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林妍点点头，给她了个肯定的眼神。
“不，不会吧？”夏莹否定的犹犹豫豫的。
林妍看不明白，“会，还是不会？”
夏莹知道林妍在问什么，自然答得要谨慎，说道，“这事儿只要清醒，就不会不知道。可若不清醒……”夏莹也不敢肯定，“我也说不好。”
林妍以前，的确是有过好几次醉酒，而后睡了一整天的。
毕竟她们这行，不陪酒是不可能的。那楚四少爷又是出了名的滴酒不沾，在外应酬不可能他两个谁都不碰酒。有时林妍帮他挡酒，楚奕会帮她打掩护，少喝几杯意思一下就借口醉酒送她离开。可那时候林妍年纪小，酒量实在是不行，两杯就有了醉意，四五杯就能睡得小猪一样喊都喊不醒，好几次都是被楚奕抱回来的。也有几次楚奕不在，柳枝也不在的场合，就醉的更厉害了。
林妍轻点着摇椅扶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玉佩，你拿着。”林妍一定要交给夏莹，“一定要送到他手上，他会用得到的。”
轰隆隆一阵闷雷响，乌云蔽了日。电闪雷鸣后，不多时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也疾。
江北与江南的通信并不容易，夏莹发去江北的信两三天就送出去一封，可到了平江大营，时常要压上十天半个月才有人来取。
孔方的人刚送了一封去楚营，过了半个多月来运粮草时，竟见积压了七八封，孔方吃了一惊，问魏钊，“京里这是出了什么事？”
一样的，林妍也不许夏莹向魏钊透露京里的实情，担心动摇平江大营军心。可人家小夫妻通信，夏莹难免就露出来替林妍憋屈，满篇都是“有大事，气死了，但不能和你说”的意思。又有前几日莫名其妙的来了一群京官“劳军”，一个个神色有些奇怪，说话都打哈哈，魏钊与屈赐都是粗中有细的将才，屈赐更深谙朝堂上的门道，两个人私下议过，都说，“京城当有变数。”
但夏莹还能来信说“气死了”，朝廷还能派人来劳军，就应当不至于太遭。
二人快马派人送密信与林妍问询，还没有得到回信。
孔方不敢耽搁，亲自飞马送去楚营。
趁着天气热，楚奕大军向北推进，计划先打通了北路，与松原接上壤，松原虽拒绝了出兵，做些贸易倒还使得。稳定了后方，再向西进兵。
楚奕这些人领兵在前攻城略地，轩敔带着轩赦跟在后面安置民生。轩敔处置起来竟十分老练，有条不紊很是周全，连轩赦轩玫都能给冯谦打下手，看的众人惊讶，轩敔说，“是在江南时候，林姨母教的。”
一句话，说的一众人又沉默了。
“娃呀，”冯谦拍着轩敔说，“以后你别叫林姨母了，叫她舅母吧。你舅舅若辜负她，真是天理难容。”
冯谦说这话的时候没背着楚奕，楚奕斥他，“妍儿成婚在即，你休得胡言。”
冯谦耸肩。
楚奕征战在前线，孔方一路快马加鞭，跑了好几个地方才追上，累坏了好几匹马。
终于找到了楚奕，掏出一叠七八个信封全塞给了他，孔方气喘吁吁道：“都是夏姑娘传过来的，魏将军说京中应当出了大事。不过朝中还派人去平江大营劳军，立后婚期也如常，应当不至于太遭。”向楚奕说罢，他就去找葛白几个老同袍，“给我水，跑死了，你们这仗打的可真利索！叫我好追！”
葛白几个更关切林妍，给孔方丢了个水囊，又聚在楚奕座前。
楚奕把信拆开了一封封的看，越看，脸色越难看。
妍儿她在做什么！
楚奕简直不敢想，林妍她居然自毁根基到了这地步！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还有那满朝的诋毁攻讦，一轮又一轮的造谣诽谤，杀人诛心的市井流言，以及……轩明默许放任的态度！
不敢想是怎样的滔天风暴。
妍儿她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
先前夏莹来信说林妍在给轩明选妃就把他气的够呛，要回信，可撕碎了好几张废纸，楚奕竟不知他的信要写给谁，又以什么身份去管林妍与她未婚夫的事情。只能搁笔，把一肚子闷气自己认下。
可是现在！
还验身？
他想怎么验！
夏莹没有具体说，只是最后一封信里，她写道大理寺卿上疏验林妍是否完璧，轩明准奏，林妍也答应了。
短短一行字把楚奕看的气血上头。
七八封信里楚奕能看出来夏莹压不住的怒意，他怒意更甚！那个轩明不想成婚可以不成！岂能如此欺辱人！他就吃定了妍儿不会反？不敢想妍儿平日在那轩明面前有多卑微才叫他这样有恃无恐！
还有妍儿！楚奕实在是又心疼又着急又生气。是，他是叮嘱过林妍收敛锋芒，可什么时候教过她忍气吞声！他给妍儿留的有人手，蛊族、菀南，哪里去不得？值不值得把自己逼到这等田地！但，楚奕实在不能责备她，他明白，如果不是妍儿倾尽一切破釜沉舟地向他输血、不是林妍用自己的婚事坐镇江南，他大概早已在犬狄人的围剿下东躲西藏终日流亡了，此时尚不知在哪个土匪窝里周旋。
楚奕更心疼把自己孤身置于风暴之中的姑娘了。
这一刻，楚奕真正明白了，十多年前，楚婉对他说过的——
“妍妍她是女儿，清白名誉何其重要？有些跟头一旦栽进去，哪怕你日后手眼通天，她也出不了泥潭了。”
他再护她小心，也挡不住整个朝野、一个时代倾覆压下来的凭空造谣、恶意中伤。
言犹在耳，终在此日闭环。
只是，那时候的楚奕年纪小，不懂这些。
那个时候的林妍年纪更小，也不懂这些。
夏莹寄来的信多，楚奕看信半晌，没说话。
一众函锋营旧将与玄同会的人都感受到楚奕生气了。
楚奕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是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的贵公子，在旧京早有“笑面虎”、“谪仙”此类的戏称，了解他的几个旧部，如冯谦、陈景，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阴沉。
冯谦支轩敔出去安排事务，转过去悄悄地对孔方说，“看这架势，可不像‘还不太糟’啊。”
陈景和葛白对脾气，也凑过去了低声说，“上一次陛下这样，是妍妍投江。”
葛白顿时大惊，“你说将军……”
陈景忙捂他，“小声点！”
这时候菀南柳枝的回信也到了。柳枝的信就简短了许多，不过一页纸，扫过两眼就能看完。
楚奕神色肃穆地放下了两边的来信。
函锋营旧部、青衣军旧部都看他，齐声道：“末将等，听陛下调遣！”
宁希1014年，七月二十七。
朝堂上轩明与文臣们的交锋远没有结束。
有老臣谏言：请验皇后身。
轩明当即摔了他的奏折，骂道，“朕之梓潼，岂容辱之！”
于是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一面空口无凭，一面，不可能当真叫人验林妍的身。
小林府上仍是没有什么动静。
面对轩明的林妍气定神闲，反问轩明，“陛下可信我？”
轩明也问林妍，“你实话告诉我，你可还有过去的事情瞒我？”
林妍问他，“我说，陛下就信吗？”
“你说，朕就信。”轩明笃定。
“好。”林妍说的认真，道，“我的出身经历，你都知道了，没有隐瞒你的。我林妍无愧天地，无愧于你，无愧于心。”
轩明点头，离去道，“朕知道了，你放心，此事朕来解决。”
宁希1014年，七月三十，大理寺卿在朝言道，仵作有一验身之法，作“守宫砂”。
以特制的丹砂点女子臂上，若是闺阁女儿，丹砂可保数日鲜艳。可若是已婚的妇人，不过一夜，颜色就会消失。而且，越早成婚的女子，颜色消的就越快。
大理寺卿话落，轩明在思忖的时候，崔巧儿的父亲就出列道：“禀陛下，臣之女，可验。”
这些日子里林家也从族中又选出了一个女孩儿，她的兄长也出来说，“臣妹可验。”
数道目光都投向了周淑妃的父亲，他也只好出列，“臣女可验。”
三妃都愿自证，林妍这里再推拒，就心虚了。
轩明想了片刻，道，“准。”
消息传到了小林府，林妍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劳中贵人转告陛下，请他派人严查好每一个环节，切勿被人动了手脚。”
内监对林妍说娘娘放心，陛下有安排，更有明旨，着夏莹姑娘、于英将军领青衣军近卫营全程监看，确保不出纰漏。
的确很是周全了。
“日子就定在了九月十四，”内监谄笑着对林妍说道，“陛下叫奴婢转告娘娘，不过是走个过场，给那些闹死闹活的文臣一个台阶下。他自是信娘娘的，过场走罢就走婚典，不耽误什么。”
林妍点点头，说知道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个多月里，轩明政务繁忙，只来看过林妍两次，不过说几句话，看她身体和精神都还好，就又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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