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沧澜没有进泠水宗前，他不过是凡人家族中一个不受宠的孩子。
作为庶子，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卑微。住处是偏远的小院，吃食也会经过层层克扣，连日常温饱都满足不了。
那时的江沁就住在姜沧澜的隔壁，两个人同病相怜。
姜沧澜比江沁要大，自觉应该照顾表妹，便肩负起养活两个人的责任。
那时候，为了保护好自己，也为了保护江沁，姜沧澜没少受伤。
他们两个人熬了很久，直到十岁那年，姜沧澜带着江沁参加了泠水宗的选拔大会。
泠水宗的选拔大会每五年会举办一次。在姜沧澜捡到洛淙的那年，刚刚举办过一次。也就是说，在洛淙五岁那年，泠水宗会再举办选拔大会。
想到这里，姜沧澜给洛淙解释了什么是选拔大会，以及通过选拔后的一些事情。
顾名思义，选拔大会就是泠水宗用来选拔新弟子的。
选拔的方式也很简单，全部都是笔试。笔试分两项，一项考察品行，一项考察悟性。综合笔试的分数，他们会选择出合格的弟子。
所以来参加选拔的孩子都是要会读书写字的，不然连题目都读不懂。
洛淙很聪明，姜沧澜已经教会他不少字，等到他五岁那年，看懂考题并回答还是没有问题的。
泠水宗对新弟子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好人，多半都会被泠水宗选中。
姜沧澜自认洛淙一定能通过考核，只是往年参加选拔大会的平均年龄都在七八岁，还从未有过洛淙这么小的。
他有些担心洛淙会适应不了。
因为在新弟子通过考核后，需要参加三年的集体生活。所有弟子会分配住处，再统一接受安排去学堂上课。
在这三年里，他们要学习很多基础知识，也要明白仙途究竟是什么。
选定自己的道途，学习如何将环境中的灵气转换成自己体内的灵力，等等等等。
等到三年结束，有心收徒的人就会从这些弟子里面挑选，每年多少会有落单的小弟子，宗内不会强制人收徒，只能让这些小弟子自行修炼。
不过学堂总是有安排老师，这些小弟子要是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去问。
当然，这也看老师愿不愿意回答。
姜沧澜将这些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洛淙，又问他：“到时候，你可愿意去参加选拔大会？”
洛淙犹豫了，他知道参加选拔大会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但他不想和姜沧澜分开。尤其后面还会分开那么久。
洛淙扁着嘴，看向姜沧澜：“要是我通过考核，那三年里面，我可以来找沧澜吗？”
姜沧澜摇了摇头：“不可以。那几年你都需要待在自己的住处。”
洛淙急了，一想到要和姜沧澜分开，他就难过得不行，眼眶瞬间就红了。
姜沧澜叹了口气，将洛淙抱在怀里：“洛淙，你不可能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就算后面我会教你剑道，也无法一直陪着你。就像我的师尊，也不是无时不刻地陪着我。”
洛淙眼眶红红的，语气也带了些许哭腔：“我知道的，但我就是想一直在你身边。”
姜沧澜摸着洛淙的脑袋，轻拍他的后背：“若是你害怕，那就再等五年？总归你我都不缺时间。”
洛淙双手抱紧姜沧澜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不用，我去参加两年后的选拔大会。”
他想要变强，想要有能力保护姜沧澜。
他不想白白浪费五年的时间。
“好。”姜沧澜抱着洛淙，安抚着怀里别扭的小孩。
等到洛淙情绪稳定，姜沧澜才缓缓松开他，手指擦过他泛红的双眼，轻叹一声：“就剩下两年时间，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今天天气不错，去泠水河边放风筝？”
洛淙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正经起来，他看了看窗外，想了想：“沧澜要多穿个披风才能出去。”
姜沧澜屈指弹了下洛淙的额头：“问的是你想不想放风筝。”
洛淙揉了揉额头，老实说：“不知道。”
姜沧澜摇头：“这么小就这么无趣，长大以后可怎么办啊。”
姜沧澜站起身，揉洛淙的脑袋：“走吧，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放风筝。”
洛淙点点头，然后就跑到衣柜旁边，看着姜沧澜穿衣服。
现在已经是初夏，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但泠水河边到底风大，姜沧澜出去还是要添件衣服。
姜沧澜也有些发愁，不知道是踏雪剑灵的影响，还是他自己养孩子太失败，洛淙真是一点孩子样都没有。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激活了一张传音符给江沁，准备叫她一起去放风筝，顺便给洛淙检查一下身体。
等姜沧澜换好衣服，洛淙也把风筝翻出来，收拾好了。这时候，江沁也过来了。
江沁今天穿着一件粉色襦裙，衬得整个人很是好看。
“姜师兄。”她朝姜沧澜问好。
姜沧澜颔首，主动地递出手腕。
江沁也伸手去查看姜沧澜的身体。
洛淙站在一边，认真地看向江沁。
江沁拿开手，慢慢道：“最多只能在泠水边待一个时辰。”
“好好好。”姜沧澜把洛淙也推过来，“沁儿你看看洛淙，他说他心口疼，快给看看是不是他心疾发作了。”
姜沧澜把洛淙当时的情况给江沁描述了一遍。
洛淙也乖乖伸出手，江沁蹲下，探上洛淙的手腕。
江沁很快就检查完了，道：“没事。他现在和正常人无异，师兄不必担心。”
“可是洛淙说他疼。”姜沧澜仍有些不放心。
江沁看了看洛淙，又抬眼看了看自家师兄，两个人都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她扯了扯嘴角，轻声说：“两个笨蛋。”
姜沧澜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姜师兄，走吧。”江沁牵着洛淙的手往外走。
姜沧澜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初夏的太阳还不算毒辣，照在姜沧澜身上很是舒服。
江沁从储物戒拿出来桌椅板凳，又拿出来些许吃食。
姜沧澜在一旁指挥洛淙，告诉他风筝应该怎么放。
泠水河边风大，没一会洛淙很顺利地放飞了风筝。
姜沧澜在旁边鼓掌，夸他聪明。
江沁给自己倒了杯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见洛淙玩起来，姜沧澜也不再看顾他，随手折了一些柳枝，三两下就编出来一朵花环，他还摘了几朵小花点缀上去。
姜沧澜将花环递给了江沁：“沁儿，给你。”
江沁愣住，久远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
“沁儿，给你～”年幼的姜沧澜，脸上沾着灰尘，手上满是伤痕。他右手拿着一个花环，左手拿着包子，一起伸向江沁。
江沁眨了眨眼，将酸涩的记忆收起，很是珍惜地接过来花环。她捧在自己怀里，用手摩挲着。
在未进入泠水宗前，姜沧澜就是靠着这门编制的手艺去赚零钱养活他和江沁的。
家族内的仆人会克扣他们的吃食，为了填饱肚子，也为了赚些钱，姜沧澜自己做了不少草编拿到街上去卖。
那会的江沁有姜沧澜护着，其实没吃太多的苦。但江沁一直记着姜沧澜身上各式各样的伤。
她帮不了姜沧澜，只能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伤口。
在进入泠水宗后，江沁毫无犹豫地选择成为一名医修，为的就是不再让自己珍视的人遍体鳞伤。
只是，如今的她，依旧治不好姜沧澜。
“沁儿，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姜沧澜说道。
江沁低头看花环，轻轻咬了咬唇，无声地摇着头。
姜沧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折了些许柳枝，开始编制一些小玩意。
这么多年，江沁的愿望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她希望姜沧澜永远平安喜乐。
在姜沧澜受伤以后，江沁的压力其实一直很大。
她很想，很想，很想让姜沧澜的身体好起来。
她想要看到健康的姜沧澜，想要看到那个潇洒肆意的姜沧澜。
姜沧澜做好了一个草编，又递到了江沁面前：“虽然这么多年没有做过，但手艺还是没有退步。”
江沁把花环放到自己的膝头，又把蝴蝶草编接过来。
姜沧澜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是江沁记忆中一如既往的温柔：“沁儿，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知道，我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
江沁摩挲着草编，与姜沧澜对视：“可我很贪心。”
姜沧澜摇头：“沁儿，作为修者，莫要偏执。”
江沁感到眼角酸涩异常，低声地说：“哥，我只是想治好你。”
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姜沧澜了，江沁也不知道。
在进入泠水宗后，她便跟着宗内人的习惯，一直喊姜沧澜为姜师兄。
这声“哥”，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喊出口了。
而此刻，江沁难得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与不甘。明明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但姜沧澜的病情却依旧这么重。
江沁不想姜沧澜和她说什么大道理，在这一刻，她只是想当他的表妹，撒撒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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