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凉秋。
在一片黄白的玉米地里头。
一个看上去大致十四岁，正值斗鸡斗狗年纪的小屁孩，正仰躺在最高最大的那堆玉米棒子上，数着天上飘过的云。
他嘴里叼着根草，翘起的二郎腿上挂着半掉不掉的凉拖。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其实这小孩内心已经十八了。
别误会，这不是神经病，也不是什么中二少年的妄想症。
在五个月前，小孩，或者该叫他顾问，顾问那时还是个即将入学的大学生。
他刚坐上去往大学的大巴，暖烘沉闷的温度让顾问在车上打起了盹。
这是巴车司机面对车里乘客过于聒噪时的有效手段之一：
只需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些许，基本要不了多久，乘客就会一一沉默然后酣睡过去，没一会车里就能安静下来。
这原本没什么，甚至对晕车患者来说还挺不错的。
毕竟一觉醒来就到目的地，不用整趟车都在那忍受眩晕和呕吐的**，简直就是最佳乘车体验。
但哪想到顾问刚眯着，下一刻，浑身骤沉，冷意袭来。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水塘底，泥腥的水正拼了命往他口鼻里涌。
这种感觉很痛苦。
非得形容的话，就是无数压缩文件拼命往只剩下1MB内存的身体里挤，挤进去后就开始抢位置解压，势必要把所有空隙都占领。
而顾问面对持续弹出空间不足警告的身体，唯一的解决方式就只有：两眼一翻。
倒不是他不想自救，也不是他不会自救，但一件浸满水的羽绒服注定只能沉到水底。
顾问能睁开眼都已经算得上是回光返照了。
好在，他昏过去没多久后就有人将其捞了上来。
待顾问再次清醒过来时候，就是一个面上满是沟壑皱纹的妇人抱着他哭的画面了。
对方嘴里念叨着什么，语气满是庆幸和劫后余生，但因为口音太重，顾问没听懂。
而再不远处，还有个正趴在板凳上挨打的小屁孩，浑身同样湿漉，鼻涕口水泪花子滴拉了一地。
顾问只来得及记住这些，就又晕过去了。
这回是涌上的记忆将他灌晕过去的。
——
“哥！回家吃饭啦！”
远远站在黄土地上的顾进，一边喊一边朝着这边跑过来。
等跑到了玉米棒子堆边，嘴角还咧着傻笑，眼睛眯得就剩条缝。
“哥，妈说先回家吃完饭再掰棒子，别累着喽！”
“中嘞！”顾问吐掉嘴里的草，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玉米堆顶滑了下来。
他手一抬，就勾拉着顾进的脖子一块回家。
这是身体原主他弟，顾进，也是之前那个在他短暂清醒时候，在旁边挨打被打了大半天的小屁孩。
大夏天的说想去池子里捞捞鱼、玩玩水，于是拉着他哥原主一块去了水塘边。
哪想到一个没注意，脚一滑，直愣愣摔倒了水塘里边，溺水了。
原本他哥，也就是原主看情况不对下水救他。
结果救是救到了，自个却被水草勾住了脚，没等到闻声跑来的别村的许叔下水救自己，就死在了水塘地。
顾问就是在他死后穿来的。
而那个抱着他哭的妇人，是他现在的妈，刘洁美。
没爸，记忆里那位父亲在顾进出生不久后跑去救人，也是溺水死的。
这父子两很像，顾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这么像。
同顾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虽然基本都是顾进在旁边一会崇拜地跨顾问的成绩怎样怎样好、一会说自己今天又掏到了几个鸟蛋之类的话题，顾问偶尔回几句。
照这个速度回去，到家他们兄弟两指定是吃不上热乎饭了。
为了早点吃到饭，再加上地里的玉米还得全搬回家挂起来晾晒，不能耽搁了时间。
顾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动声色退后几步。
冲着顾进屁股就是一脚过去，踹完就跑！
“哎哟！哥！！”
顾进被揣了个踉跄，在后边气急败坏：“你别跑！我要告诉妈你又欺负我！”
“略！”顾问做了个鬼脸：“哈哈哈我才不，你当我傻啊！我还要回去把你藏的冰袋吃了！”
“啊啊！你坏！你不许吃！”
也许是受了身体的影响，顾问老觉着这五个月来自己是越发幼稚了，就稀罕着欺负顾进玩，没点十八岁的大人样子。
沿着田埂一路打闹回去，顾问全程没让顾进碰到一下衣领子，速度快得就像只山里的猴，远远吊在顾进前边。
任他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看着顾问那长条的身子在田间上蹿下跳，越跑越远。
要不是顾问时不时会停下来等等他，恐怕顾进得急出眼泪花。
当然，要是顾进真哭了，顾问最先做的也是凑到人脑袋底下，好奇问：“真哭了啊？”
然后等安慰好了，再次耍贱去逗。
没什么目的，纯逗着玩。
回去的路上，顾问与几个来征兵家访的军人擦肩而过，他们一身绿色戎装，挺拔站在大湖乡村村长旁。
每年都会有军人来这征兵。
不止这，大榕树、下榕树，哪哪都有。
只要有人报了名，只要有人想当兵，那就绝对会有人来这征兵，不论地点多么偏僻。
顾问风一般掠过他们，只好奇地瞥了几眼，不敢停下，毕竟他身后可还追着两眼冒火的顾进呢。
这家伙为了保护他那袋冰袋也是拼了命了。
“嚯，这小孩跑得是真快啊！”
望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的顾问的背影，最靠近村长的军人感慨出声。
大湖乡村王村长搓了搓手掌，满脸自豪：“那是，军人同志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不仅跑得快，学习成
绩那也是这个！”
绑着白带的大拇指直溜溜竖挺，“这村里头的老师都说是能读大学的料子呢！”
军人好奇问道：“没想到还是个聪明小子，王村长，这孩子他叫什么名啊？”
“村尾顾家的，叫顾问，是个好孩子啊，当初他弟掉水里头，那是怕都不怕，刺溜一下就跳下去救了！”
王村长指向顾问后边追得气喘吁吁的小孩：“那个就是他弟弟顾进，两兄弟感情可好了。”
军人点头：“够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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