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飞港城的飞机上,舷窗外山脉绘成丹青。
起伏错落,沟壑纵深。
空姐倒了杯水给夏叶,夏叶接过,轻声谢了声。
港城市,她应该有2年没回了吧?
没有很久,也没有很短暂。
于青春而言,2、3年不过短短一瞬,于青年人而言,却是漫长的交响乐,余音绕梁,却触不可及。
不是只有难过,夏叶对自己说,她的家乡,不大,但城区的每个角落都有她和他的足迹。
自行车碾过的车辙印,早已消失的小街小贩,冒着热气的笼屉……
“夏叶,老陈偏心,今天帮我们买的早饭,给江南的比我们好,我从江南那袋偷拿了个包子给你,还是你要吃红豆粥?”
少年拿着两个袋子,在她面前晃,袋子里的食物香味,引得她忍不住咽口水。
少女眼神晶亮,对着少年,一脸认真说:“要不,咱两分个脏?”
少年明眸微眯,带着笑意,说:“合适吗?”
“骂不过陈之影,我们还能跑过他。”少女接过袋子。
“协议达成,恭喜你,今天开始,正式成为我的‘同伙’。”少年笑如骄阳,灿烂耀目。
恭喜你,今天起,正式成为我的人。
飞机落地港城市,阴天,多云,十一后的余热依旧令港城市闷热,夏叶拎着小行李箱,坐上久违的机场巴士,驶向市区。
港城市,已经没有她的家,所以她买了明天一早的车票回东申。
她的家——
早在十几年前,高二那年初夏,抵偿给了债主们。
被人赶出住了十余年的家。
从那天起,她就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她有的只是自己的一口气。
渺小,脆弱,抵不过人间冷暖,世事变迁。
她想拥有一间小房子,能给妈妈和她遮风避雨,不再害怕别人驱赶的小房子,这就足够了。
她发了疯似的存钱,赚钱,因为拥有过,也失去过,才更知钱财重要。
周围的景色变换,几年来,港城市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的事物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站在终点车站站台上,熟悉感又浮上心头。
夏叶没有多耽误,去往订的酒店。
开房,入住,简单收拾了下,约了“金法官”出来晚饭。
许久未见,“金法官”和夏叶相谈甚欢,聊起各自目前工作,互相感慨一阵。
话题聊着聊着就偏向“金法官”工作。
“所以,你现在从金融案件转到民事案件了?”
“是啊,案件更多更奇葩了,”聊到工作,“金法官”无奈一耸肩,继续道:“金融案件需要警察总局提供证据,所以我经常跑总局,之前遇到过几次‘郑警官’,老同学帮忙还好,要是遇到难搞的,哎,监控证据难取。”
“郑晨康?他现在在市局?”
“对,遇到过几次。”
港城市就是这么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夏叶笑道:“我们云梧中学还真是人才辈出。没想到郑晨康回国后会当警察。”
“金法官”也笑,“谁能想到呢?之前他可是最反感的,没想到现在正义感爆棚,不过,我后来不负责金融类案件后,不用去总局,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夏叶略表可惜,将话题往向卫身上带。
“所以,我还是好奇,金融大案和民事案件,怎么会在休庭期间遇上……你们几个部门,都是在同个地方开庭吗?”
“哦,说来也巧,我是路过金融案件那边,刚好遇见向卫。”
“说起向卫……他到底……”夏叶欲言又止,神秘凑近“金法官”,问:“他是参与金融案件?不会是搞诈骗吧?”
这次“金法官”却笑起来,“你到底和向卫有什么仇怨,希望他卷进大案里?”
顿了下,“金法官”夹了菜,缓缓道:“这次还真不是向卫问题,我特意去问了负责的同事,”“金法官”有意压低声音,说:“向卫是作为证人,不是参与。”
“不过,我那位同事说,他这辈子没佩服过谁,他很佩服向卫,说向卫是他见过最痴情的人。”
“我有点不懂,向卫中学时……好像只和你谈过吗……难道他还谈过别人,我真的不知道当年的‘八卦’,我那时和你们不同班,也基本不爱好打听事儿,所以……你们当初分手,难道有隐情?”
夏叶怔了怔,玩笑着拍了下“金法官”,“多少年前的事了,何况我和向卫,只谈了高二几个月而已。他之后和谁好,我怎么会知道……”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除了她,再无旁人。
可她不能承认,她需要更多“信息”。
哪怕,她当个“虚伪”的“绿茶”,欺骗“金法官”是不对的,但她也不能讲实话。
“金法官”并未多加怀疑,“八卦”道:“他们那个案子大概快完了,估计后面还需要他出庭。”
“我没想到向卫高中时会和金融诈骗、高利贷案件扯上。”
“难道他那时候三天两头旷课,是和那些骗子斡旋去了?不合理啊。”
“他一高中生,怎么会和高利贷、诈骗之类人认识呢?”
心脏不知为何逐渐加快,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夏叶想稳住,果断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嘴。
“这和他痴不痴情有什么关系?”
“他帮别人还了几十万欠款。”
“你真的不知道吗?”
夏叶放下纸巾,叠了纸巾,目光落在深深口红印上。
如血一般的红。
“我真的不知道。”
若是知道,她会做什么?
难道要他收回他昂贵的同情?
还是让向卫见死不救?
原来,她后面没再被追债人骚扰,是因为向卫。
十二年前,几十万是什么概念?
夏叶自嘲一笑:难道,我要还他百万才够吗?
可心头堵得慌。
是他自愿的,她从未开口要求什么。
港城的夜路,她走了多年,几条主干道,数支岔出的小路,最热闹的街区,她如数家珍,路边的梧桐树不易察觉的增加了几圈年轮。
胡闹的中学六年,向卫有千百种借口找她搭话,或是恶作剧,或是体贴。
她很确定,向卫于她而言,与旁人是不同的。
递给她的鱿鱼串一定只最辣的,还要很傲娇的说一句:“老板说买一送一,我可不是特意给你买的。”
香辣直达口腔,辣得她红唇微肿,像偷吃草莓蛋糕,一嘴的红润。
“知道了,明天老板还会买一送二。”
“啥?”
夏叶指了指向卫,正经道:“送你个‘二’。”
二缺的“二”。
晴空万里的港城市,路灯下,夏叶的高跟鞋美丽又孤独,一步一顿。
过去小桥下的路边摊里,她偶尔会买一把羊肉串解馋。
烟熏火燎中,她看见桥的另一边,向卫双手插兜,往她这边走,口袋里放着新款MP4,听着雅俗共赏的歌曲。
瞧见对方,并无惊讶,只如平时,打个招呼。
住的很近的两家人,生活圈子却天差地别。
他会自己拿了小椅子,在烧烤摊前坐下,等着“蹭”她的肉串,偶尔会加一份烤豆腐。
“互通有无。”向卫坐在小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了晃。
眸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影影绰绰闪着星辰。
向卫的眸中,总有一种夏叶喜欢的光。
古人为夏叶找到很适合的形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小城的烟火中,少年少女在小摊旁等烤串,烟气呛人,两人换了方向,靠在河边栏杆上。
向卫不老实的坐在栏杆上,“你说,我会不会掉下去?”
夏叶直勾勾盯住老板手里的烤串,丝毫不在意向卫。
“从这里掉下去不过四米,河水不过一米深,你坐着都淹不死,除非……”
夏叶盯着肉串吞了下口水,说:“除非,你截肢。”
向卫:……
“好狠的心。”向卫委屈。
夏叶并不理他。
良久,夏叶听见向卫唤她,她瞥了眼,却见向卫张开双臂,往护栏另一边倒去。
下一刻,她没来得及拽住向卫就听他轻笑一声。
他双腿盘在护栏上,根本不会掉下去。
“疯了吗!很危险啊!”
“危险的事,不要让我看见啊!”
“听到没!”
向卫坐起来,从栏杆上跳下。
“哦,好,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会担心。
所以,不要让我看见。
夏叶又急又气,忍不住用脚踢向卫小腿。
“你死了,我可不想作为目击证人出名!没准还落个见死不救的骂名。”
我就是这么自私,我就是这么口是心非。
危险,不要让我看见——
所以,你替我挡了危险,是吧?
你怎么这么——
向卫码完最后一行代码,刚拿起手机就接到夏叶电话。
没有犹豫,接了电话,电话里却传来夏叶愤怒的声音。
是愤怒,但又像在哭一般。
“向卫,你是不是个混蛋!”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
向卫被骂的有点懵,并不知自己何事惹了夏叶,难道是上次去她家扔掉她的薯片,她发现了?
还是她发现他用她手机自拍的照片?
不应该啊,要发现早该发现打电话骂他了,不至于等了这么久吧?
但,道歉总是没错的。
“我是混蛋。”
夏叶:……
桥下小摊旁的少年在眼前晃了晃,虚幻成一个笑容,对着她说:“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夏一叶,是不是为我着迷了?”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豆饼,塞进她手里。
“我刚才准备吃的,不过,这个,就当我的赔罪礼。”
“多我可没有。”
少女咬了口红豆饼,带着向卫的体温,还是暖的。
微甜,不腻,细滑顺口。
“喜欢吗?”
“嗯。”
“喜欢我还是喜欢红豆饼?”
“我喜欢你没病。”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回忆里,只剩过去自己对自己的嘲笑。
喧哗吵闹,指责她的薄情寡义,刻薄无情。
她与他之间,是算不清的,终归,是她欠他的。
还不清……
若是说与向卫,他大约会半认真半玩笑说:那就——以身抵债。
或许,还会贱兮兮的加一句:我吃亏点,允许你以身抵债100年,本大爷的肉身给你用,是不是做梦都要乐醒?
夏叶走到栏杆旁,扶着栏杆,泪如雨下。
最难的日子她都不曾流过一滴泪。
流泪是改变不了任何事实的,她对自己这样说。
可今天,她不知为什么,难自抑。
就当,她良心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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