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川回到餐厅,李诚正在打电话,他知道李诚在处理哪件事。
李诚挂了电话,俩人重新落座,继续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起喝了好些酒。
易嘉川掐着时间,借故有事,便把李诚送走了。
他又折回酒店,酒店宴会厅里在办酒会,里面人很多,目光兜了一圈,终于在台下角落里发现她的身影。
台上正在表演,所有灯光都聚集在舞台上。而她站在台下,默默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神情专注,沉浸其中。
他在无数个黑夜里想象过她的身影,但都不是像今天这样奔波劳碌,最后默默站在一隅,无人过问。
她的人生,本该如皎月璀璨,而不是坠入人间,光芒尽掩。
表演完毕,台下宾客喝彩,掌声雷动,而那些热闹,全都不属于她。
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笑容僵硬,机械鼓掌,少了些从前的明媚,好像被生活榨干了精力,黯淡得只剩躯壳。
易嘉川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就只是这样远远地望着,就足以令他的心千疮百孔。
倘若她可以过得好一点,他也不至于这么矛盾压抑。至少这样,他可以踏踏实实地恼她怨她,怨她当初不告而别,怨她欺骗隐瞒,怨她……
思绪浮沉,他不愿让自己陷在情绪里,便移开视线让自己一点一点抽离。
表演者下台,颜龄韵接了孩子,兴许察觉到什么,目光突然朝他而来。
那双会勾人的眼睛,透过人群,忽然毫无预警地投向他。
易嘉川脸上无波无澜,可他清楚地察觉自己心底的涌动,一些隐晦的情绪不受控制地、肆无忌惮地冒出来。
这一瞬,荒寂多年的枯木,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疯狂生长。
他讨厌此刻的自己。
易嘉川并不回避她的目光,这一刻,他恨不得透过那双明亮的眼睛,洞察她的内心,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要什么。
然而她移开了,下一支表演的人从她身旁穿过,同行的人催促着她,她只能匆匆离去。
等颜龄韵收拾好出来,她在酒店门口看见了那辆黑色奥迪。
车窗内有一道黑影,晦暗不清。易嘉川的手靠在窗沿上,慵懒垂落,似有几分倦怠。
接她的车已经抵达酒店门口,她正要上车,却忽然听见那辆奥迪的喇叭声。
她再抬头,易嘉川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漆黑如墨的眼睛,深不可测,在黑夜里有一股令人难以逃避的压迫感。
“郑老师,我现在有点事,能不能麻烦你送孩子们回去。”
郑月和有点意外,她从车窗探出脑袋问:“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郑老师,你先走。”
她关上后座的门,朝易嘉川走去。
易嘉川的目光投向她,眼底沉寂如海,却带着十足的侵略性,她一步一步走向他,每一步就好像踩在自己心尖上。
寂静的夜,微风撩动着碎发,悄无声息地搅动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上车。”
她站在车门前,只是犹豫一下,却忽然瞥见他下了车,大步流星地朝副驾而来,随即拉开了车门。
易嘉川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隐在黑夜里,他只是微微侧头,示意她上车。
虽一言不发,却不容拒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他喝酒了?
颜龄韵没有问,只是顺从地上了车。
时隔三年,他们再一次靠近。
淡淡的木质松香在车内悄无声息地流动,空气里混杂着薄薄的酒气,四周晦暗不明,气压有点低,她察觉不到什么动静,只有自己不安的心跳。
颜龄韵只能握紧自己的手,安分地坐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心里是害怕他的。
颜龄韵后来仔细想了想那个雨夜,他们的相遇并不是巧合。易嘉川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他也不可能偏偏那么巧,刚好出现在那里。
唯一的解释,他就是在那儿等着她。
等她做什么?
像他这样精明的人,差点被骗财骗色,换了谁不生气?
除了兴师问罪,除了找她算账,她想不出第二种合理的解释。
颜龄韵思绪怅然,余光里忽然瞥见易嘉川的手朝她伸过来,她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
下一秒,她瞪大了双眼,尴尬地望向易嘉川。
易嘉川只是递了纸巾过去,他见她脸上冒着一层薄汗,便不由自主地有了这个举动。
颜龄韵皮肤白,脸颊一热容易泛红,此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突然一下子涨得更红。
她怔了一下想接过来,但易嘉川已经收回了手。
某人的眉头微微皱紧,气氛更加凝固。
颜龄韵心下不安,为了缓和气氛,她只好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她低着头,像在为刚才的举动道歉。低垂的睫毛浓而长,黑夜里那双眼睛更惹人怜爱。
“工作很辛苦。”
易嘉川的语气不像询问。
颜龄韵想,是因为她额头上的汗吗?
酒店里冷气很足,她是因为见到他,待在他身边,一直胡思乱想,紧张不安才出了一身汗。
“还好。”
眉心微微颤动,她压抑着心跳答了一句,悄悄将脑袋转向窗外。
车窗映着她的脸,头发有些松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难怪他会这么问。
她虽然不太在乎形象,却还是伸手捋了几下头发。
车内很安静,外面黯淡的光线透进来,朦胧的光影,掩饰着她仍不安的内心。
颜龄韵捉摸不透易嘉川的心思,为了打破沉寂,她开口:“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没有称呼,客套疏离,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传进易嘉川耳朵里,都令他很不舒服。
他目视前方,望着街上交错的灯影,情绪晦暗不明,只是唇角轻轻地弯了弯,沉声说:“颜龄韵,不会说话不用勉强。”
易嘉川的声调里没有夹带任何情绪,然而这句话却忽然像一记闷雷,一下子在她脑门里轰然炸开。
如果可以,她不想遇见,不想让自己陷在如今的处境。
既然遇见,倘若有机会弥补从前的过错,她很愿意。
只是感情的事,能用什么方式补偿呢?
况且易嘉川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颜龄韵一时思绪混乱,如今她对他的敬畏,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还是她的主动示好,触怒了他?
面对易嘉川,她已经失了底气,过去是她对不起他,她表现得这么小心翼翼,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他一定能察觉出来。
可是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要她怎么做,她其实不明白。
颜龄韵的目光不由地投向易嘉川,他的眉眼依然像从前一样疏朗清隽,只是此刻看着有些冷峻,有些生疏。漆黑如墨的眼睛,情绪难辨。
只是……颜龄韵视线一落,易嘉川握紧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即便在夜色里,肌肤底下的筋脉依然明显。
颜龄韵了解易嘉川,他可以很好地藏住情绪,但往往某些细微的肢体语言会出卖他。
就好比现在,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有压抑着的愤怒。
颜龄韵内心一紧:“我……”
她要如何平息他心里的怒气?
三年了,从前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向他道歉。
她知道,她的欺骗,她的不告而别,统统罪无可恕。
事到如今,她没办法坦然地面对他。
复杂的情绪像张网一样缠绕她,颜龄韵一时无言,她把头低了下去。车内依旧沉寂,无声的僵持蔓延在夜色里。
街上的车来来往往,车灯如注,拥堵在喧嚣的城市里。
静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了。
她有一瞬的恍惚,似乎还是像从前一样,他们起了争执,不论谁对谁错,他总是先缓和的那一个。
“你……没去留学。之前你一心想留校任教,怎么没待在学校?”
颜龄韵的成绩样样出色,她从前的计划,毕业之后要么出去留学,要么留校任教。
可是自从家里发生变故以后,一切很难如愿了。
意外地,易嘉川竟会问她这些。
“没缘分吧。”
这几个字颜龄韵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背后藏着却是这些年渐渐被她消解的辛酸与无奈。
多少个深夜,她梦见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忽然间就醒了。
现实是不允许她做美梦的,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那是噩梦一场。
她认清了现实,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现在的她,已经不奢求什么,只想和妈妈张怀柔踏踏实实过日子,然后慢慢地把最后的债务还清。
可是没想到易嘉川出现了,她努力维持的平衡,也许如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三年前她曾带着目的接近他,现在报应来了。
她问心有愧,心虚、愧疚、后悔……现在她这样一副心平气和镇定自若地坐在他身边,只是尽力伪装罢了。
易嘉川什么时候会撕开她的面具?
攥紧的双手,低垂的脑袋,是她无声的妥协与逃避。
易嘉川望着她,眼底隐隐失落。她像从前一样把自己埋起来,无声无息地,又开始从外向里长满了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