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32 -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亓三夫人,是怎么没的吗?”
詹素薇的声音一出,落针可闻。
“哦?”
余光内,是亓斯攸出门时光洁如新的皮鞋,此刻正覆满了灰土。
他毫无波澜,看样子也很是好奇,开口反问道:
“是怎么‘没’的?”
见此情形,詹素薇急忙变了语调,
“看来这全天下的……都一样……”
一抹不存在的眼泪,
“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恰巧这时,小春着急忙慌,抱着披风赶到;
见状,上前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亓斯攸招了招手,取过披风,慢条斯理地将闻歆给捂了个严实;
末了,还不忘双眼含着笑,捏了捏她的面颊。
他向来如此;
不管身处何时何地,总能在那样一副看似沉稳的皮囊下,做尽了随心所欲的事。
“我以为……”
也总能借着这信手拈来的谦和温润,在敌人毫无察觉时,一剑封喉,
“这事儿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
他也不看詹素薇,只专注于面前的闻歆,一双眼里,尽是欢喜。
“毕竟——詹姨太——”
只是,目光扫过闻歆赤|luo在地毯上的一双脚时,密布阴云,
“啊——是亓某人失言。”
亓斯攸这才转过身,看向同样冷下了脸的詹素薇,
“詹——‘姑娘’?”
他摇了摇头,
“还是——”
每拉长的一个音调,都是被亓斯攸精准踩上的七寸要害,
“‘小夜莺’?”
詹素薇再挂不住脸,怒吼出声,
“亓斯攸!”
这是她曾在湘洲大舞厅时的“花名”,也是她最不愿被提及的过往。
“那就尊称一声‘詹老板’吧。”
亓斯攸说着,抽出怀中手帕,蹲身在闻歆面前,惊得闻歆缩着脚趾,就想要往后退。
他伸出手,一把固定住她的脚踝,换来她满脸通红地弯下腰,小声唤他:
“三爷……不、不行的……”
手中帕子就一块,但闻歆两脚都有伤;
轮番检查了一遍,这才将帕子叠起,包覆上更为严重的那只。
起身,望向虽生怒意,却仍无半分慌惧的詹素薇。
亓斯攸冷笑;
詹素薇刚才说过的话,那真是再适合邹信康不过了。
一个世世代代同棱北蕉家并蒂而生的棱北邹家——
说好听些,是祸福相依;
说直白些,那与一些家生奴才,可没什么不同。
对于邹信康在前一阵突然回到棱北,以所谓邹家新一任当家人的身份示人;
这件事在当时,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棱北捂得再严实,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曾经那些,能同邹信康在生意场上有交集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就这样,沿着所谓留洋归来的身份顺藤摸瓜,几个略知内情的老人家浮出水面;
这下,连着那些同闻家一并封死在棺材下的过往,也被撬起了一角。
只是,再想要往下推进,不光在有心人的阻拦下,难如登天;
所谓真相,更是在久远的岁月下,被浸蚀残缺。
就在这时,那常年定居在外的蕉家大小姐,却突然回了棱北。
蕉大小姐不是一个人回的家,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儿。
而后,更是以一场空前盛大的酒会来向世人宣布,邹信康,正是那孩子的生父。
如此一来,再令人生疑的蛛丝马迹,也终被碾碎了,与流言蜚语一并扬撒。
“亓三爷说笑了。”
丝毫不受屋内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影响,詹素薇只往椅子上随意一倒,
“邹老爷和蕉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这事谁人不知?”
缺了块颜色的指甲指向她自己,
“至于我——”
她翻过手背,开始检查起指甲,
“只是个合作伙伴罢了,做生意嘛——不过,三爷要是愿意唤我一声‘蕉姨太’,我倒是担得起。”
说着,就听满屋子的假笑,
“我同蕉姐姐的关系,那的确是不错的。”
就听“噗嗤”一声,视线在瞬间凝向别处。
“怎么了?不好笑吗?”
披风下,是攥紧了的拳头,是闻歆自己掐破了的掌心,
“怎么还有人当‘赘婿’,当上瘾的?”
“好笑。”
亓斯攸第一时间应声,
“花花世界,千奇百怪,能夺你一笑,也算是尽了他的价值。”
迎着闻歆的惊呼,亓斯攸一把将人给横抱起,就打算离开。
詹素薇咬紧了后槽牙,厉声开口,
“亓三爷!”
她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
“您这么一棵‘大树’,招风不说,谁见了,不想乘个凉?我劝……”
脚步未停,亓斯攸只高声将那作为最后挣扎的后话打断,
“那也不是什么‘破鞋’,都能来踩一脚的。”
来时才刚入菱东的夜,离开时,闻歆在亓斯攸的怀里偷瞄了一眼空旷的街道;
浑浊的灰白翻涌,独属白日的闷热再起。
看着就此隐入街角的老爷车,詹素薇将唇上口脂给吃咬了个干净。
腰间覆上一手,那复杂到几近扭曲的神情瞬变。
“怎的鞋都不穿就出来了?”
说着,邹信康一扫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丫鬟,收紧了手臂,就要将人带回屋去,
“可是怪我来晚了?”
“怎会。”
詹素薇回揽上邹信康手臂,半贴半倚上他身,
“陵南那小子不敢轻举妄动的,您又何必如此操劳,还特意赶来?”
“从棱北特意赶来?”
闻歆不敢置信,
“邹信康他……”
转念一想那些模糊的片段,又觉合理。
“是啊。”
亓斯攸指尖圈绕着闻歆的发尾,
“‘老树开花’?”
他低低笑起,难掩彻夜寻人的疲惫,将被横抱在怀中,总想要离开的闻歆收紧。
“好歆歆别乱动。”
下巴磕在闻歆肩窝,温温热热的气息叹出,
“就这么让我歇一会儿。”
半开的车窗外,是逐渐苏醒的熙熙攘攘;
热气腾腾的早餐摊点,是可望却不可及的烟火气。
詹素薇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亓斯攸碰没碰闻歆?
“三爷……”
闻歆犹豫着开口,换来亓斯攸模模糊糊的应声:
“嗯?”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后话,亓斯攸深吸一口气,就这么闭着眼,在闻歆未退的红痕及指痕处,亲啄了一口,换来她瞪大了眼,涨红着脸,一把捂上。
他半睁开眼时,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可爱到心软的画面。
“你很明白,他们想要什么。”
捉弄心起,他只快速朝她脖颈处又亲啄一口,
“是不是?”
闻歆当然知道,那些人,无非是想要确认亓斯攸所谓的“软肋”。
他们费尽周折地要了那处大酒楼,又迫不及待地派了个詹素薇来探底——
闻歆想得头疼,这算什么?
难不成棱北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打算正面硬刚不成。
但,通过先前损失在陵南那副官的事可以看出,这并不像棱北的行事风格。
“是邹信康太着急了。”
他像是能听见她心中所想,一语道破。
“棱北那边,就这么认下邹家的这个新‘当家人’了?”
她好奇道。
毕竟,悠悠之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堵上的。
亓斯攸却突然直起了身,将她脸掰过,鼻尖点上她的,在闻歆的闪躲推拒下,闭上眼,轻声开口,
“是双生胎。”
怀中动作蓦地止住,他睁开的一双眼里,是彻夜未眠的血丝如同蜘蛛网般,将目光所及的一个她,死死粘连。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且过往存在不光彩争议之人,自是毫无威信可言。
可,病重不见人的邹老夫人却突然在一次会客场合现身,并拿出了一张老旧褪色,且残破不全的相片。
相片上,是襁褓中,两个正啼哭的婴孩。
“邹老夫人说了,无论大家传言中,那个存有争议的“闻家赘婿”是谁,都不可能是现如今这个留洋归来后,为了证明自己,在湘洲城白手起家的‘邹信康’。”
市集繁闹,车子走走停停;
摇摇晃晃间,闻歆药效再起,不知不觉,就这么在亓斯攸怀中睡去。
亓府灯火通明一整夜。
郑思瑶等啊等,没等来亓斯攸,倒是在一大早,等着了个自陵南来的不速之客。
这会儿,车子还没在府前停稳,得了通报的郑思瑶什么也顾不上,只一路小跑赶去。
气喘吁吁着才到大门前,就见亓斯攸正跨出车门;
看样子,同去时无异。
刚松出一口气,抽出手帕,一抹额头的汗;
不料,笑挂至一半,张开的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亓斯攸弯下腰,将车内熟睡的闻歆给横抱在怀。
那样一丝不苟到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珍宝的亓斯攸,是郑思瑶从不曾见过的;
亦是站在不远处,沉默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亓四不曾料到的。
他像是没瞧见门边愣神的郑思瑶,对于出现在府内的亓四,也只是粗略扫过一眼,便加快了脚步,抱着闻歆回院。
回去路上,郑思瑶看似如常,那双交叠的手,却险些抠下彼此皮肉。
琳琅急忙上前阻止,换来郑思瑶神神叨叨着小跑回屋。
看着紧闭的屋门,想到刚才在动作间,撩起的袖口下,那一闪而过的陈年旧疤;
琳琅勾起了唇,转身小跑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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