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眼泪落了一手机屏幕,怎么擦拭都擦不完。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向卫在海边的合影。
扫描的照片,微微反着光,泛白的光模糊了向卫嘴角的笑意,徒留柔情似水深眸。
满眼都是她。
也只有她。
大颗“珍珠泪”滚落,手机屏幕花了又花,屏幕上的人被泪覆盖,表情歪歪扭扭,变得苦涩又好笑。
边上老阿姨递来一包纸巾。
“小姑娘你也感动了吧?这小伙真不错。你也是受害人家属吗?”
不,我是“受害人”。
欲语泪先流。
似要将这些年的份一次性还清。
证人席上的人淡定陈述过往。
“当年我只是高二学生,所以问我父亲借了钱款,这是当年借款提现记录。”
“家资还算丰厚,所以家父当年并不关心钱款去向。”
“这笔款确实是我自愿替夏连海先生还的。准确来说,是为了避免被告骚扰夏连海先生的家庭。”
“我和夏连海先生并无关系,只是,夏连海的女儿……一直是我同班同学,当年也是我女友。”
“是的,被告曾围殴过我几回,最严重的一回,我住院一月有余,这是当年住院报告,验伤报告显示被殴打至多出骨折,及器官损伤,颅内轻微脑震荡。”
“这是当年立案记录复印件,后来选择和解,主要是避免被告有进一步报复行为。”
“我隐瞒家中此事,一方面怕家中追讨这笔款去向,另一方面,怕牵扯到夏连海女儿,所以选择低调处理。家中至今不知此事。我希望法庭也不要对外透露。”
“我替夏连海先生还债后,对方依旧持续殴打恐吓行为。”
“我一个人拎着钱去的,当时的高利贷合同我有复印一份,一直保留着,这是证据。”
“收到款的那晚,被告方再次对我进行殴打。”
“被告方当时骚扰围堵夏连海先生女儿,我在现场,所以有过多次摩擦,为了避免夏连海先生女儿受伤,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这些年我一直保留证据,就是避免对方再次骚扰。”
“上次庭审,之所以没拿出这些关键证据,就是避免被告方推翻口供。”
过去是你女友,现在就不是了吗?
几十米的距离外,向卫冷静陈述过往真相。
是夏叶不曾知晓也不曾细想的真相。
原来,曾经的家没有变卖。
向卫问他父亲借了几十万,替她父亲还了债。
原来,是向卫替她处理了所有事,她却一直傻傻的以为是父亲卖了房产还债,所以追债人才放过她和妈妈。
“当年轻狂了些。”
“但,这事,我不后悔。”
他不后悔,可她后悔了。
悔不当初,懊悔无及。
被这伙人打进过两次医院,第一次,夏叶在,拄着拐杖的少年,靠在窗沿边接雨水,手臂缠着厚厚纱布,脚上套着石膏,最扎眼的是头顶纱布,裹的像个木乃伊,连着一只眼也贴了纱布。
狼狈不堪。
“为了夏连海先生女儿的安全,我隐瞒了家里住院事,不过,我母亲还是知道我受伤事,当时从南陵回来照顾我,为了避免误会,我选择粗暴赶走夏连海先生的女儿。”
“误会也没关系。本来,瞒着她,本就是我不好。”
“所以,被告金融诈骗和高利贷的事,夏连海先生的女儿一点不知情。”
和他守住的秘密相比,那束划伤她的花束显得无足轻重。
“你听不懂人话吗?让你快滚。”
“别来了,夏叶……我妈妈从南陵回来了……别让她撞见……快走!”
“喂,护士姐姐,我需要静养,下次别让她进来!”
“快去,擦擦脸……”
她待他却那样坏……
让他一个人背负所有,连同她的委屈,责任,一起扛起。
她误会他并不爱她,不过是耍弄她,赌气似的同他分手,自以为自己冷心冷肺,被他伤得再不肯信任任何人。
猜疑他的一次次真心全是“不可得”的不甘。
他一次次为她献上真心,她一次次丢弃,说她不在乎,说她不在意,说他是骗子。
向卫为她一次次受伤,她又做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做,只有一个,似有若无的亲吻。
“夏叶,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她连亲吻都吝啬不肯。
向卫说:夏叶,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唯一想要的,是你,从我眼前消失。
恶毒之言说尽,他仍旧缠着她,“你现在什么处境,还需要我说嘛?夏叶,只有我能帮你!”
“是啊,我家现在什么都没了,向卫,我不需要你可怜,你说你能帮我,你能帮我什么?帮我还债?你以为你是谁!”她激动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
“夏叶!”
“啪!”
火辣的夏叶掌心,微红的向卫脸颊。
盛夏的烈日下,少女和少年再回不到从前。
他扔的花划伤了她,她的断甲划伤了他。
谁都不欠谁的。
又,谁都还不清对方。
“你有没有,给过我爸钱?”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才是事。”
“夏叶,虽然我家不缺钱,但我高中时,手里可没那么多钱供你爸还债。”
几个月前才问过他,他这么回她。
骗子。
大骗子。
心脏疼的厉害,连着双手都颤抖不住,齿贝紧闭,似要咬碎才抑制住哽咽。
即便如此,他什么都依着她,她说分手,他独自难过也依了她。
她要做熟悉的陌生人,他也依着她,大一整年只敢偶遇,连招呼都不敢打。
“交钱当晚,被告方主犯拿了钱,在其他人员怂恿下,逼着我跪下才答应放过夏连海先生,不过之后,其他从犯私下里又找过我几次麻烦,都是轻伤,所以没有报警记录,只有就医记录。”
夏叶垂着头,眼泪落如银河。
这伙人,逼向卫跪下?
骄傲自负,天之骄子,明媚如烈阳的向卫,宁肯折断脊梁也不肯低头的向卫,如此倔强恃才傲物的向卫。
为了她——向一群流氓下跪?
向卫一瘸一拐进教室那天,笑着和夏叶说: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夏叶都是你不好,我是想你想摔的,你要对我负责啊。
她以为他玩笑,还轻踢了他一下。
那时,他龇牙咧嘴弯了下膝盖,不断告饶。
“被打了腿部关节。”向卫波澜不惊,不带丝毫感情的继续陈述。
一次次,一次次木棒、铁棒抽打着他的关节。
像是要打断他一身傲骨。
“小伙子,你太年轻了,年纪轻轻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倒是想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棍子硬。”
……
“骨头真硬,再打下去,你这腿也别想要了,不过,大爷只图钱,对你没兴趣,如果,你跪下,给我兄弟们认个错,他们或许就不会去找你女友麻烦。当然……如果你不道歉——你的小女友嘛……就不好说了。”
……
“嘶”,身边的大妈吸了口气,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什么狗东西,欺人太甚。”
不知多久,口中逐渐弥漫出铁锈味。
一股腥甜充斥口腔。
血渍染了朱唇。
不知落了多久的泪,整个人仿若抽空,脑中嗡鸣声不断。
她疑心自己做了场大梦,又觉得是真的,不住擦拭眼泪。
根本收不住泪腺。
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
大约,上辈子欠了向卫一世泪,所以这辈子还他。
水眸朦胧,倒影出他们曾经欢乐。
暮色下的烟火大会,海风里咸涩味,他牵起她的手,笑比烟火璀璨的面容。
他们在港城留下过很多回忆。
很多很多的美好。
她与他,从来就如此美好。
一汪幽潭,她在岸边,他在倒影中,如果,注定沉溺,这一次,她会毫不犹豫投入他怀抱。
哪怕,万劫不复。
他一定值得。
此世,只有他值得她燃尽所有热情,她为他,在所不惜。
哪怕,天各一方,他们一定会找到彼此。
寻觅繁华世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众多的证人们一一退场,法官当庭宣判被告人涉黑罪行。
坏人得到应有惩罚,大快人心。
可法律范围内定罪是身体上的,他们对向卫精神上的侮辱呢?
谁来还她曾经的轻狂少年?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折辱他!”
他那么好,温柔的阳光少年,他们凭什么将他傲骨打碎?
那个——总是骄傲仰着头,自信十足,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谁能还她?
本该是她承受的,为什么让他代她承受?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夏叶疯了一般抓着法庭护栏,大声质问被告们,又像在质问自己。
被告们一脸茫然,根本不记得她。
只剩下“吃瓜群众”交头接耳。
人群逐渐散去,只剩夏叶泣不成声,听证席空空如也。
法官走过来,递上纸巾。
“是夏小姐吗?”
无言。
“向先生从提交证据起就刻意避开了你。”
“我想,你们或许有些误会。”
不是误会,是我,一直是我单方面责怪埋怨他。
“他一定很爱你。”
“从以前到现在,从未改变,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保护你。”
“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既然他不愿你知道,或许,他希望你对他并不是感激之情。”
“夏小姐,你要不要试着——假装不知情。”
低着头,心思早已飘远的夏叶忽然抬头,恍惚间,迷茫的看向法官。
已有沧桑痕迹的法官,温和笑着,“向先生只希望你快乐活着,所以,你要辜负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付出吗?”
渺若烟云的思绪。
没有拒绝,没有应答,夏叶平静对法官鞠了个躬,默默出了门。
冬季暖阳晒的人舒适,冷风迎面,又令人清醒几分。
夏叶擦了擦泪痕,没擦干净,又擦了擦。
站在路边,像个弃儿。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降下玻璃,司机低头问:“姑娘,走不走啊?”
她能去哪儿?
他又在哪儿?
想打电话给向卫,刚张口回绝司机,开口才惊觉嗓音沙哑。
司机催促又问了遍:“走吗?天冷的哦。”
夏叶拉开车门,坐上车,车驶离法院门口,夏叶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姑娘,去哪儿啊?”
夏叶:“海边。”
轻云之蔽月般身影坐在车中,与路边的行人相背而驰。
向卫站在路边,给夏连海递了支烟。
“她很好,她大概不会想再见你,叔叔你好自为之。”
夏连海默默接了烟,“我到底,是她爸爸。”
“有些伤,是无法弥补的,它刻在骨子里,反复提醒受伤之人,永远不可再错。一叶,就是一个,绝不肯犯第二次错误的人。”
所以,这么多年,就算她不肯原谅他,他也要守在她身边。
就算,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也无所谓。
只要,她能开心,能得偿所愿,只要——她能再一次开心笑着唤他。
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向卫——向卫——阿卫——”
“大约,我上辈子欠她太多,只好用我这一生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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