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大姐哈哈嘲笑,点开手机相机对着猴屁股脸就是一拍,“我要发群里让大家一起围观猴子哈哈。”
“不要!”林思思猛地扑上前抢手机,“快把照片删了,不要发群!”
大姐边躲边道:“嘿我就要发。”
她死死抓着手机的一角,气得眼眶通红,“你要发群里,我死给你看!”
大姐一愣,随即松开手,道:“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么不吉利,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照片删了。”
大姐解锁手机,翻开相册给她看,“没拍,拍的是我的自拍,我就是跟你和玩笑,你居然那么计较。”
半晌,林思思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看到大姐无语的表情,又强撑起笑,“呵呵你的玩笑很好笑,下次别开了。”
“嘁,要不要我下次开玩笑先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啊?”大姐调侃,伸出手,“不讲这个了,赶紧拿一袋回礼给我,我还要去还表嫂。”
回礼。。。
林思思忽地记起来,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交谈的众人,顿了顿,请求大姐,“我忘了给四伯回礼,你顺便拿一份给他吧。”
“不顺便,我要回家去,四伯就在那,你自己走两步的事。”
她再次回头望,那个鹤立鸡群的男生已经不见。
上午11点钟,入殓。
除了属相冲的人避讳,所有远近亲属和子孙前去老人家的灵柩前进行最后的瞻仰。
林思思的属相恰巧相冲,被她妈郑重告诫只能待外面,不准进家门,
四伯也因属相相冲被阻拦在外,彼时正一个人坐在公祠前的会客区喝茶。
林思思趁此机会将回礼拿给他,“四伯,这是回礼,刚才您儿子登记的时候忘给他了。”
“哦这样啊,好。”四伯伸手接过,黝黑的脸笑起来朴素憨厚,看上去跟他的儿子一点也不像。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四伯时,他也是这么如此憨憨地笑着同她打招呼。而当时她连客套微笑的面具都没戴,应都没应人一声,冷脸径直上楼回房间。
那是在半个月前。
年底的一波寒潮来得猝不及防,持续一个星期的个位数低温冷冻,让本就卧病在床的奶奶雪上加霜。
一点年轻人微不足道的风寒病,却是老人家的致命杀手,所有并发症接踵而至。
老人家成日躺在床上意识迷糊,饭也吞咽不下去,只能靠冲泡的葡萄糖水撑着。
镇上的医生上门看诊后,摇着头说,好好陪伴照顾老人最后的时光。
她爸连夜通知了奶奶的所有儿女。
两天后,奶奶的第四个儿子,也即四伯提着个简单的小行李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家。
在此之前,这个憨厚朴素的男人从未露过面。
在她奶奶的年代,家里穷,孩子生得多,无力扶养,只能一个一个往外送,除了大儿子和老五、老幺,其他的儿子要么送去给人当继子,要么入赘被人家当上门女婿,两个女儿也早早嫁了出去。
尽管如此,这些伯伯姑姑过年过节时偶尔会来她家看望奶奶,除了这个四伯。
十多年来她听到四伯的消息寥寥无几,只偶尔闲聊时从她妈的嘴里听过,四伯是八岁的时候送去别人家,之后跟着别人家去了外省,有人说他在外省做生意发达,有人说他在外省犯事坐牢,什么样的流言都有,不知真假,只有一件事确定的,四伯离家四十多年再无回来过。
什么样的人能够那么狠心无情四十多年不回来看望他亲生母亲一眼?
她不解,也厌恶,在被通知奶奶时日无多的时候,又回来说要帮着一起照顾的假惺惺行为。
如果有孝心,那前面四十多年你在哪?
她第一次见到四伯的时候,心里是如此愤恨地想。
后来的一个星期里,四伯日夜尽心尽力履行一个孝子的责任。
林思思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矮矮壮壮的中年男人精力那么旺盛,好似不用睡眠。早上六点她出门上学时,他从奶奶房间出来倒尿桶,还能笑盈盈同打招呼;傍晚下课回家,他在扫院子,乐呵呵地问她:“下课啦?”
作出颇有心情要与她话家常的姿态。
每次她只敷衍地应了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
将抵触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地显露在外。
直到有一天,奶奶的另两个儿子三伯和六伯来家里探望,那天晚上奶奶的状态好了些,能喝下一杯葡萄水,能安安静静地入眠一段时间。
大家都很开心。
她妈特地张罗了一桌酒菜,供他爸兄弟几个难得的一聚。
林思思躲在二楼学习,农村的自建房隔音效果不好,楼下几个粗糙的大老爷们说了什么,楼上听的得一清二楚,让人静不下心做题。
酒过三巡,兄弟几个兴致上头,聊着小时候的趣事,聊着各自的经历。
她不想听中年男人的八卦,却又被迫地从他们的谈笑声中,拼凑出了一个四伯的故事。
笔尖一顿。
原来,是她误解了。
原来,四伯被送养后曾经多次跑回家,又被家里赶出去。养父母嫌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领养不到两年就弃养。他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跟着人下厂子谋生,到了15岁就被人骗去了偏远的外省打工,最艰难的时期,他在野外流浪、捡垃圾吃,去工地搬砖、做清洁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几经辗转多个城市,居无定所,无家可归。
四十多年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无法,也不敢再回来又面临被赶走的命运。
“那又为什么这次又回来了?”有人问出林思思的疑问。
他释怀地摇头笑着说,再也不回来,这辈子就真的永远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妈妈。
四十年未尽过孝,他只是想在老母亲最后的时光里尽到一个做儿子的本分。
隔日是放春节假,林思思从学校收拾了一大箱子的书本带回家里。
小电动车在家门口一停下,碰巧四伯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
他一如既往地笑盈盈打招呼:“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啊是不是?”
林思思想到过去几天对他显露的敌意,暗自咬唇,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低声应了句,“嗯,下课晚了些。”便不自在地低头整理箱子。
“我来搬吧。”四伯热情地上前帮忙。
她抬眸快速看了他一样,不大好意思地说:“谢谢,四…伯。”
这是她第一次喊人。
四伯愣了一秒,旋即咧开大嘴巴子,笑道:“跟四伯客气什么,这么个箱子费不了多少力。”
轻轻松松拎起那个装满厚厚书本的纸箱,一口气帮她拎上二楼,放到房间的书桌下。
四伯是个热情外向的人,对小辈没有架子,只有对他透露一点善意的信号,他就会主动挖掘话题聊天,熟络得如同同龄朋友似的。
“你今年要高考啦?”
“嗯。”
“我记得6月高考,算下日子还剩四个月不到。”他鼓励道:“你四伯我没读过多少书,去外面打拼才知道读书非常重要。高考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多努力努力,考个大学,多读书,涨见识,以后出去外面就有得享福啦……”
她点头:“我知道的。”
聊着聊着,他聊起了自己的儿子,“我儿子现在是大二,读的上华科技大学。那孩子脑袋聪明,学习快,有机会伯伯介绍你们俩认识,你学习上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让他教教你……”
“上华科技大学?”林思思眸子里闪过惊诧,“那可是国家重点双一流大学。”
“哈哈是啊,那小子脑子好使,以前高一高二不务正业都在玩,等到高三才开始认真学习,我和他妈想着只要他能上个本科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他考了一个这么好的大学,把我们高兴坏了哈哈……”四伯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她妈妈都怀疑是不是她亲生的,毕竟祖上从没这么富裕过。”
她被逗笑,“真假?你是不是在吹牛啊?”
“思思啊,见着我儿子,怎么样?四伯没吹牛吧?”
从回忆中抽离,林思思对上四伯挤眉弄眼逗弄的眼神。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四伯在她面前大夸特夸儿子的说辞一一与那个在人群中格外吸睛的男生相对应的画面。
“咳咳。”
她不自在地别开脸,不知回答什么。
四伯有一点没说。
他儿子长得还很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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