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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天涯

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连走过哪一段路都不自知,耳朵里猛然接收到一声巨响,吓得他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手心都惊出了冷汗。

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到两扇被锁着的木门。

“呵!吓老子一跳!谁把这破东西摆在这里!”是一个很像老太太的尖细声音,听不太真切,火气很重的样子。

这门从外面上着锁,插栓和挂锁上甚至落满了灰尘,门内怎么会有人呢?

江河看了看二傻子,二傻子也屏气凝神地看着上锁的木门,刚刚那一声巨响同样也吓到了它。

他逐渐靠近木门,把两扇门从中间推出一条逢,眼睛移到门逢里往里看,正聚精会神的时候,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一把拍到他肩膀上:“嘿,你干嘛呢?”

江河“啊”地一声怪叫,魂都差点飞了,捂着胸口也来了怒气,瞪着眼望向悄无声息拍他后肩的人,一句“你有病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那人也看出了他有气没撒,学着他的样子瞪圆了眼睛,腮帮子鼓起来,还故意憋了一口气。

看他的脸越鼓越圆表情也越来越滑稽,江河没绷住笑场了。

“你干嘛呢,神经病啊。”虽然才第二次见他,江河实在忍不住吐槽道。这人就是上次在河边用一根麻绳赶走鹅群帮他解围的肖劲松,他还是那身打扮,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隐约能看见里面装着几袋盐。

“江老师才是神经兮兮的,你扒人家门缝干嘛?”肖劲松笑着说话,语气里却并没有真的怀疑,并且还像是看好戏一般也把头凑到门缝那里,闭起一只眼睛看了半晌,“这是那张大明的家吧,家里已经没人了,江老师难道在看鬼?”

“我听到里面有声音,还有……说话。”如果是张大明的家,那的确应该是没人了,那么他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吧。

“我听说,张大明是枉死的吧,凶手到现在都没找到,他老婆也被自己弟弟给杀了,两个人都死得很冤,这种最有可能形成厉鬼盘桓在人间——江老师,你不会真见鬼了吧?”他前面的话江河听了没感觉,后面猛得拔高了音量,真吓得江河浑身一哆嗦。江河越发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你别胡说,也许是我出现幻听了。”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能听懂动物讲话,见鬼这事本来就是肖劲松在故意吓唬他,他可没兴趣反吓回去,而且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张槐都毫不知情。

“是不是你幻听,咱们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看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装神弄鬼!”肖劲松显然更愿意相信江河是真的听到了什么,他其实走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了江河吓一跳的样子,那不像是幻听能造成的效果。

只见肖劲松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像是随便挑了一个顺眼的就往锁眼里怼,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动作的,就听“咔哒”一声,锁被他打开了。

江河本就觉得肖劲松有一股痞劲,现在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开别人的门锁,技术还非一般的娴熟,霎时就认定这人不是么好人。脑子里还在想着他应该怎么办,肖劲松已经迈步进了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是要拦住他,脚步却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他身后。

过了前厅进到院子,院子里的地不是很平,靠近水井的地方铺着青石板,水井对面的小厅里有一口很大的磨盘,有一些竹竿横在地上,还有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拆卸下来的门板也倒在那里,但是其他能看见的房间的门都锁着,所以应该可以排除有人存在的可能性。

和江河想的差不多,刚刚他听到的一定是动物发出来的。

“走吧,我们这样闯进别人家里不好,刚才就是我听错了。”见肖劲松贴着窗户玻璃使劲往里面瞧,江河生怕他又干出什么事来,赶紧劝他离开。

肖劲松悻悻收回目光,却还心有不甘地又扫视了一圈整个院子。

在院子里四处乱转的二傻子打了个喷嚏,接着从那块门板上跳了过去,兴高采烈地叫:“哇,有骨头耶~”

江河正准备叫二傻子不要那么没出息赶紧走,还没看清地上哪有骨头,只见从角落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乌黑泛亮的东西,朝着二傻子就扑了过去。

“滚开,别抢我的食物!”那东西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二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还没叼起来的骨头就被它的爪子给推到院子中央去了。

江河依旧没看见那块骨头,倒是看清了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的巨大老鼠,长得真跟猫似的,须发分明,黑亮泛红的眼睛凶狠无比。

“啊啊!”条件反射地就找到身边可以攀附的物体跳了上去,那肖劲松一把被他抱住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差点朝后跌倒。

大老鼠非但不怕院子里的狗和人,还感受到了人类恐惧的气息,极为嚣张地又朝江河他们逼近了一步,并且还发出了诡异的怪笑:“送上门的食物可比那点骨头好多了!”

这样一来江河就更不肯放下肖劲松了,如果不是肖劲松乱动,他应该可以爬到他头顶去。记忆中上一次爬树还是小学的时候,看来恐惧又将他遗忘许久的运动潜能给激发了出来。

肖劲松痛苦不堪,抬脚一下把老鼠到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老鼠从墙上反弹到地上居然还能动,恶狠狠地冲他们两人叫:“早晚把你们啃得连骨头渣也不剩!”

呜呜,老鼠好凶!比上回出现在家里的要凶好多!他以后估计没办法直视可爱呆萌的仓鼠豚鼠之类的了……

肖劲松听不懂老鼠讲什么,自然不知道老鼠穷凶极恶的威胁,一边的二傻子冲过去朝它汪汪叫:“我先把你撕碎!臭老鼠!”其实二傻子小时候还没少傻乎乎地跟老鼠一起玩,它从没抓过老鼠伤害过它们,这样说也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护主心态,见那只大老鼠跑进墙洞里去以后,它就屁颠颠来找江河邀功了:“看,我厉害吧,我把它吓跑啦!”

“真的吗?它走了吗?”

冷不丁听到江河说话,肖劲松都忘了他还在自己身上,朝院子里四处看了看,点头说:“不见了,大概是已经跑了。你别说,这老鼠还真够唬人的,我踹那一脚都觉得沉甸甸的跟个沙袋差不多。”

江河尴尬地从肖劲松身上下来,平复着狂乱地心跳,脸红着说:“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害怕老鼠跳到我身上。”

肖劲松嘿嘿一笑:“没事,不过江老师要是再重一点就把我压趴下了,到时候老鼠大概就会啃你的脸和耳朵,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脸上的皮肤很软,耳朵最软了,轻轻一咬就能咬下一大半……”

如果是那只大老鼠,江河毫不怀疑它完全能够做到这样。瞪了一眼肖劲松,江河让他别说了,担心待会儿跑出一窝的大老鼠救兵。肖劲松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在江河转身的刹那,他忽然惊慌大叫:“老鼠在你脚边!”

“啊!!!!”江河毫不犹豫又跳到了肖劲松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江老师你太好玩了!”肖劲松抱着江河转圈,“你看看,哪里有老鼠,来一只我替你赶跑一只!”

江河吓得都出汗了,拍了一下肖劲松的肩膀,说他的话还没出口,忽然看见门口多了一个人,正巧肖劲松也转回那个方向,也是一愣,然后一把松开江河,用比刚才还要惊慌的语气真真切切地说:“张槐哥,你别误会!我跟江老师闹着玩的!”

一屁股摔到地上的江河仿佛也摔傻了一样,啥情况?肖劲松知道他和张槐之间有那啥?

张槐提着一篮子菜走过来把江河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完全忽视了肖劲松的话,问他:“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回去时顺便把菜带回去么,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经常就是一个表情,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江河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比早上那会儿阴沉很多,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是以为他在因为自己没听他的话而生气。是自己的错,江河不会不承认,所以他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忘了。”

张槐眉宇间的郁气并没有散去,刚要说话,被肖劲松抢先了:“张槐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啊,为啥对我视而不见?我好伤心啊。”

张槐“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江河在一边后知后觉地认为他不高兴全是因为肖劲松,心里不禁想:这肖劲松难道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那大老鼠临走之前没有带走它的食物,二傻子在张槐身边蹭够了就又颠颠地小跑过去叼起了那块骨头。这傻狗总是这么没出息,江河无奈地蹲下身装模作样地要跟它抢,二傻子有靠山一下退到张槐腿后边。

不过这次张槐没纵容二傻子,他也蹲下身,奇怪地看着二傻子叼着的骨头,然后不顾它的抵抗硬生生从它嘴里抢了下来。

“坏人!嗷呜,好生气!”二傻子冲张槐叫,江河一边敷衍地摸了它两下安抚它,一边也有些诧异地望着张槐。

这块骨头并不大,不到一根手指的长度,却很完整,骨头上的肉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依稀还残留着一些血丝,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臭味。

见张槐有拿到鼻子下面闻的架势,江河赶紧拦住他:“别闻了,从老鼠窝里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会不会带着病毒呢,回去了一定要给二傻子洗洗嘴巴。”

二傻子眼巴巴看着张槐希望他看完后还给自己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不过在江河抢过那块骨头丢进了排水沟里面之后就彻底成了泡影,三个人和一只狗出了张大明的家。

一边锁门,张槐又问了一遍:“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门锁怎么开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张槐莫名有点可怕,虽然他一直都很冷淡,看江河的时候不会从不会这么有距离感,他又觉得,张槐生气还是因为自己吧。所以江河选择把自己摘除干净,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不像好人”的肖劲松:“是他,他坚持要进来,还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大门的锁。”

肖劲松语调明显激动:“江老师你不厚道,明明是你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我以为里面闹贼了,不放心才想进去看的!”

江河说:“那我也说了,我可能是幻听了,我又没很确定地说一定听到的是人声,而且也有可能是张宇泽突然回来了呀,你也不问一声就自己把门锁开了……”

其实第一眼见江河,他白白嫩嫩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样子,而且听说他是美术老师,不禁又对他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刚才见到老鼠的样子虽然跳脱了一点,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这下肖劲松完全推翻了以上对江河的所有印象,伶牙俐齿的,怎么还有点……搜肠刮肚想到一个词——恃宠而骄!

又想到刚才张槐一进门就拉起江河并帮他拍灰的动作,肖劲松的少男心哗啦啦就碎了一地,他从没见过他的张槐哥对任何人做出那种亲昵的举动……

可也不适宜太早做出判断,肖劲松勉强忍住心碎的感觉,大方地承认了是自己的问题,然后对张槐和江河说:“今天我家杀年猪,张槐哥明天来我家吃饭哈,还有江老师,上次说好了一起喝酒,可不能不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

江河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肖劲松就提着一袋盐连连摆手:“我得回去了,我妈让我出来买盐,还没吃早饭呢,先拜拜啦,明天一定要来我家哦!”

“这什么人呀,莫名其妙的家伙!”江河有点懵,才第二次见肖劲松就到人家家里吃饭不好吧。

“他是肖校长的侄子,你不知道吗?”呆板的话,反问的语气,疏离之中还带着一丝怨气。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肖校长的儿子上中学,他肯定不会是肖校长的儿子,没想到他们还是有亲缘关系,长得也不是很像嘛。”江河一心在想自己还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张槐变化这么大,但是张槐也没给他太多时间当着他的面纠结,把菜篮给他,然后就说还有事回去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江河也是心里有什么就说的性格,总是憋着终会有一天像气球膨胀到一定程度就爆炸,只是由于生活和人际关系压迫,他可能稍微有点收敛,却依旧不是很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即使不开心也一声不吭的人。

认识张槐的时间不短,他的话很少,从不主动跟人谈论自己的事,经年不变都是一个表情,古井无波的双眼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

可其实他并不难接触,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别人说话他认真听着,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也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而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只是被他自己以及所有人刻意或者无意间忽视了。

所以江河有点烦他这一点,在他面前,江河不知道究竟该把握怎样一种“度”,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超出了界限,会不会惹他厌烦,明明能看出来他不高兴,却不能知道是因为什么。

肖劲松家里的酒席上,江河显得十分拘谨,在场的除了肖劲松,他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中有说方言的,也有说普通话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青春而又自信,无一不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走错片场的群众演员。

肖劲松的家就是村里为数不多建得比较别致的房子之一,他父亲在县里做生意,家里条件也不错,爷爷奶奶都健在,亲戚很多,一顿晚饭满打满算做了三桌,最大一桌是专门给肖劲松和他的同学准备的,摆在堂屋里,接近二十个人,把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去接江河过来吃晚饭的不是肖劲松本人,而是他的堂弟,也就是肖沫儒刚上初一的儿子肖郁竹,那是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小圆脸红扑扑大眼睛水灵水灵的,十分令人没办法拒绝。原本肖郁竹想坐江河旁边的,他很喜欢二傻子,想跟二傻子多玩一会儿,肖劲松连人带狗一起把他们拎到了大人那边。

“江老师,别客气,你就把这当自己家哈,来的人也不是外人,都是我的铁哥们。”

从他们的谈话中,江河知道肖劲松原来还是警校的学生,那七八个说普通话是他的同班同学,有三个还带了女朋友,看样子应该也是一个学校的。他看起来不着调,没想到真不是个坏人。

不是说张槐也来吗,怎么菜都上齐了他们都要开始喝酒了也不见他的人影?

正想着张槐呢,只见肖劲松站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喜道:“张槐哥,你来啦!”

张槐瞧着里面黑压压都是人,原本想在外面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肖劲松的婶婶也搬了把椅子给他,但是被肖劲松不由分说拉到了堂屋。

眼睁睁看着肖劲松按着张槐坐到他身边,江河撇了撇嘴把失落咽进肚里。

“张槐哥,家里什么事啊那么忙,吃个饭都得排在后面,既然来晚了就得罚酒,啤酒不行,得来白的,哥们儿带来的茅台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跟水一样,起码要来三杯!”年轻人都很爱起哄,听着肖劲松这么一说,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瞧着张槐让他喝酒,肖劲松也早就做了不放倒一片就不罢休的准备,在他身后有十几件啤酒,茅台酒也有一箱,也不知道是不是山寨的。

张槐的酒量不错,江河见他喝过两次,喝完后就跟没事人一样,所以不担心他会被肖劲松灌醉。只是张槐从进门开始就只看了他一眼,他就有点心里不平衡了。

自己不抽烟不喝酒,其实很难理解这些人,烟有什么好抽的,酒有什么好喝的,都是不健康的,还不如多吃几包薯片。眼前没有薯片,只有用青红辣椒炒的土豆丝,他正跟掺杂在土豆丝里的辣椒较劲时,肖劲松叫了他。

“江老师,别光吃菜啊,来喝酒呀,今天这么热闹,要不醉不归哟~”

他旁边的人早就帮他倒好了一杯白酒,推到他跟前,所有人都一起举杯,甚至那三个女生都面不改色,江河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第一次尝试,只觉得又辣又呛,喉咙里跟着火了一样,

肖劲松还不满意,将自己的酒杯平放着杯口对着他,说:“江老师,在座的几位中就你是老师诶,你能这么小气嘛,快喝完,喝完我再给你斟酒,祝江老师今后的事业红红火火,心想事成!”

不远处那边两桌也传来一声声祝酒的话,仿佛世间所有人都喝酒,他不喝就会显得很虚伪。以前上班时就这样,别人干什么你得跟着一起干,别人有什么你也得有,不然就没办法坐在一起,所以他没朋友,也极少参加聚会。今天看来是躲不过了,于是一仰头怀着悲壮的心情喝完了杯里的所有酒。

“江老师好气魄!”肖劲松站起来又将江河的杯子里倒满了,豪气干云道:“再来!”

两杯白酒下肚,江河眼睛有点发直,当肖劲松再一次准备给他倒酒时,他似乎听见张槐对肖劲松说:“别让他喝了,今晚不管喝到什么时候,我陪你们。”接下来肖劲松就不再给江河倒酒,但是江河也没有真的一口不喝,肖劲松那些朋友同学可不认生,互相喝着闹着没少拉着他一起。

八点多,长辈那边的酒席撤了,江河去上了一趟厕所,不想再回到桌子上,于是就在后院里多站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个很大的葡萄架,还有一口缸,里面的枯叶像是睡莲,一个小马扎倒在缸边,他扶起马扎自己又坐了上去,坐着坐着就靠着缸睡着了。

“小河,小河……”

有人摇他,让他起来,可他不想睁眼,不想动。

“这里太凉了,你起来先回去再睡……”

不冷啊,还有点热呢,凉凉的很舒服。

“张槐哥,江老师他怎么了?”

“他醉了就会睡觉,我……”

“那让他去我床上睡吧,咱们继续喝酒,以前你老嫌我是个小孩,现在可不一定能比得过我。”

或许是肖劲松嗓门太大,江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张槐没有勉强他,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低声说:“你别乱跑,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等张槐和肖劲松进了屋,江河坐了不到两分钟就又睡过去了,睡得不算安稳,老是梦见自己爬楼梯,但是楼梯又是中空的,他很担心自己会从那些缝里掉下去,要么就是坐在倾斜的大楼上,一股外力不断把他往楼下推。

他睡了四十分钟,在梦里却像是弹指一挥间,最终他没有从楼梯或者楼顶上掉下去,在现实中身下的马扎歪了,他跌坐在了地上。

院子里的青砖又冷又硬,脚发麻一时还起不来,头顶的灯泡发出微黄的光,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脑子倒是清醒了很多。

等脚不麻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又扶好马扎捡起张槐的衣服,听见从屋子里依旧传来猜拳祝酒的声音,不禁佩服他们可真能喝。

依稀记得张槐让他等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还是先不要走了。

他又坐到小马扎上开始无所事事地玩手机,过了不知道多久,肖劲松提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朝他吆喝:“江老师,喝酒呀!”

看情形他也醉了,江河不跟醉汉讲道理,只道:“你喝。”

肖劲松一屁股坐到江河身边的地上,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猛力灌自己酒,一口气把酒瓶里的酒喝光了,他把酒瓶子一扔,吓得江河身下的小马扎一晃悠差点又歪了。

“江老师!”

一声大喝,江河胆战心惊,望着肖劲松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凭什么呀!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你有我了解他吗?”

什么跟什么啊,他也才认识肖劲松不久啊。

“你知道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吗,又好看,又温柔,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却总是耐心帮助别人解决困难,不声不响的默默承受一切,又是那么让人心疼……我喜欢了他八年,就等着自己变得强大一点然后好好保护他……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是失恋了吗?”

“失恋个鬼啊,从来没有恋过,他一直都在拒绝我,觉得我是个小孩,我都已经二十岁了,哪里小啦?我说我会证明给他看,可他为啥也不愿意等我?”

“感情的事,很难说清楚的……”

“我不要你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我,你就告诉我他喜欢你什么,你能给他幸福吗?”

转不动的大脑越发僵硬,江河诧异地盯着肖劲松,只见他年轻张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颓然,也正盯着自己。他当年读书还有工作的时候身边似乎没有一个喜欢同性的,就算是有也跟他一样低调地隐藏着自己的性向不为人所知,而在这个小乡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同性恋已经让他很意外了,昨天刚送走了一个,今天怎么又让他碰到了?不然除了张槐,还有谁喜欢着他?

陈芸喜欢张槐,赵秀枫喜欢张槐,连肖劲松都喜欢张槐,他的桃花怎么就那么多?!

“江老师!你说!”没有听到回答,肖劲松又大声嚷起来,“我有哪点不好,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我连你有哪点好都不清楚……江河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又不是张槐,哪里知道他喜欢人的标准是什么,他一直稀里糊涂的,连张槐为什么喜欢自己都没搞清楚。

肖劲松转过身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江河的胳膊,眼圈有点发红,逼迫江河回答自己的问题:“你说啊,我哪点不好!”

被那带着醉意又坚持不懈还显得有些癫狂的眼神吓到,江河一边往后退一边说:“你别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肖劲松手劲很大,抓着江河让他动弹不得,但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点像被人嫌弃的大狗:“江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张槐哥,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也不求你放弃他,你就分一半张槐哥的爱给我吧。”

江河哭笑不得:“这怎么分嘛?”

又不是吃的,只要他点头了掰一半给他就好,就算是吃的,被别人啃了一口他也不会愿意再接着啃,这肖劲松还真的就像个小孩,想法比他还天真幼稚。

本来就是一句觉得可笑但没办法实行的无奈问句,被肖劲松听出来像是他同意了,便说:“月有奇数偶数,逢单归你,逢双归我,怎么样?”

江河一副看智障的表情,肖劲松可能也觉得这样有点太折腾,认真想了想,改口说:“按周来?”看见江河翻白眼,他皱了下眉头状似在做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按月?”江河刚想开口,他又说:“季度总行了吧,毕竟我还要上课。”

江河:“你考虑地可真周到。”

肖劲松嘿嘿一笑,凑近江河,用他刚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不用这样其实也行,我知道你一定是下面的,张槐哥也只能做我老婆,所以我不介意一起的……”

“咔嚓”一声,江河身下的小马扎忽然发出脆响塌到地上,江河重心不稳往后摔,肖劲松醉醺醺的没反应过来瞬间压了过去,然后手忙脚乱想爬起来,接连试了几次却头昏眼花,胳膊撑在江河肚子上害他差点没吐出来。

江河其实很反感跟别人过近的接触,更何况肖劲松那堪称谋杀的力度,再加上他刚刚那不知廉耻的话,火气一上来,抄起摊在地上的小马扎就朝肖劲松砸,一边骂道:“神经病!”

肖劲松伸手挡了一下没让马扎砸到头,但是小拇指出奇地疼,他却也顾不上了,眼见江河要走,他连忙一把抱住他,哭天抢地地哀嚎:“江老师,你答应我吧,我不会妨碍你的正常生活,你不想3 P就不嘛,我也不会强迫你,按季度还是按年,都你说了算还不行吗?”

听语气他居然还觉得他挺大度的?!

“你肩膀上顶着的是猪脑袋吗?3 P你妹啊!我先把你脑袋劈开看看里面都装的啥玩意儿!”

“我脑袋里都是张槐哥……”

“……”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

“你别耍无赖好不好,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啊啊啊……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张槐哥,为了他拼命考上大学,拼命锻炼身体,拼命让自己变得优秀,拼命让自己能有跟张槐哥站在一起帮他遮风挡雨的底气,我十二岁的时候就立志一定要把张槐哥娶回家……没有谁比我更喜欢张槐哥了……”

有什么能比“你很好,但我不喜欢你”更加残酷?肖劲松是挺悲催,可是江河也无能为力。

其实他本来是要走的人,张槐往后的归属问题也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肖劲松闹得这么起劲,他却鼓不足勇气跟他说这个事实。他承认他很小人很自私,毕竟他走了之后肖劲松至少还有一点点的希望,而他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生离不如死别痛彻心扉,终究也是遗憾终生。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想离开了。

在他恍惚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多了几个人。几个人用了很大的力道才让肖劲松松开江河,他们两个一个痛哭流涕,一个失魂落魄,不知情的人纷纷猜测刚刚在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张槐静静拉住江河冰凉的手,什么也没问。

“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心,苦苦的追寻,茫茫然失去,可爱的,可恨的,多可惜……”

寂静的夜晚,乡村的人很多都已经睡了,一声嘹亮的歌声忽然从某家房顶上传遍村子的各个角落。

江河和张槐刚走到桥上,循着声音看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知道那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似乎是喝了太多酒也放纵了自己的缘故,张槐一直攥着江河的手,掌心温暖而厚实,江河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路谁也没出声,快到家门口时,江河张了张口,几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说:“张槐,我回去的票已经买好了。”他不知道张槐清醒的时候会不会记得自己跟他说过什么,他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张槐醉了就不会记得,他只敢挑这个时候和他说。

张槐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什么时候?我送你去车站。”

夜色作为天然的保护色,完美隐匿了所有情绪变化的痕迹,江河摇头说:“十号凌晨的票,我自己去就行了。”

张槐没什么动作,只说:“还有半个月,要提前先去市里,我送你。”

“……也挣扎,也牵挂,也不是办法,走也罢,留也罢,错了吗……今天涯,明天又天涯,狠狠一巴掌忘了吧……”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二傻子一进了门喝了两口水就去窝里趴着了,往常它还会帮忙江河把鸡赶回杂物间,今天有张槐就不劳二大爷本尊出动。江河这里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多数事情他自己动手也完全可以,他其实看出来张槐有点不想走,所以磨磨蹭蹭的,但或许也和酒精有关,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行为有点跟平时不一样。

“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也好困,整个头都像要爆炸一样。

张槐嗯了一声,一步步挪到院子门口,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眼窝下的阴影极深,掩去了他所有的失落和哀愁。

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就算不留他多呆一会儿,好歹也跟他说一声路上小心,可等江河追到门外的时候,张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伤神的,伤人的,太伤心,何必想,何必问,何处是我家,爱也罢,恨也罢,算了吧!”

声嘶力竭的喊叫几乎吵醒了整个村的人,一直持续到天边泛白、公鸡报晓,还不带换歌的,所有人简直都恨透了唱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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