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很快赶到,鸣笛声划破了混乱的现场。肇事司机被从货车上拖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
“司机酒驾!有人受伤吗?”一名警察快步过来询问情况。
乐乐猛地回神,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扭身就从老人温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刚才贴得那么近,她却听不到这老人一丝一毫的心声。
这太奇怪了,也太可疑了!
“死小孩!作死啊!这么不省心!”这时,院长才气喘吁吁地挤过来,嘴里恶毒地咒骂着,怒极了,扬起粗糙的手掌就要朝乐乐脸上扇去。
乐乐下意识地闭眼,抬起手臂格挡。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
她睁开眼,只见老人那只干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钳住了院长的手腕。
“错的是那司机,你打孩子算怎么回事,是非不分?”老人眉头紧锁,怒声斥责,手上猛地发力一推。
院长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后退好几步。她本想发作,但目光扫过老人身上那剪裁考究、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顿时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只敢在喉咙里不甘地咕哝着。
“没撞到人!警察同志你们处理司机就行,我们还有急事!”院长一把抓住乐乐的胳膊,像拖拽一件行李似的,用力把她往队伍里拉。
给福利院捐款的大老板还在游乐园等着合影呢,她可耽误不起!
“诶!你…”警察看呆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胳膊被拽得生疼,乐乐只皱了皱眉,一声没吭。她忍不住回头,好奇地望向站在原地的那位老人。
她没有心声。
这么多年,乐乐早就摸清了一个规律,无论什么人,沉默时,脑子里也总在翻腾着各种念头。
比如现在,院长就在心底骂了她、老人、货车司机祖宗十八代。
为什么她没有。
乐乐回过头想着,她听不见这个老人的心声,所以她是特别的人吗?
带着一丝犹豫,她再次回头望去时,那个白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心尖。特别……又能怎么样呢?
估计又是哪个玩家吧。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游乐园。门口站着一群衣着光鲜、笑容可掬的人,旁边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陈老板!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们福利院的孩子们哪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啊!”院长对着镜头,夸张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陈老板则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仿佛浑身都散发着圣光:“应该的,应该的!福利院的孩子,也值得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嘛!”
两人在镜头前上演了一场感人肺腑的“慈善秀”。拍够了素材,陈老板才“亲民”地带着孩子们象征性地玩了几个项目。
乐乐也对这些项目感到新奇得不行,她最喜欢过山车,从高处急速落下时,会让她有种灵魂出窍,得到片刻解脱的感觉。
她不论陈老板心底是如何厌烦,他又是个怎样虚假的人,至少这一天,她是快乐的。
离开时,不少孩子围着陈老板,依依不舍地小声啜泣,说着感激的话。
乐乐没有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再次环顾这个充满色彩和喧嚣的梦幻之地,努力将这份短暂的快乐,用力刻进记忆深处。
回到福利院已经天黑了,乐乐抱着她的旧脸盆等着洗澡。
原本大家默认按盆的顺序来,但自从有人闹过偷换位置插队后,她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浴室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乐乐!过来!”
乐乐听见叫声扭头,是院长,她看了看位置,马上就要轮到她了,有些不情愿挪过去,“干什么。”
“叫你还敢磨蹭!反了你了!”院长火冒三丈,伸手又要来拧她的耳朵。
“你敢动试试。”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院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怒色未消,却硬生生挤出一丝讪笑,悻悻地放下了手。
乐乐循声望去,又是她,那个特别的人。
她来做什么呢?
乐乐低下头,无意识地抠着破旧盆沿的毛刺,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孩子,”老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温柔得像融化的初雪,“我想带你回家。你愿意跟我走吗?”
乐乐看着她修长而带着岁月痕迹的手,就是这双手把她拉回,算是给了她另外一次生命。
她又转向自己的手,忽然她瞳孔微缩,老人右手大拇指下侧,竟和她一样,都长着一颗位置、大小都极其相似的痣。
是…巧合吗。
乐乐猛地抬起头,几乎没有犹豫,小小的、带着薄茧的手,坚定地握住了那只温暖宽厚的大手。
“我愿意。”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领养的手续,于老人而言并不算多么复杂,早在天黑前就走完了所有流程。
现在,她只是来接乐乐回家的而已。
坐进那辆从未见过的漂亮小轿车时,乐乐抱着她那个边缘已经磨破,还露出里面廉价海绵的小书包,感觉像坠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这是第一次,她不是在听着领养人和系统窃窃私语下被带回家。
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老人。
江从月正微微阖着眼,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指尖抵着额角小憩。窗外的流光在她银白的发丝和轮廓优美的侧脸上跳跃。
乐乐不自觉地捏了捏书包的带子,局促不安地扭动身体,这个老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要好看,岁月未在她脸上摧残,如果不是她满头白发,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身上有一种安静的力量,让乐乐感到陌生又安心。乐乐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有些昏昏欲睡,没过一会就陷入沉睡。
–
“江老板,到了。”前面司机低声说道。
两人同时被唤醒。失去了心声这个惯用的判断工具,乐乐瞬间又紧张起来,目光投向车窗外。
她彻底呆住了。
眼前矗立的,不是像是房子,更像是一座童话书里漂亮的城堡。高耸的围墙,气派的大门,以及门内延伸出的,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庭院灯光。
乐乐捏了捏书包夹层下的银行卡。
她的钱,能买到这房子的一块砖吗?一个天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乐乐,到家了。”江从月已先一步下车,绕到乐乐这边,纡尊降贵,亲自为她拉开了车门,伸出手。
乐乐带着一种近乎梦游般的呆滞,任由那只温暖的手牵着自己,走进了这座梦幻般的宅邸。
踏入高挑门厅的瞬间,暖金色的光芒从头顶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倾泻而下,照亮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铺陈其上的厚重精美地毯,以及墙上悬挂的一幅幅她看不懂却感觉价值连城的画作。
一切都精致奢华得超乎她的想象,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误闯宫殿的小灰鼠。
乐乐努力不左右看,那样会显得她很没礼貌,她还想多观察这个特别的人,所以不能惹得人不高兴。
她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被老人走着,却听见身边的人低笑了一声。
乐乐闻声抬头,正对上江从月那双含着揶揄笑意的眼睛,仿佛早已看穿了她强装的镇定。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小巧的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赶紧又低下头去。
老人一把抱起小孩,一边上楼一边温声介绍:“一楼是阿姨们休息的地方。二楼,”她抱着乐乐穿过一道优雅的拱门,“以后都是你的。”
当那扇门被推开,乐乐的目光瞬间被房间中央那张巨大无比的床攫住了。一张可以随她滚五个大圈都不会掉下去的大床。
福利院一间小房间要容纳十来个小孩,因此每个人的床都极为狭窄,有时乐乐只是一翻身就会掉下床。
因此在见到这么大的床时,她顿时有一股强烈想要立刻扑上去滚几圈的冲动涌上来。
老人乐呵地把她放在床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向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我叫江从月,从今天起,你就叫江乐了。”
江乐。
她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骤然失序,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鼻头莫名泛起一阵酸涩,一种混杂着归属、茫然、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随后,江从月又带着她说明了屋子里的设施该怎么用,“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江乐还没缓过劲来,愣愣地点头。
江从月笑着将一缕垂落的银发挽到耳后,再次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语气认真:“江乐,记住,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楼下工作的阿姨们,帮助你是她们的职责。如果你拒绝了她们的帮助,反而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工作,会感到为难和不安的,明白吗?”
“为什么领养我?”江乐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
问完才反应过来,这样直白的问题可能很不礼貌,也会让人为难。但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不同于那些玩家们那些带着目的性的答案。
江从月并未生气,反而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细软的短发,莞尔一笑:“缘分。我觉得,你和我很有眼缘。”
缘分,江乐愣住了。她设想过很多答案,可怜、同情、一时兴起、甚至和玩家一样带着某种任务……
却唯独没想过是——缘分。
这个词,简单、飘渺,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无法反驳的力量。
“好了,”江从月站起身,语气轻快了些,“已经很晚了,快去洗漱睡觉,小孩子熬夜可长不高哦!”她笑着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待江从月关门离开后,江乐才猛然拉回思绪,茫然地拉开衣柜,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沉默地关上门。
为什么衣柜里会有各种动物样式的衣服,好看吗?
不好看的吧。
她还是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小书包里,掏出了那件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但早已被她身体驯服得无比服帖舒适的旧睡衣。
这才是天下第一好的衣服啊!
在宽敞得能打滚的浴室里,江乐对着那些闪闪发光的旋钮和龙头研究了半天,才勉强弄懂了冷热水开关,磕磕绊绊地洗了个有生以来最“高科技”的热水澡。
“一个调冷热水的弄这么复杂干嘛。”江乐嘟囔着,把脏衣服团着抱起。
找了半天,江乐的天终于是塌了,没有搓衣板!也没有她熟悉的那个破塑料盆!衣服……怎么洗?
她抱着衣服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连卫生间的角角落落都翻遍了,确认真的没有那些她常用传统设备,难道有钱人都不用手洗衣服的吗?
犹豫了很久,她眼一闭只能把它们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江乐终于能躺在她心心念念的大床上,她一蹦三尺高把自己砸向床,而软床极富弹性地将她向上弹了弹。
她高兴地滚来滚去,惬意地哼哼两声。
白天玩得太过尽兴,现在躺在床上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不久便昏睡过去了。
睡梦中,她似乎感觉自己淋了几滴雨,迷糊间疑惑这么豪华的房子也会漏雨吗,但实在没有力气多想,又陷入深深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窸窸窣窣地翻找声吵醒的,江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回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整洁围裙的阿姨正在房间里轻声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江乐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请问,你在找什么?”
她这突然发声,把女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带着歉意笑着:“啊呀,小姐,我把你吵醒了吗?”
江乐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自己醒的。”
“哦,那就好。”阿姨松了口气,笑容温和,“小姐,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在哪里呀?我拿去清洗。”
江乐瞪大眼,想到昨天晚上江从月说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被她咽了回去,难道衣服也要别人帮洗吗?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后来她悄咪咪地跟上去偷看,才知道阿姨只是把她的衣服丢洗衣机里而已。
她还以为有钱人家用的是金子做的搓衣板,原来是用的洗衣机呢。
——
江从月:10
你们知道我写得时候想到一个笑话:几乎所有人都是冷脸洗内裤。
搞得我一直笑啊
不好笑吗?
好笑吧。
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笑吗?[摊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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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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