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可莉，你可以直接唤我大名，也可以跟其他同事一样喊我莉莉。一会儿进去呢，你就把这个放讲桌上，按一下侧面的红色小圆点，就开始录像啦。”
池夏录好入职资料，昨天面试的女老师就带着她往教学楼走，边走边交代，顺手将一个边长两厘米的全息微单魔方交到她手里。
池夏接过，掂量这个黑晶小家伙，还挺沉，这东西她听说过，也叫1比1无死角全息还原器，一部好几万。
杀手和摄影师一样爱材，器材的材。
“莉莉姐，这个我上完课交还给你吗？”
“不用，你自己收着，要是能熬过一个月，这玩意儿就跟你姓。”
果然是大手笔，随便出手的都是好东西。
池夏把“材”塞进自己口袋，佯装不懂地推推墨绿大框眼镜，“莉莉姐，为什么要录像？”
林可莉看她诚实可欺的傻样，好言提醒，“这是你之后领取养老慰问金，和一切诊疗费用的依据。咱们刚才签订的合同里，我重点给你解释过，孩子十七、八的年龄很容易犯浑，叛逆期，尤其是天赋觉醒迟滞还有钱有势的这些孩子，心里不平衡啊，就可劲儿造。但社会无法对这些孩子坐视不理，就委托我们每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希望尽我们所能去感化他们，包括但不限于有时候会接受他们的毒打。我说明白了吗？”
池夏木讷地点了点头，眼镜和羊角辫依旧扎眼，但好歹她今天穿上了魔渔学院教职工的黑色制服，看上去没那么挫，否则林可莉不敢想象，一会儿她要被那群熊孩子欺负成什么样。
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林可莉又叫住池夏，看起来她比池夏还要紧张，她给池夏整理衣领，深深吸了口气，“池夏保重，希望你能呆的久一点儿。”
池夏灿笑着点头，林可莉于心不忍，避开她从镜片里投射出来的，清澈且盲目信任陌生人的眼神，狠心推了一把，“去吧。”
深秋的风很爽，吹得人心痒痒。
池夏抬眼就看向走廊左边的那排梧桐树，奇怪的，梧桐树靠走廊这半的叶子、枝条都被薅秃了，像剃头匠心血来潮剃掉的半个光头。
可以想象，学院的植物园丁得有多优秀，才能一次次力挽狂澜，救下这些深受欺凌和压迫的植物。
如果说折枝是欺凌，那么压迫具体体现在，剩下孤独生长的那半，挂着文具、鞋子、书包、钥匙、通讯手环、项链、手表，甚至菠萝、猕猴桃、火龙果、榴莲都有。
是名副其实的圣诞树，荒诞另类但实用价值拉满。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是谁们的杰作。
真正的池夏不会萌生退意，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小孩子无聊的恶作剧。但林可莉眼中的她好奇止步且回头，伸手指着一排挂满东西的梧桐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尬笑。
林可莉勾了勾唇角，笑比哭难看，她也看了一眼那些树，回忆历历在目，每一位任职这两个班级的老师，都被迫领略过上面独特的风景，甚至有些东西永远的留在了上面。
林可莉朝她点头，示意她开门进去。
池夏转过身，慢吞吞走到了3班门口，里面没什么声音传出来，原因是学院太土豪，一砖一瓦一块儿玻璃的隔音效果，都好到了极致。
可池夏站在走廊上，从震颤的墙壁、地板和靠近以后的震感，就能推测，里面不弱于100分贝的噪音。
她像个初来乍到的热情班主任，自己拉拉衣角，站直身子，举着小拳头喊口号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手环解锁班级门。
“轰！”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音浪，差点儿把她掀翻，她弱柳佛风似的搀了一把门框站稳，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退到楼梯边墙壁后面的林可莉。
林可莉挥手让她进，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就像单纯无知的小羔羊，攀着大灰狼差互的犬牙，踩着猩红的舌头，一步步羊入狼口。
门自动合上，封住了混杂的音浪，林可莉靠着墙壁深呼吸，“十、九、八……”
倒数完，池夏并未出来，她长吁一口气，脸上轻松不少走下楼去，要是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往这边过。
那些孩子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狼崽，早就坏透顶了。
池夏抱着几本书，唯唯诺诺走到讲台上，将书放上课桌，又从讲台上下来。
那些玩得不亦乐乎的学生，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开门的声音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
池夏走到第一桌，看那四个男生一脚抬起踩着课桌，手担在膝盖上玩纸牌游戏，每个出牌，都要震耳欲聋地问候一下别人亲戚。
为了追求刺激，他们覆着牌面，直接抽比大小，最小的欲哭无泪，会被最大的铆足劲儿扇下一耳光。
池夏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可见那力度没再闹着玩儿。
第二伙人很多，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了个几个鱼缸进来，排放在并拢的几张课桌上，对面蒙着一人眼睛，其他人在他后面排队，前面围着一圈人，看着他伸手抓里面的东西。
池夏凑近看了一眼，有蝎子、老鼠、毒蛇和大便很正常，但他们竟然还放了变异爬虫混在里面，那些家伙有的披着发光的外壳，有的长出了奇怪的触角，甚至有的已经变异到了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地步，要是被这些玩意儿咬上一嘴，那就不是中毒晕厥那么好运了，搞不好当场上演变异惊魂。
只见蒙眼的男生怡然自得地伸手进去摸，其他人都在大声干扰他，一下左边一下右边，都在把他往危险的地方引，可男生很幸运，他第一场就摸到了角落的大便，还在里面使劲儿捏了几下。
“吁！好恶心，程墨你别捏了。”
叫程墨的男生唇角扯出一个坏笑，另外那只手撤下眼罩丢给后面的，伸出那只捏了大便的手，就追着几个女生去。
“滚开！太恶心了！”
女生们边叫边跑，撞翻了好几张课桌椅，乒铃乓啷的声音响成一片。
池夏又看下一伙，这两个男生坐在各自的课桌边，课桌上的书摞得很高，换在一间正常的教室，这俩无疑在睡觉，但在这里，池夏不相信他们在睡觉。
她走到侧面蹲下凑近，果然，那俩戴着全息眼镜，在观看掌上电脑上播放的内容，池夏瞥了一眼，好家伙，是模拟的活人解剖。
池夏看过的尸体不计其数，但还真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完整讲解剖的片子，里面把人体的每一个部位事无巨细，都介绍到位清晰明了。
从最不致命的地方下刀，一点点深入，拆了皮剔骨，锯下四肢，取掉一颗肾，接着去掉胃的一半……
关键不是那画面有多血腥，而是这俩男生看得有多入迷。池夏直起身，她不否认自己之前的确是低估这些孩子的恐怖程度。
后墙被一排人围成小半圆，池夏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只是那些围观者紧张激动加油围观的样子，让她好奇，凭借高出很多女生一截儿的身高，她站在两个女同学身后，踮起脚尖往里看。
两张并排的桌后，分别站着一名撸起袖子的男生，他们在做一样的事情，将一只变异的兔子钉在课桌上，剖腹取里面的虫卵。
那些虫卵的外壁很薄，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虫子，钢锯腿、倒钩口器，这种虫子哪怕是幼虫，也已经具备很强的攻击性，毒液是神经性毒素，有幸被它啄上一口的话，会疼到想要自我了结。
两人身后都有一个计时器，要徒手将虫卵取出来，撕掉卵膜在不被咬到的前提下，将那些拇指大小的虫子放进各自的培养箱，比谁取得又快又多。
池夏想，这样的学生吓走多少老师都是正常的，哪怕学院已经给出了人一辈子都无需再奋斗的丰厚条件。
“跑了！跑了！”
“啊！邺风，虫子钻我袖子里去了！”一个长直发女生突然大叫起来。
周围的人稍微离她远了些，被叫邺风的男生没有停手，跑掉的也不是他的虫子，他毫无反应的继续手头的事情。
另外那个男生见自己的跑了一只，邺风又领先自己，也顾不上管那名长直发女生。
女生快哭了，抖着衣服到处找，两个女生虽然有些怕，可看她吓得不轻，也过来帮忙。
“在哪里啊？李瑶你确定钻进去了吗？”
“确定。我不知道在哪里，好可怕，帮帮我。”
顾不上这是公共场合，两个女生帮李瑶脱了校服外衣翻找。
“要不你解开衬衣我们帮你看看？”一男生一边看比赛，一边抽空打趣一句。
李瑶：“滚！”
池夏站在三个女生旁边，也跟着找虫子，在一个女生给李瑶解开衬衫领口，要往里面看的时候——
“嗖！”
那虫子从李瑶的领口飞出，池夏抬手，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只漆黑发亮的虫子，任凭变异的虫子如何扭动身子，端着口器如何攻击，都没有挣脱池夏两根手指的束缚。
“抓住了！谢谢啊，你…你是谁？”
李瑶惊讶地看着池夏。
那伙追逐打闹的刚好冲过来，一个女生撞上了池夏的背，扭了脚刚要摔倒，池夏转身一只手将其搂住。
“吓死我，谢了啊。”
程墨举着那只臭气熏天的手止步，皱眉看向池夏，“你是谁？”
池夏将女生扶稳，此时已经有一小部分人停了下来，看着池夏。池夏夹着那只虫子走过去，丢进邺风的培养箱，从裤包里掏了一张纸出来，仔细擦拭那两根手指。
邺风虽然专注比赛，但知道周围什么动静，他也停下，抬头看着池夏，他问，“你怎么抓住的？”
池夏笑着，晃了晃自己的两根手指。
与邺风比赛的男生以及周围的一圈都看过来，教室至少有一半，处于静止的状态，盯着池夏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她穿着学院老师的制服，是新来的班主任！”有人喊了一句。
邺风直起身，缓慢地拍了拍手，很快，整个班级的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情，往这边看过来，他们甚至训练有素地围成一个圈。
池夏没动，却成了焦点。
邺风伸手，一同学给他递了几张湿纸巾，他边擦手边看着池夏，抬起下巴点了点，“你来，我要看着你把剩下的全部取出来。”
好几个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光看着邺风他们弄都心惊胆战，生怕一个手慢被戳，直接上手还不吓疯这位新来的班主任？
邺风擦干净手，把位置让出来，很快又有人给他递烟点烟，他拄着后面的桌椅，斜靠着吸了一口吐出烟圈，“不到一半，我取完全部耗时7分8秒，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一到，剩下的我会直接喂你嘴里。”
李瑶看了眼池夏，看在她刚才帮过自己份儿上，“邺风，要不算了吧。我看这位老师也不敢跟你比赛。”
邺风取下烟，歪头冷笑，“不敢？她两根手指就捉住一只四处乱窜的，这些还没脱膜的，你觉得她会害怕？”
李瑶：“……”
她暗想这位老师，自求多福吧。
池夏走过去，按下固定在后黑板上的计时器，卷起手袖，“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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