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金娇吟诗作词水平很一般,但话本小说的鉴赏水平很高。话本里诗词读得多了,她基本的平仄语感还是有的。
她读了师爷的遗书,下一句“狗屁不通”的判词,倒也没说错。
可话刚出口。她就开始后悔,心里的小人急得直跺脚。
完了完了。眼前面目清俊的信使她才第一次见,一不小心就当着小郎君的面说出“狗屁”这样粗俗不雅的词了!日后如何谈婚论嫁啊!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没想到如何挽尊,就听得身边信使来了一句:
“俺也一样。”
众人:????
安静来地突兀,信使一怔,瞬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方言,马上又用官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自己的意思:
“属下是说,我也看不懂。”
其余人还是没接话。
段芳和、齐月娘、林思和陆招子四双眼睛两两对视过后,都意识到这名新信使该是官话烫嘴,是以说话慢悠悠的,一不留神又憋不住蹦出来一嘴方言。
意外的插曲让众人的思绪都缓和了几分,面上甚至肉眼可见地现出来几分喜色。就连金大发也不哆嗦了,跪坐在地上陪笑。
“没事,我们看懂了。”
林思离卫金娇近,直接伸手从她手里拿过遗书,眉眼间的喜色还没褪去,语调却已然冷下。
她看向金大发:“你师爷王文清,从前也爱作诗?”
“是是。”金大发被点了名,不敢不答,目光确定地点了点头,“他这人就爱做些酸诗。走都走了,还写呢。”
说完,他还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了两声。
林思目不转睛盯着他,问:“酸吗?”
对上林思如刀光锋利的眼神,金大发背后一冷,不敢笑了,低下头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说话。
“他那个官是买的,腹无点墨,能看得懂什么?”
齐月娘见他恢复一脸倒霉样,没眼再看。
林思本想逼金大发自己说出来,可齐月娘说得对,他根本看不懂王文清留下的遗书。
她不再兜圈子,收了遗书,径直点了出来:
“王文清遗书里写的是,十二年前那场天火……”
卫金娇一脸严肃地侧脸看她:“阿思你搞错了,遗书上写的十年。”
齐月娘忍无可忍,瞪着卫金娇命令道:“卫金娇!‘十年’是虚指!你给我坐回去,闭嘴!”
“略。”
卫金娇不服气,可眼下不适合斗嘴,于是还是老实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她坐下,林思接着前面的话往下说:“他十二年前帮着放了火,现在害怕‘黑寡妇’复仇,所以自杀抵罪。”
解释完遗书的内容,她心血来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金大发:“遗书上还有一行小字:金大人快逃。”
这话如一阵惊雷,话音落下,全堂皆寂。
林思起身一步步来到金大发面前,在他身前投下一个阴影。
她身形瘦小,落在地面上的阴影同样小巧细长,金大发浑浊的双眼映出她的身影,冷不丁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林思俯下身子,“十二年前的天火案,你当真如实交代了吗?”
“我……我如实……”
金大发肉眼可见地慌了神,目光如落了单的鼠类满堂流窜,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啪!
段芳和绷起脸,抬手拿起手边的惊堂木用力拍下:“金大发你老实交代!”
声音清晰拍进金大发心里,他没再发出怪声,渐渐安静下来。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找回神智,却依旧低着头,“草民所说,全无虚言。我、我不知道王师爷为什么这么说。”
“你!”
卫金娇本来还在纠结,那封遗书上到底有没有林思说的那一句小字。但看到金大发这反应,她再傻也看得出来,这人心里有鬼,一定没说实话,便全神贯注等着他交代。
没想到这老肥猪嘴那么硬,都这么明显了,还睁眼说瞎话,气得她撑着案几就要撸袖子打人!
然而,她刚有动作,就看见林思忽然直起身子,朝段芳和方向作了个揖:“既然这样。主簿,今日就到这儿吧。等其他人都到了再说。”
段芳和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作为一个称职的主簿,她不会在堂上拒绝手下断事的要求,因此还是接受了林思的提议,视线越过林思望向带金大发来的信使:“先安顿到城西的院子吧。”
“是。”
终于得了离开的机会,金大发不敢耽误,连走带爬跟着信使走出了巾帼堂。唯独他跪坐的那片地面上还渍着他滴落的冷汗。
齐月娘见不得污,当即吩咐陆招子用茶水洒扫干净,闻着满室茶香,她心情总算好了些。
装了半日大人架子的段芳和也松弛下来,一口气灌了三杯热茶才望向林思:“阿思,你这是什么计谋?”
林思正学着卫金娇的样子在扒烤栗子吃,听见段芳和的声音,她刚把嘴里带毛绒皮的栗子肉艰难咽下,喉咙里又干又卡的,干咳着答道:“我没计谋啊。”
说完,她发现实在是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栗肉咽下,忙把陆招子用来洒扫的冷茶水拿过来,咕嘟咕嘟对着壶嘴喝了一大口,这才好了一些。
又轻咳两声,确认喉咙没有异物,她才重新开口:
“从王文清的诗来看,当年的事他们应该是多人参与的。但金大发的嘴太硬了,可我不信这群人里没有一个嘴软的。等人到了,逐个击破。”
原来是这样。
段芳和默默颔首,认为“等”也算是一种计谋。而且听起来,真相已经近在眼前了。
真相近了,捉拿“黑寡妇”还会远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段芳和憧憬起不久的未来就能恢复的悠闲日子,觉得新年可算开了一个好头。
想到“黑寡妇”,段芳和的思绪又飞了起来,她手里掰着坚果,问:“你们说,他们为什么要放火烧丘家呢?”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图财啊。别忘了,丘家可是纳税大户。”
齐月娘想也没想就给出了回答。
“我看不一定,”卫金娇摇着头瘪了瘪嘴,“你们忘了吗?金大发一开始就拿出来了丘家儿媳的亲笔手书。搞不好啊,是她和金大发暗生情愫,但无奈分开,所以一对有情人对丘家痛下杀心!”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卫金娇就开始为这对可能的有情人痛心起来。都不等旁人接话,自己先痛斥了一嘴前朝糟粕。
齐月娘阴阳怪气鼓起掌来:“哇,丘家这儿媳真厉害,先杀了丘家,现在后悔了,又追着金大发他们杀是吗?”
“我……”
卫金娇被噎了一下,“我”半天“我”不出来,索性话头一转:“阿思,你怎么看?”
林思正品着茶整理思绪,根本没听她们在说什么。此时突然被点,整个人懵了一瞬。
一旁的段芳和更是直奔主题:“阿思,你觉得,‘黑寡妇’是丘家的儿媳吗?”
“不知道。但金大发显然是想用丘家儿媳的故事让我们相信他是个好人。”
不论是丘家的谁,林思都希望能尽快拿下“黑寡妇”。
距离正月十五越来越近,“三月蛊”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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