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今夜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就连灯也是熄掉的。
洛恩主动走在前面探路，可他不知道的是苏生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黑暗阻挡不了他的视野。
苏生跟在洛恩身后，看着这道背影，心是冷的，眼前又浮现出这背影白天的样子，被背叛的感觉愈演愈烈，恨意一点一点从心里滋生。
洛恩的每一步都走得慢极了，并且时不时的回头看过来一眼，就连脚下有一颗很小的石子都会提醒一下，这态度就像对待绝世珍宝一样。
如果苏生要是还蒙在鼓里，或许此刻他还会暗滋滋地滋生喜意，满心欢喜地沉溺于喜欢的人对他的好。
可苏生现在已经知道洛恩真实的身份，并且认清现实。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魔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天空劈了一道惊雷，闪电映亮了周边的一切，包括眼前魔王的半张脸。
此刻，那半张脸苍白无比，侧脸的轮廓和杀死魔王那天的样子高度重合，让他突然想起了魔王临死前说的一句话。
魔王曾说——“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尤其是你。”
他曾以为三日之约就是魔王报复的手段，但并非这样，以利歇尔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放过那个杀了他的人呢？
利歇尔想要报复他，手段就绝不只是杀了他那么简单。
魔王化身成了人类王子，又接近、骗取他的信任，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所作所为，目的昭然若揭。
苏生低低溢出一声笑，眼底挂着冷意，衣服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颤抖。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是这种平静，如同一片包容了冰山的大海，表明和平共处，底下却暗流涌动，试图吞没、搅碎这横亘在它心口的“冰山”。
杀意已经膨胀到了顶峰，利歇尔，既然你怀揣着这样的目的，那就别怪他以牙还牙。
这场博弈，他会陪他玩到底。
前面的洛恩听到动静后，停下来，转身关切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苏生按捺下因杀意而沸腾的血液，路过洛恩时双手紧握成拳，却淡淡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
洛恩察觉到了他的冷淡，试探着往他身边走过来一步，嘴角扬起笑意：“诺尔顿，我……”
可是洛恩才刚刚往来迈了半步，苏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大脑已经先一步发出指示——他往后退了一步。
洛恩的微笑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虽然还在微笑，但是洛恩没再靠近过来，而是站在原地，看过来的视线隐隐带着一丝不知所措：“风大，你应该再把衣领往上拉一拉。”
苏生眼神沉寂了一瞬，心口莫名的一揪，但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更冷了，紧紧抿住嘴，不置一词，但他还是按洛恩说的做了，把身后披着的衣服往上提了提，越过洛恩。
毕竟洛恩说的对，身体是自己的。
那个人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走着，苏生没有刻意看，眼角却还是能瞥到他。
洛恩双手插兜，脊背微弯，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但是那笑却失去了平常散漫的傲气，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苏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只专心走脚下的路。
到了屋子里后，见洛恩迟迟不走，苏生淡淡说了一句：“我困了。”
但洛恩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苏生没有赶人，就拉把椅子坐下，一边翻书一边耐心地等着。
“你不是困了吗？怎么还不睡？”
过了半晌，洛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并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毫不掩饰的视线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掠过去，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变化。
苏生知道洛恩现在肯定很不解，一定会仔仔细细地观察并且试探自己，他没有要和洛恩演戏的心情，却也没打算让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苏生合上书本，随意的往旁边一放，靠在椅子上，冷淡地说道：
“睡不着，在等你走。”
洛恩沉沉盯了他片刻，说道：“是吗？可平常我在的时候你不也睡得很好？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可能特殊吧。”
这话说的太敷衍了，洛恩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一瞬间苏生感觉到洛恩在审视自己，似乎在琢磨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可他连表情都懒得变一下，就那么直直对上魔王的眼睛。
被审视的感觉很快就结束了，那是一种很令人不适的感觉，可苏生眼皮都没抬一下，抬抬手，水壶就自动给自己续了杯水。
他抿了口水，指尖摩挲着水杯静静等着。
以魔王的脾气，应该会掉头就走吧？他漫不经心地想。
但是出乎意料，洛恩既没有发怒也没有生气，而是在很短的时间就冷静了下来，抽走他的杯子又添了一杯，递给他，换上一副真诚至极的口吻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面对这样的洛恩，苏生心底隐隐冒出一股烦躁，但又被他狠狠摁了回去，然后面无表情地抬眼说道：“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洛恩神色微微诧异一瞬，随后笑起来：“原来是为这个事，我去了一趟比亚家里，为他治病，你知道的，他总是容易晕倒。”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又去维尔加太太的店里帮忙了吗？”
洛恩又问道。
于是苏生确认了，白天对方确实没有察觉到自己来过，甚至掉在楼梯旁边的那枚戒指，也没有被发现。
心底稍安，他淡淡道：“嗯。”
洛恩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诺尔顿，你今天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态度好冷淡。”
苏生手里把玩着水杯，心里发出一声冷嗤，这招要是对付之前的自己还有用，可现在……这人还挺会装的。
静静盯了一会儿洛恩，苏生这才舍得送出一丝笑，这笑容同样半真半假，不掺一丝温度：“我的记忆恢复了，这阵子多谢你。”
洛恩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态度也不知不觉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蓝眼睛上写满了真心实意，说道：“亲爱的圣子殿下，你回来了。”
随后又说道：“我很抱歉，让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语气同样真诚。
苏生怎么会不知道洛恩是在试探自己，但是他也笑了，笑容带着一点真切：“我们两清了。”
苏生清楚地看到洛恩嘴角的微笑一点一点消失了，即使是惯有的微笑也不再挂起，蓝色的眼睛泛起一点忧郁，像平静的湖泊泛起涟漪，惹人心疼。
对面的人是魔王。苏生再一次冷漠地想。
洛恩匆匆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拿就关上门离开了。
但苏生知道，洛恩并没有走，他还在门外站着。
寒风吹着窗棂呜呜地响。洛恩神色沉冷，站在门外。腿像是灌铅了，沉重得很，他有点不明白，对方现在明确表示不欢迎自己，自己为什么还要在门前站着吹冷风。
要是之前有人敢这么怠慢自己，那么他的头已经不知道在哪飞着了。
嘴角下压，洛恩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被冷待、失落赌气的无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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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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