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病房宽敞舒适,特别清静。颜龄韵退烧后起来喝了点粥,身体已经不像早上那么难受。
张怀柔在沙发上睡了一觉,状态也好了不少。
戚真真下班后来过一趟,她晚上还要回电视台,见颜龄韵恢复得不错,屁股没坐热人就跑了。
傍晚母女俩一起吃饭,颜龄韵除了嗓音还很哑,其他症状已经消退很多。
晚饭过后吃了药又渐渐犯困,颜龄韵洗了澡又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颜龄韵醒来时,病房里一片漆黑。
刚睡醒的她对陌生黑暗环境突然有种恐惧感,一抬头,瞥见张怀柔披着条小毯子,一动不动侧躺在沙发上,看来已经睡着了。
她心里一下子安稳下来,病房很宽敞,空调温度也适宜,她几乎睡了一天,此刻已经没有半点睡意,突然又想起白天里张怀柔和她说的话。
张怀柔问她,喜欢易嘉川还是季言之?
她给张怀柔的回答,只是摇头。
颜龄韵从来不认为季言之对自己有意,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春日里的一缕清风,对世间任何花花草草都存有一抹温情。而他对自己的关照,多半也因自己和戚真真的关系,所以才多一分关心。
自从上次张怀柔提醒她考虑季言之的时候,她已经刻意和季言之保持距离。
季言之为人谦和大度,他良好的品性使他习惯善待任何人,和他相处,从来不会感觉不自在,不管她对他近一分或远一分,他都一如既往体贴周到。在颜龄韵心中他是个高人,境界高远,活得超然。
至于易嘉川……
她想起早上在卧室里,易嘉川靠近她时,尽管那时所有感官都很迟钝,但易嘉川停留在她脖颈上的呼吸,一下子令她怔忪。
此刻深夜,整座城市静下来,外面秋风扫荡,不知道什么东西猎猎作响,却突然叫人有种无边的空寂感。
空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瞬间为易嘉川而剧烈跳动。
她骗不了自己。
可是喜欢又能如何?
不管是季言之还是易嘉川,她都不能。
男女感情对她来说是难以控制的未知数,她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再度变得复杂。
她其实想过,倘若和易嘉川在一起,司家的人肯定要了解她的背景,而司清更不会轻易放过她。过去的一切她不想再度被挖出来,有些真相,她只希望随着颜高的离世一起掩埋。
她不想让任何人再关注崇宇,也深知自己没有能力追究可能存在的所谓的真相。她没有骨气,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她想好好珍惜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可是易嘉川为什么要来动摇她?
颜龄韵的思绪陷在呼号的秋风里,在夜色里漫天卷地,不知所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轻微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门外静了一瞬,随后便听见门被缓缓推开,直觉告诉她,进来的人不是护士。
这么晚,会是谁呢?
一想到可能是他,颜龄韵默不作声地闭上眼睛。
病房门打开并没有掩上,走廊的灯透了进来。
颜龄韵感觉有人走到她床前,对方只是安静地待着,因此所有声音顷刻间戛然而止。
安静的夜晚,所有的知觉都被放大,冰冰凉凉的触感突然从她手背滑过,颜龄韵心底瞬间激起一阵轻颤。
她紧闭着双眼,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易嘉川冰凉的指尖。
他带着秋夜里的寒意,指尖轻轻抚了下她白天输液的地方,一触就走。
她不知道易嘉川想干什么,思绪凌乱间,忽然感觉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她吓了一跳,就此睁开双眼。
黑夜里,易嘉川背对着门外的灯,整张脸暗得好像只剩一道虚影,然而他深邃的双眼,在漆黑的病房里愈发明亮。
颜龄韵睁眼的瞬间,突然撞进他的眼神里,他眼底的关切令她顿时怔了一瞬,她不禁骤然屏住呼吸,匆匆移开视线。
易嘉川凑得很近,他正俯身准备帮她掖被子,忽然看见她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好像只有他们这么近的距离才能听得到。
颜龄韵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张怀柔,易嘉川并没有吵醒她,于是颜龄韵默不作声掀开被子,易嘉川见她要起来,立即退了一步。
颜龄韵双脚刚从床上垂落,她回头找手机的空档,一个圆润的后脑勺落入眼底,易嘉川已默默弯下腰,将她的拖鞋摆好后缓缓起身。
他的动作自然又熟练,颜龄韵的手不由地攥紧手机,微微翻涌的情绪隐藏在漆黑的病房里。
窗帘在轻轻拂动,窗外突然灌进来的那阵风似乎在不声不响地搅动她的心。
颜龄韵若无其事地下床。
走廊比较冷,她打算拿件外套再出去,易嘉川好像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一样,立即顺手将放在椅子上的针织衫递过来。
颜龄韵默不作声接过来,又看了张怀柔一眼,她保持刚才的睡姿,一直背对着他们。
她这才出了病房,易嘉川跟在身后。她在走廊里的凳子上坐下,易嘉川坐在她身旁。
医院的深夜格外安静,灯光敞亮的走廊显得尤其空荡孤寂。
颜龄韵这才看清易嘉川的脸,他眼下虽有淡淡的乌青,但脸上没什么倦意。
难得见他穿冲锋衣,一贯稳重持成的他,这会儿看上去感觉更可靠。
“还难受吗?”
易嘉川的声音就在耳畔,低沉又温和。
颜龄韵目光落在地面,嗓音有些沙哑:“不难受了。”
她身上披着件粉色的针织衫,袖子垂在两边,里面的白T衣领比较低,贴在锁骨下,小小的身板,看着十分清瘦。
“今天麻烦你了。我没事了,明早回去。”
昨天深夜她临时通知取消今天的课程,明天得回去上课了。
她也不是逞强,是真的感觉好很多。
易嘉川一时没有回答,走廊陷入沉寂,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脚步声,细微的声响过后,又变得十分安静,总感觉,时间在这里好像过得很缓慢。
易嘉川始终未置可否,颜龄韵不由回头瞥他一眼,他脑袋靠在墙上,眼眸微垂,目光却盯着她。
她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心事重重。
静了一会儿,易嘉川才开口。
“颜颜,有两件事,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做了。”易嘉川顿了一下说,“你们家的房子,那些门窗地板,我让陈哲去处理。”
颜龄韵目光仍落在地面上,有点怅然,她们家确实得好好修一下了,可是这件事不该由易嘉川来做。
她想找借口拒绝他的好意,她不想自己和他越来越牵扯不清。
可是一想到他今天冒着风雨千辛万苦赶到她家,那些推脱搪塞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她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妈妈——她可能不同意。”
“只有你是死脑筋。”
易嘉川淡淡一笑,语气里不是嘲讽,而是无奈。
这件事易嘉川在送颜龄韵来医院的路上已经和张怀柔商量过,他先找人处理好再说,至于费用以后再算。
“另外一件事呢?”
“我替你和余谦解约了。”
“你!”颜龄韵皱起眉头,着急地望向他,“我后天就演出了。”
“你的骨头很硬是不是?”易嘉川的视线从她手腕一扫而过,最后盯着她的眼睛,他沉敛的目光隐有厉色,却平静地说,“这些事你妈不知道吧。”
易嘉川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故意搬出张怀柔就是想告诉她,这个既成事实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颜龄韵清楚现在的自己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对待演出,可是易嘉川这种事无巨细的体贴周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也就只能把心一横尽力将他推开。
颜龄韵冷下一张脸,毫不领情地说:“易嘉川,我妈妈知道又怎样?你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我不会感激你。”
她的语气冰冷僵硬,身体还没好全,浑身又都是刺。
易嘉川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眼睫微微发颤,紧攥的手不知道在和什么较劲。
短暂的僵持过后,易嘉川轻飘飘地“哦”了一声。
他唇角微弯,气定神闲地问:“是吗?”
他从来都不需要她感激,他只是要她知道,除了他,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就是清楚他的意图,现在才故意说出这些话来激他吗?
“颜颜,有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的演技不怎么样。你心里明知道我对你的关心,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又何必出口伤人?你不要想着和我吵架,更不要妄图用这种手段让我放手,太幼稚了。”
易嘉川的理智清醒,已经让她毫无反击之力。
是啊,易嘉川已经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故意气他,故意和他对着干。可他毫不遮掩,从不隐藏对她的心思,她好像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
怎么样才能叫他死心?
颜龄韵眼底藏着些许落寞,心情晦涩,淡淡道:“我们不要再纠缠了好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说话的语调和情绪都很平静,像秋日里的枯木,没有生机,一片寂然。
“你和我商量?你眼中的我很好说话?”
易嘉川懒散戏谑的口吻那样不以为意,但他到底还是被她的态度激起一丝怒意,话里隐隐生出嘲讽,问她:“要不你求我?说不定哪天觉得无趣就答应了?”
许是深夜清冷,颜龄韵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浸在寒气里,有些森然,令她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易嘉川收起他的阴阳怪气,带着冷冷笑意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比我还心狠。”
易嘉川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颜龄韵没有回头,那一道灼热的目光审视着她,她只觉得难受,心里陡然生出几丛藤蔓,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一点一点压迫她的呼吸,而她还在负隅顽抗:“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颜龄韵,你还有没有心?”
她身上的刺终究触痛易嘉川的神经,他突然很想将她撕碎剖开,看看她一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只是目光触及她有些惨白的脸色时,所有的情绪慢慢消融。
他何必同她较真,是他一意孤行偏要勉强,他早做足心理准备,她说再难听的话又能如何?
易嘉川漫不经心地“呵”了一声,他仰头靠在墙上,眸色轻敛,目光落在她僵硬单薄的后背,心中已有决断。
如果必须有人做扑火的飞蛾,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回他要她明白,他绝不会放手。
“颜颜,你太天真了,其实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主动到我身边来。”
易嘉川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神色黯然,继续说:“你想不想试试?”
易嘉川的语调异常平静,静到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可是声音仿佛落在毫无人迹的荒谷,清冷幽寂,久久震荡。
他不想与她继续这场对话,缓缓起身道:“先养好身体吧。”
易嘉川灯下修长孤傲的身影将她笼罩,他想触碰她,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后缓缓落下。
颜龄韵浑身僵硬,他温情脉脉地抚了两下她柔顺的长发,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也像在宣示他的决心。
颜龄韵脑子里回荡着易嘉川最后那几句话,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试或不试她已经没得选。他骨子里终究是个偏执的人,既然把话放下,他说到做到。
易嘉川已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颜龄韵独自坐在安静冷清的走廊里,心底只剩无限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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