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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失去

- Chapter 68 -

早年间的地界,尚未划分得如现下这般明确;

谁也想不到,若干年后的今日,那些自幼便相识的年少玩伴,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各据一方。

而那时,出了胡同便一路向南的亓大帅,更是不曾料到,那个因新鲜感被他掳带至此的女人,就这么缠了他一生。

初次见她,是在高家;

只可惜,那个温婉柔如水的女子,已经同高家二房的长子,定下了亲。

但,动荡的时局,那个无能的男人连家业都守不住,更别说一个惹眼的女人。

略施手段,女人便被亓大帅关进了胡同内;

原以为短暂的新鲜感,却久久不散。

尤其是,那反差甚明的外柔内刚,更是让亓大帅生出了史无前例的征服欲。

可待到原定计划的那日,亓大帅还是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棱北。

这些年,亓大帅从没同昔日那群一起鬼混的,断过联系;

只是对于那女子,众人却是心照不宣地,再没提及。

要说多深情,那倒也不是;

无非就是“得不到的,才会被想象成最好的”劣根,在作祟罢了。

后来因为湘洲城那见不得光的买卖,亓大帅不得不亲自前往;

也趁此机会,秘密去了趟棱北胡同,与那群早被时间打得丑态毕露的年少玩伴们,见上了一面。

看着眼前丝毫未变的陈设,亓大帅在恍惚间,将内心深处的渴望,问出了口。

他一言他一句的,将亓大帅走后的过往拼凑完整。

据说,那个女人在没几个月后,便生下了个孩子,随后趁着众人松懈之际,从后门偷偷溜走——

杳无音讯的最后,是从河底浮起的腐尸,将一切尘埃落定。

“那女人……”

男人大腹便便,一摸亮到反光的头顶,观察着今非昔比,已经端坐主位的亓大帅,

“只跟过你。”

眼见亓大帅面色剧变,另一干瘦男子赔笑着接话,

“你离开得突然,我们也吃不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一耽搁,她倒是被确诊了身孕……”

“孩子呢?”

亓大帅问。

几个男人一使眼色,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开口,

“有不长眼的想……结果反抗过程中,撞上了桌角,早产了……孩子……孩子体弱,没撑住……”

亓大帅怒极,拍得桌面“嘭嘭”响,

“谁?谁!”

几人一擦冷汗,一咽口水,想到了湘洲城那本就不好拿捏,这些年还偏偏走了运,越爬越高的詹家老爷;

一股脑,便将责任,全推了过去。

“他……他那时来棱北谈生意……我们想着将人带来胡同里谈,事儿也能好成些……没想到……没想到……”

回去后,亓大帅看着满院相似的五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而无论是长相类型,还是行事风格,都与那女子截然相反的李姨太,也是在那时,入了亓大帅的眼。

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也结束不了。

因为河里的腐尸并不是那女子;

而孩子,也并不是受惊早产。

年幼的亓斯攸紧紧捂着妹妹的嘴,躲在破烂的门后;

小小的两个人,透过半指宽的缝隙,将一切,听了个完整。

曾在高家作为内应的瘸腿男,早就对高家二房这个未过门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后来,分管了胡同内大小事宜的瘸腿男,躲在角落,将门内打算强迫女子的几人,尽收眼底。

“姓亓的不会回来了,人家在南边儿平步青云呢,你在这儿给爷几个装什么贞|jie烈|妇?”

一巴掌后,是慌乱的动静,敲响满院,

“血……血……快……”

至于那门外角落处的瘸腿男人,被自家妻子抓了个现行,扯着头发,带回了屋内,好一通大吵大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脏烂心思!”

女人的怒吼声,直往外冲,

“一句顺带的求情罢了,就让你记了这么多年?”

她不耐地将想要捂她嘴的丈夫挥倒在地,

“以前,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现在?一个连勾栏院里明码标价的都不如……”

叉腰背过了身去的女人,越说越大声,对身后那把被丈夫高高举起的椅子,毫不知情。

后来,男人一瘸一拐地去了勾栏院里,找了个被丢弃的婴孩,成功偷梁换柱;

而几名罪魁祸首,也因着心虚,并没有仔细确认。

一大一小,就这么被草草入葬。

至于那卷了钱财,带着一大一小,从棱北胡同消失的瘸腿男人,就这么一路躲躲藏藏地直往南边去。

女人本就受了刺激,这逃亡的一路,男人又为了方便,灌了好些药下去;

至此,精神失常了多年。

至于原本还算得上相安无事的日子,也终于在那高低不一的身影,频繁出入当地赌坊时,被毁得精光。

噩梦在上门追债的人,发现那被绑在床上,容貌惊艳的女人时,卷土重来。

其实这些年,女人对待兄妹俩,可以称得上是恶劣。

可,当面前的女人,用清醒且冷漠的神情,亲口诉出那些伤人的实话时;

年幼的亓斯攸,仍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的借口,再哄不了妹妹,更骗不了自己。

女人说,这些年的装疯卖傻,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还说,兄妹二人就是罪孽,是那些chu|生不如的行为下,所诞生的“罪证”——

原来,幼时被泼上身的滚烫茶水;

险些被溺毙池塘时,那模糊的轮廓;

连同此刻院内,正随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以及她手中撒出的火油,而燃起的熊熊烈火——

都是蓄意而为。

中药晕倒的男人身上着了火,惨叫着起了身,扑上前,就要和女人同归于尽。

亓斯攸趁乱,抱着被吓傻了的妹妹,从墙边的狗洞,爬了出去。

听着身后爆发的吵闹与混乱,他身形踉跄,却坚定地牵着妹妹的手,向外走去。

亓斯攸还是没有将那日门后听到的,告知那个女子。

稳婆不是稳婆,只是一个和瘸腿男人勾结了多年的牙婆;

至于那个孩子,他明明足月,却被冠上了“受惊早产”——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着男人从没放弃过,想要从亓大帅身上狠捞一笔的念头。

这也是瘸腿男人会选择一路向南的理由。

很快,大人间的纷纷扰扰,再影响不了两个孩童;

自由的空气下,亓斯攸开始为了每日的温饱而发愁。

年纪尚小的妹妹不懂何为藏锋敛锐;

只街边商户家孩子三两成群的嘲讽,妹妹至此开始格外注意起形象。

没有美美的衫裙,那便每日都去小溪旁,将脸洗净。

年幼的亓斯攸只觉这样危险,却说不出哪里危险;

聪明的他,顺势在林间寻了处隐秘的角落,让妹妹躲在此处,尽量不见外人。

可鸟语花香的,终留不住一个好奇心疯涨的孩童。

亓斯攸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餐馆愿意收留;

为了每日那零散的剩饭剩菜,或是要馊不馊的馒头,瘦小的他透支着体力,往里搬运着食材。

可纵使是这样,那群从花柳巷里出来的,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那个清瘦的他。

狭窄的弄堂,被堵得水泄不通;

一众看热闹的路人指指点点。

人群里头,甚至夹带着恶意的诋毁,一撇一捺都是尖锐,直向紧握嶙峋石块的少年砸去。

这份痛,在往后的很多年里,在每一个无法安稳入睡的夜,都一遍遍折磨着当时那个体无完肤的他。

直到那更瘦小的她,冲破了人群,以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坏人!不许你们动我哥哥!”

那一刻,亓斯攸知道,手中的石块,除了给再坚持不下去的自身一个痛快的了结,再不可能寻到半分用处。

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应该先下手为强。

可那迟迟不出声的餐馆老板,却在这时,站在了两个孩童的面前。

在双方你来我往的谈价下,他失去了那个孤注一掷的机会,连同才燃起的希望,也被彻底掐灭。

就这样,兄妹二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强行带走;

而相依为命了多年的妹妹,也没能活过那夜。

亓斯攸不想死;

他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到最后,是这样死去的。

可,他连着同归于尽的还手之力,都没有。

预想之中的那一刻并没有到来,一个穿着华贵的陌生男人,出现在被饿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他面前。

男人接过干净的帕子,就要向那张花了的脸上去;

哪知,奄奄一息的“流浪犬”,出乎意料地张开了口,将男人的手,咬得皮开肉绽。

男人制止了想要动手的下属,反手一拧,不费吹灰之力,亓斯攸痛到晕厥。

待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亓斯攸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料,慎之又慎地反复抬手;

最后,还是没抵住诱惑,探向了帐幔上,那以金线绣上的花纹。

一掀帐幔,迎面打来的,就是不掩嘲讽的一句:

“也不知二叔从哪儿捡回来的小乞儿……”

那与亓斯攸年岁相仿的男童捏着鼻子,嫌弃地朝身旁懵懂的另外两人道:

“快走快走——”

其中,年纪略小的男童倒是乖乖跟上,只那小小一个姑娘,却是朝着床边走近两步,瞪圆了眼,好奇问道:

“你是谁呀?”

小女童穿着合身的衣裙,天真道:

“我叫小春。”

正要跨出门的一大一小,听小女童开口,去而复返。

她指了指个子稍高的,

“这个是我哥哥。”

又指了指另一个年岁相仿的,

“这个是小冬。”

小春笑眯眯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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