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江风依旧冷彻骨。
夏叶踮起脚和路灯比身高,又傻又可爱。
向卫没笑,她自己却笑了。
“这么多年,也没长高一点。感觉比江南还矮了点。”
“你高,你最高,你珠穆朗玛之巅。”向卫无奈将她搂入怀。
夏叶微红着脸,“你比我高的多。你倒是让我踩你头顶试试。”
多少有点无理取闹。
“你不是,一直都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吗?”
四目相对,夏叶脖颈有些累,向卫伸手托住她后脑勺。
“果然喝多了。”向卫无奈,“要是我不在,你要怎么办?”
夏叶没理他,只转头从花束中抽了支花,折了,别在向卫耳朵上。
“向‘姑娘’真好看。”醉话连篇。
向卫轻笑,眸中深意,“哪里好看?”
她手指细长,指甲从他额头一路向下,滑到鼻梁,最后点在他薄唇上。
“哪里都好看,否则……”
否则,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
他微微弯腰,她被迫跟着弯腰,疑心自己将要摔倒,他却牢牢托住她。
“夏叶,‘放火’你在行,不知‘灭火’会不会。”
夏叶微微转头,笑,“我会不会,你不知道吗?”
你不是最清楚吗?
暗示和明示的较量,张狂、直白。
“特意跑来江边,离我家远,离你家更远,夏一叶,你是故意的吧?”
“我故意什么?”
“故意‘纵火’,就是不肯‘灭火’,看着我煎熬。”
“我可没你这么无聊。”
“看来喝得还不够。”
她喝多是有点折腾人的,他自然清楚。
夏叶也知自己酒后磨人,不要说磨人,鬼见愁程度都毫不为过。
酒后还讲什么理性?
只听过“酒后乱性”,没听过“酒后理智”的。
所以,她只管任性,因为她知道,她总有办法哄好他的。
无论她如何“作”,他都不厌其烦。
只要她勾勾手,他绝不会拒绝。
不知是他受虐,还是她抖S,总之,他们确实难分难解。
他们两,就像破土的夏蝉和远行的飞鸟。
夏蝉要躲避飞鸟等待新生命,飞鸟要填饱肚子然后远游。
明明是死对头,却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亡命之徒。
“我以为你来江边,是欣赏风景,难道不是?是欣赏我吗?”向卫慢慢松开她。
夏叶挑了挑眉,脚步透着凌乱,“你?我全身都看了个明白,我能看出花吗?”转头看向江对岸。
“我只是来这里,看看光怪陆离的世界。”
夏叶挑了石栏杆靠在边上,摸索下向卫口袋,果然取出包烟。
他向来烟不离身,她从前便知道。
抽了支烟,点了。
夏叶双指夹烟,媚眼如丝,仰了仰头,黑发随江风蹁跹,猩红微光更显鬼魅。
“你看身后,金光灿灿,仿佛整个东申皆是黄金,我需要最硬的铠甲和剑,才能在遍地黄金中分得一杯羹。”
“从前不觉得,现在,我想,我有点喜欢东申了。”
“物欲纵横也罢,拜金也罢,我需要赚很多的钱,向卫,你告诉我……你有没有……”
夏叶顿了下,呼出一口烟,烟味四散。
向卫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凑近她,和她的烟相接。
星火传递暧昧,他垂眸的睫毛像鸦羽,黑亮生辉。
“你有没有,给过我爸钱?”
到底问出了口。
夏叶感觉整个人绷紧,她怀疑过,怀疑破产后的夏父何以短时间内凑了钱还人家,虽然不多,但确实令追债人满意,停止骚扰她了。
而向卫是见过夏父的,会不会夏父威胁过向卫?
她想过,却从不敢求证。
不是没疑心过向卫,但又觉不可能,那时,他们都只是高中而已。
今天,就当她说了醉话,胆子大了起来,说出心中疑惑。
夏叶随意瞥了向卫一眼,只见他点了烟后慢慢拉开距离。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才是事。”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值得玩味。
“夏叶,虽然我家不缺钱,但我高中时,手里可没那么多钱供你爸还债。”
他深深吸了口烟,吐出淡淡“白雾”。
果真喝多了。
向卫替她家还钱?怎么可能……
她又吸了口烟。
吸烟,是跟他学的。
因保研还是工作,抉择不了,他陪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一瓶接一瓶喝着。
沉闷,却无解释力气。
她想早点工作,还完债后大不了重新考研,她有资本,不怕。
她早点工作,也好分担妈妈压力,可她又舍不得放弃保研名额。
别人求都求不来,她却想放弃,多少不知好歹。
他安静陪着她,百无聊赖时,点了支烟,静静吸着。
第二支烟吸了一半,夏叶却垂着脑袋,醉眼朦胧瞥了他一眼。
“烟,什么味道?”
向卫知她心烦,没犹豫,将自己半支烟递给她。
如他所料,一口就呛得她泣涕涟涟。
第一次算是失误。
隔日清晨,她玉肤半裸,泛着兴奋红晕,又闻身侧金属打火机碰撞声,她转头,向卫如往常,“事后一根烟”。
她转身,贴了他,从他口中拿了烟。
带着几分调侃,自嘲道:“我应该不是女主角。”
向卫吞云吐雾后一脸疑惑,“什么?”
“没有一部小说女主角像我这样的。”她又试着吸了一口,这次没昨晚那般呛人。
向卫:“小说女主角应该什么样?”
夏叶将烟塞回向卫口中,二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轻笑一声,道:“小说女主角,应该是江南那样的小白花,可可爱爱惹人疼,不染世俗。”
向卫捏了捏她脸,稚气和妖艳共存的面容,“我看你也可可爱爱惹人疼。”
“牙疼还差不多。”夏叶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继续睡,原本还在纠结保研还是工作,现在却只想纵情遗忘。
“我是你逃避现实的避风港,不是吗?”向卫声音凉凉,夏叶也不反驳。
那时的烟,和现在一样,只吸了一半就被向卫撵灭。
江风吹得向卫愈发清醒,眼前的夏叶是故意放纵自己,他有机可乘。
每次她逞强,又想逃避时,就会乖乖跟他走。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卸下伪装,又哭又闹,缠人的很。
他却宠溺,随她折腾,她爱怎么作就怎么作。
他都愿意宠着她。
如果,你想演一出大戏,一定要有人葬送你手里,我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如果你想要别人为你陪葬,我也愿意为你冲锋陷阵,屠戮众神。
只要你——
再一次呼唤我的名字,让我知道,你心底,有我,就足矣。
就像大二那年,你醉酒,在场那么多人,你却只对我张开手臂,唤我“阿卫”。
很多年前,你也是如此,卷了试卷,敲着我头教训我。
“向卫,你就不能认真点吗?你这样怎么能赢陈之影?”
“向卫,你要是这次考试赢过,陈之影,我们就约会……满意了吧?”
“向卫,你要不要……和我约会?”
“阿卫,新年快乐。”
别人说你的流言,我全然不在乎,我知道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你无助时是什么样的,我知道自己真的会心疼。
因为你,我知道心疼是怎样的。
只有你,能让我心疼万分。
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牵动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夏叶背对着向卫,看着对面金灿灿的世界,好像整个城市被泼了金粉,熠熠生辉,却衬得她多渺小。
她像身上担着千斤重担,喘不过气。
再累,再肮脏,也不能倒下,不能妥协。
夏叶和自己说,你还有什么没见识过呢?怕什么?
大不了,重新来过,再遭也遭不过高二那年。
暗无天日。
烟没吸几口,已燃尽。
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和她周身一样的烟草味,却不呛人,带着点薄荷清凉感。
“你可以不是别人想象里的女主角,夏叶,你永远是你自己的主角,也永远是我的女主角。”
夏叶愣住。
向卫好像对她很好,好的不真实,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当年分手是她提的,所以他才念念不忘”,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执念?
如果是爱,何以能对无关之人说她“挺难缠”?
她不再纠缠他,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又为何反过来追着她献殷勤?
她弄不懂。
最后结局,总是要落在床笫间才完吗?
“向卫,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
“不会的。”
他将自己埋进她颈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叶,在我面前,不必逞强。”
“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模样我都见过,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你自己。”
“可是,阿卫……”
可是我怕我不逞强,你会觉得,我还是过去的“夏叶”,那个黑夜奔在街头,跑去网吧找你,懦弱又无能,求你救命的“夏叶”。
没出息,我痛恨无能的自己。
夏叶微微侧头,靠在向卫头上,她感觉,向卫好像哭了,颈肩有淡淡咸涩味。
江水滚滚,烟味已随着潮气无影无踪,她却能嗅到一丝“咸涩”味道。
我知道你很爱我,只是那年我们立在海边,牵着手看烟火绽放,绚烂一整个夜空,那一刻的感动和爱不是假的,但——永远只能留在心中。
同今天一样,是咸涩的气味。
高一暑假海边的喜悦,今日江边的无奈,都是咸涩味。
于我们此后人生,再不会出现第二次。
黑暗中,夏叶感受着向卫,潮水汹涌,将她拖入万丈深渊,原来梦是真的。
梦里,她同他跌落泳池,现在,她同他共临渊。
明知没有结果,却不肯放开彼此。
只在一次次沉沦中感受彼此呼吸,是咸涩的潮气,一滴滴落在她颈窝,小小的水洼,却是她和他挣脱不开的沼泽。
“夏叶……”
“夏一叶……”
“一叶……”
夏叶察觉到他的无助,她想她到底对向卫是不同的。
即便有一天,他爱上别人,她也是无所谓的。
她无所谓。
可,为什么她如此难过?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她站在窗口,蝉鸣不止,一只绚烂美丽的飞鸟站在树上,瞧着她,一直瞧着她。
目光清澈,如她见过的烟火。
色彩斑斓,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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