陆于和松针。
陆于只是太子府的账房,来江陵之前他和风晨只有几面之缘,他什么都不知道。
松针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既不知道第一批杀手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风晨为什么选择带他来江陵。松针会告诉他,风大人位高权重,受人尊敬。
他会在悲痛感慨之余觉得宽慰,虽然迟墨的人生短暂,但过得还算不错。
也可能某一天,他终于骗不了自己,决定去找风晨在京城用过的心腹手下,到那时他就会知道,早在风晨出京前就已经借机把手下四散安排在各地了。风晨一死,那些警觉的家伙就会从容地遮掩起身份彻底隐入人群,终其一生,莫说是他,就连曹侯亲自去找,也不会找到一缕头发丝。
风晨经历了什么,走在这条必死之路上时又想过些什么,通通不得而知了。
这就是他的亲弟弟迟墨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像张开手只握住了空气,既然没有失而复得的感动,也就没有得而复失的悲痛。迟墨留下了一片空白,除了无法佐证的过往几个剪影,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
“大帅,军师,这底下有间密室。”兵士前来禀告。
迟方强作精神,道:“想办法打开。”
地下室的门被撬开。
里边有些憋气,但还算能正常呼吸。
“有人,”兵士们啊了一声,声音有些惊喜,“是风大人。”
迟方不顾闻人煜的搀扶自己走了进去。
风晨坐在一块长长的青石板上,浑身上下一片狼藉。他口鼻还在流血,手掌处血已经凝固了,伤口狰狞着,除此之外,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被染红了,好似整个人没剩几处好肉,望着触目惊心。
风晨朝着地下室的门正坐着,他双腿并拢,手肘搭在膝盖上,脑袋耷拉着撑在腕间,动作显得几分稚气,抛开年纪看,活像是在等人的小孩子。
还活着,还能喘气。
迟方心想,今天就算阎王亲自来索命,也得空着手回去。
风晨一双眼睛跟着他打转,应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迟方问:“还能认清人吗?我是谁?”
风晨仰起脸,笑了一下,用气声道:“你来救我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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