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颜龄韵连忙抖落礼服上的雨花,立即用毛巾擦干。
张怀柔听到动静,搁下画笔从书房里出来。
“雨水凉,先去洗个热水澡。”
张怀柔给她倒了杯温水,目光落在她的礼服上,黑色缎面裙上勾着银色丝线,在灯光下隐隐闪耀。
一些记忆在脑海里闪过,这件礼服很像几年前的秀场款。
“买新衣服了?”
颜龄韵从前家境殷实,从小到大什么品牌的衣服都有过。她自己物欲低,穿什么无所谓。这些年因为经济状况,她很少买衣服了,也不可能再花钱去买昂贵的礼服。
所以颜龄韵今晚一回来,她的穿着打扮让张怀柔眼前一亮。
“哦,真真借我穿的。”
颜龄韵驾轻就熟地答了一句,心虚地躲开张怀柔的目光。
张怀柔知道她和朋友出去聚餐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聚会,让她特地穿得这么隆重,还沾染些许酒气。
颜龄韵能出去玩让张怀柔很开心,她只是笑笑,虽然心底有一闪而过的疑惑,但更多的是欢喜。
她打量着女儿,眼神里总是溢出几分喜悦。颜龄韵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此时她很像雨中的黑蝴蝶,淋了些雨,头发又散落,一种破碎的清冷感油然而生,格外生动美丽。
“你这里是不是少了颗纽扣?”
这件无袖收腰礼服,最大的亮点在于胸前的蝴蝶结,蝴蝶结上缀着几颗银白色的猫眼纽扣,纽扣像宝石一样在灯光下栩栩生辉,是点睛之笔。
颜龄韵低头一看,还真少了一颗。
她想了想,在景华里吃饭时,她去过一趟卫生间,印象中照镜子的时候明明还在。
难道落在易嘉川办公室的沙发上了?她突然想起刚刚在易嘉川车上,她情急之下躲在座位底下,该不会那会儿蹭掉了?
颜龄韵不由地皱起眉头,弄丢的话这估计得赔不少钱。
“还能找回来吗?”
“妈妈,我打个电话问问,没关系,你先去睡觉。”
颜龄韵接过张怀柔手中的水杯,迅速喝了几口,随即猫进卧室。
外面风雨如晦,老旧的铁窗吱吱乱响,搅得她心里有些烦躁。
她又在他那里遗落东西,这是她从前接近他的套路,会不会引起他的误会?
可比起误会,颜龄韵更不想花钱,权衡之下,她还是硬着头皮给易嘉川拨了电话。
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她竟有些莫名紧张,心也不由地砰砰跳了起来,手机响了没两下,易嘉川便接电话了。
易嘉川的车开着双闪停着,外面雨很大,视野一片混沌。
“怎么了?”
她没事绝对不会给他打电话,易嘉川看见手机屏幕上浮现“颜颜”时,微不可察地怔了一下。
“我丢了颗纽扣,银白色的猫眼石,很可能落在你车上,你帮我找一下好吗?”
声音有些柔软,缓缓地落在他心上。易嘉川扫了副驾驶座位一眼,角落里泛着一点白光,还挺扎眼的。
他眉头舒展,想听她多说几句,于是答:“没有,很重要?”
“会不会在你办公室的沙发上?是礼服上的纽扣,我得还回去,如果没有就算了。”
颜龄韵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有些烦躁,又解释说:“我不是故意丢东西,你不要误会。”
易嘉川轻轻一笑,笑声隐在雨声中,他缓缓道:“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
如果她肯算计他,那他对她至少还有可图之处,他也不至于落得如今无计可施的局面。
电话里静了一瞬,易嘉川才开口:“如果找不到,赔你就是了。”
“不要。”
颜龄韵知道,晚上他故意摔她的手机,好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赔偿。易嘉川身上八百个心眼,有时候让人无力招架。
听到某人拒绝得干脆果断,易嘉川从座位上摸起那颗猫眼石,微凉的质地,圆润光滑。
既然无果,颜龄韵本想结束通话,手机里却忽然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你那里怎么了?”
易嘉川视线投向窗外,车灯下的大雨,一颗紧接着一颗急急坠落。
“前面估计道路塌方,堵车了。”
易嘉川所在位置是上高架桥的路,前面塌方出事故,现在道路紧急封闭。这条路是单行道,现在他只能退不能进,但后面的车辆太多,还没轮到他退下来。
颜龄韵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夜色极暗,雨势只增不减。
“你……还好吗?”
她的唇动了动,更多担心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小心翼翼的问候,好像生怕他察觉出来。易嘉川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懂。他嘴角弯起,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方向盘,调侃道:“如果我现在有事,你会担心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
易嘉川轻轻地笑了笑,他的确在胡说八道,倘若他真的出事,他知道她肯定会担心。
“颜颜,谢谢——”
谢谢你关心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大雨肆无忌惮侵袭北宁,交警清除路障,指挥疏散,车外一片混乱,此刻待在车上的易嘉川,平静地端详手里的猫眼石。
忽然间彼此都没再开口,手机静了一瞬,耳畔只听得见喧哗的雨声。
“那……我挂了。”
“颜颜,刚才在公司,你说和余谦结束合约之后不想再参加演出,是不是介意我插手你的事?”
原来,易嘉川还耿耿于怀。
“我会介意,不过这件事我早就决定了,与你无关。我很久没有参加演出,那样的生活,我已经有些不习惯了。”
“好。”易嘉川唇边仍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管你做什么打算,我都支持你。”
敲窗的动静打断易嘉川和她的通话,外面负责疏散的交警摆了摆手,示意他后退。
“时间不早,你该睡了。”
易嘉川挂了电话,在交警指挥下有序地退出事故路段。
绕了一段路,回到汉阳道别墅,已将近凌晨三点。
空荡荡的别墅,沉静在秋雨的喧哗里。
易嘉川握着手机,想了想给她发了消息:我到了。
他知道不会收到回复,但这样能让她安心。
大雨持续倾盆而下,院子里的桂树在狂风里乱舞。
易嘉川想起张怀柔开的那扇窗,老旧斑驳,窗上还拴着铁丝,那样的破窗户,能经得住这样的风雨吗?
今晚的她,是否可以安稳入眠?
易嘉川从口袋里掏出猫眼石,纽扣在灯光下散着耀眼的光泽。
他摩挲了一会儿,把它搁在桌上,便进了浴室。
易嘉川往浴缸里放水,脱掉一身的束缚,任凭身体缓缓下沉。
浴室热气蒸腾,雾霭氤氲。他的肌肉在热水熨烫之下,现出一片潮红。
点了一支乌木熏香,淡淡的香气令人心神安宁。
他仰靠在浴缸里,双眼微阖,慵懒倦怠,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世界瞬息沉寂,所有的情绪抛诸脑后,眸底的暗沉渐渐隐退。
他在想她,哪怕每天见面,一闭上眼还是在想她。
热气在浴室内不断升腾,温热的感觉蔓延全身,连修长白皙的脖颈也渐渐泛红,水雾氤氲之下,一切静默无声。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深人静时,他靠着对她的幻想纾解自己。浴室内荷尔蒙肆无忌惮地宣泄,易嘉川的手臂横在浴缸上,发烫发红的肌肉,偶尔滚动的喉结,毫不避讳地处处显露他的情难自已。
浴室内每一面玻璃都蒙上水雾,视野迷蒙,细密的汗从他身体里冒出来,每个毛孔随着起伏的胸膛在呼吸。
一番发泄之后,暖烘烘的浴室,乌木的淡香萦绕在鼻翼,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
易嘉川泡了一会儿,扫除连日加班的倦意,换上黑T恤,整个人干净清爽,也清醒了不少。
拨开镜子上的水雾,他盯着自己,内心格外平静,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
自始至终,他都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管是颜龄韵还是广合礼,他早晚都要得到。
只是眼下他的小刺猬受到了一些惊吓,他应该给她一些时间适应他的存在。
他拿出一直收在盒子里的项链,放在手里摩挲,刻着他名字首字母的银圈,银质微凉,慢慢在记忆里升温。
这条专门定制的项链代表着他,从前他便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她,然而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口,在那个抵死缠绵的暴风雨夜之后,她就一走了之了。
从那开始,他就像这条被遗弃的项链,埋在更灰暗的世界里。
失去她的那段日子,生活恢复了从前的枯燥压抑,他继续习以为常地当那个别人想象中的易嘉川。
然而事实上,他再也不是从前的易嘉川了。
品尝过自由放纵滋味的人,又怎么甘心继续被禁锢?
一面挣扎,一面伪装,戒断的日子苦不堪言,那样的日子他都能挺过来,何况现在?
易嘉川垂眸盯着项链半晌,眼底的情绪难辨,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它再一次挂回脖子,收在圆领T恤之下。
房间内开着一盏暖灯,小刺猬睡得正沉,室内的平静安宁令他眼底有了温情。
易嘉川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重新拿起猫眼石纽扣端详。手机震动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扫过一眼,刚刚眼中的温柔就在这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
司清在他刚才洗澡的时候已经来过两通电话,但易嘉川一直没有回复。
他静默着,桌上的手机传出一道轻盈冷淡的声音:“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最近筹备项目多,还在忙?”
易嘉川抬手关了暖灯,卧室光线黯淡,他眼眸微敛,有一种难以察觉的疏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过两天我去北宁出差,顺便过去看看你。”
“知道了。”
易嘉川眸色微冷,维持着惯有的礼貌,他不愿和司清多说半句。
司清的语气淡了几分:“你最近是不是和季立成走得有些近了,你知道我和他……”
易嘉川打断她,语气低沉冷淡:“姐,很早我就说过,请你不要干涉我的事。”
易嘉川虽然那晚拒绝了季立成,但利益牵扯,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他和季立成往来周旋,有他自己的打算。
“我是为你好,那只老狐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为我好?”易嘉川“呵”地笑了出来,讥讽的神色沉于眼底,却格外平静地说,“谢谢,没事我挂了。”
易嘉川毫不犹豫地挂断,他怕自己忍耐不住,说出一些有违“弟弟”这个身份的话,让司清大开眼界。
在司清心底,她是司家大小姐,可以把持司家,掌控他的人生,把控一切。
这些年,她出面干涉他的感情,干涉他的学业,现在还妄图干涉他的事业,他的一生,活该当她司家的傀儡?
司清是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她也从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她骨子里的倨傲,就注定易嘉川与她无话可说。
过去的一些事易嘉川可以不计较不放在心里,唯有颜龄韵的事,他不可能原谅她。
自打三年前司清私自找了颜龄韵之后,易嘉川和司清已经没有半点所谓的姐弟情谊了。
为他好,这句话有多可笑。
他现在的心平气和,皆出于教养,他懒得与司清撕破脸,让她看清自己的真面目。
窗外是滂沱的雨夜,他一个人格外寂寥。
易嘉川盯着手里的猫眼石,慢慢地摩挲,猫眼石在指腹之下渐渐升温。
他忽然想,有些东西也像人像动物一样,需要慢慢养一养,才能有色泽和温度。
他得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但愿他的耐心能够经得起考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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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030章 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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