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棠荔枝照例回小棠村看外婆。
当天中午,她先去了一趟花城明珠塔上的粤菜馆,打包了她最喜欢的白切葵花鸡和榄仁萨其马配杏仁茶,想着下午回家的时候带给外婆吃。
当外婆终于吃到了全花城大名鼎鼎的白切鸡时,一个劲儿地夸赞其味道之鲜美。
其实,打包的口感肯定不如堂食,而且带回家也有些凉了,再热一热又会串味。但外婆坚持说,小荔枝带给她的白切鸡,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白切鸡。
“外婆,你以后不要再捡纸壳了嘛,我今年涨工资了,以后我给你补贴每月捡纸壳的钱!”棠荔枝在餐桌前说。
外婆正用小勺品着甜中带涩的杏仁茶,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我现在还能动,就想着多搞点钱,不能给你添负担。你以后还要结婚、还要买房,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千万不要给我。”
“我不是怕你累坏身体么!”
外婆坚定拒绝道:“你让我成天闲着才是破坏我身体,我总要找点事情做才安心。”
“我现在真有钱,你不用担心我。”棠荔枝作势要掏手机,“我给你看我银行存款……”
“不用不用。”外婆忙摆摆手,“你要是想花钱,干脆给自己买辆车,正好你上下班、外出采访都能用到。而且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出去玩嘛?买辆车正好方便。”
“对哦!”棠荔枝一拍大腿,“我确实需要一辆车,这样每天不用挤公交,而且外出采访还能报销油费,开自己的车可比开报社里那台快散架的捷达好多了!如果有辆自己的车,下雨天也不用等出租,节假日还能带着外婆去自驾……”
棠荔枝一向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一个月内,她就完成了选车、看车、付钱、提车全系列动作。
她最终选的是一辆基础款的代步车,车身是白色的,落地总价约12万。
提到车的当天,她就把爱车开回了小棠村。
外婆已经在家门口等她了。她下车,用手轻轻拍了拍擦得锃亮的车头,咧嘴笑道:“怎么样?”
外婆竖起拇指,“真靓。”
“快来试试!”她把外婆扶到副驾驶座,帮外婆系好安全带。
“怎么样?还算稳吧?”她问外婆。
“乖荔枝开得真棒!座位空间也大!”外婆把车窗摇下来,“嗯……风吹着真舒服。”
棠荔枝先带着外婆在小棠村里慢悠悠地兜了一圈,一路上遇到几个邻居,外婆便与他们打招呼,邻居们无一不夸棠荔枝孝顺懂事。
接着,棠荔枝便把车开出了小棠村,打算带外婆去附近的商场吃午饭。
“哎停一停……”外婆忽然朝前面招手。
棠荔枝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晕车了,便立刻减速靠边停车,“怎么了外婆?”
“那里堆了几个纸箱没人要,我得下去……”说着,外婆便拉开车门。
“等等,外婆,我陪你过去。”
棠荔枝心想,幸好这个位置能临停,不然为了捡几个破纸壳被贴罚单,那就太不划算了。
她帮外婆一起把垃圾桶旁边的纸箱子踩平,然后堆成一摞。
“你别沾手,交给我就得。”外婆一个人抱起一大摞纸箱,棠荔枝没办法,只好先走去路边开车门。
后备箱的宽度不太够,她让外婆先去车上坐,她需要把纸壳子在后备箱里调整一下才能完全放进去。
她正摆弄着,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停在她的车后面。
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原本要往商场方向去,无意中瞥见前面弓着腰的人是棠荔枝后,便像发现好戏一样径直朝她走来。
“呦呵?这不是清辉的棠大记者么?这是干什么呢?”女人嫌弃地看了一眼堆在后备箱的破纸壳。
原来是冯鑫鑫。
棠荔枝没搭理她,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活。
冯鑫鑫不死心,又跑到另外一边凑近她,“这是你新买的车?”她瞄了一眼车标,不屑地冷笑道:“哼,拿了年终奖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买这种小破车?棠荔枝,这辆车该不会是你全部的积蓄吧?”
棠荔枝了解冯鑫鑫的家境。她是花城本地人,父母是双职工,算小中产家庭,但离富贵人家还差得很远,连舟舟都能甩她十条街以上。
所以冯鑫鑫从来不在报社里的其他同事面前炫耀,她只会在棠荔枝面前耀武扬威。
“怎么?三轮车不够用了吗?改用小轿车捡垃圾了?”她的嘴一边向上斜着,故意做出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棠荔枝把手上的箱子整理好后,重重地把后备箱一扣,转头对冯鑫鑫一字一句地说:“冯鑫鑫,你的嘴真臭,你的臭嘴比我捡的垃圾还臭,隔三米远就能闻见你全身散发的恶臭味。祝你业绩永远吊车尾,这辈子没朋友!”
之前棠荔枝跟她吵架,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有理有据。
但事实证明好好说话对这种人来说根本没用。
这次棠荔枝真的恼了,要不是打人犯法她真想暴揍她一顿。
外婆还在车里,幸好她耳朵不太好使。若是冯鑫鑫的这些话被她听去,她该有多伤心。
冯鑫鑫第一次被人这样直接指着鼻子骂脏话。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带着哭腔说:“你……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骂人……”
棠荔枝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掷地有声地吐出字正腔圆的两个字:“贱 —— 人。”
说罢,便狠狠白了一眼她,然后蹭过她的肩,回到主驾驶位上。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冯鑫鑫一脸委屈地站在原地,面部不住地抽动着,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傻了。
“怎么了荔枝?你们认识?”外婆问。
“没事,外婆,就是个问路的。我们直接开去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这样上电梯方便些。”
“好。”
——
2016年的新年后,清辉早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报社不再有单独的“新媒体部”,而是所有的记者编辑都要从事新媒体的相关工作。可以说,整间报社都变成了新媒体部。
纸媒被进一步裁撤,此后,不会再有专供报纸稿件的记者,只有几个快退休的老编辑维持报纸的基本排版和编辑工作。
与此同时,清辉早报将建立媒体号矩阵,同时运营多个互联网子账号。
新年改组后的第一次聚餐,社长邀请了报社全体成员以及合作密切的商业伙伴参加。此次聚餐的目的,第一是提高全员士气,锚定共同目标;第二是感谢广告商的支持,毕竟这几百号的记者编辑都得靠广告商和品牌合作方养活。
清辉包下了花城某中档酒店的一个超大会议厅,台上可以做演讲,台下有很大的位置可以吃围餐。
白屿受邀坐在第一排,而棠荔枝坐在稍靠后的位置。
领导讲完话后,大家便开始叽叽喳喳地动筷炫饭。
白屿给棠荔枝发信息:【坐在哪里?】
棠荔枝:【倒数第三排】
白屿向后望了望,但会场实在太大了,他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
白屿:【这餐真不怎么样。】
棠荔枝:【同感,勉强填一下肚子】
白屿:【我今天不喝酒,一会儿送你回家】
棠荔枝:【啊?不太好吧,今天同事都在呢】
白屿:【怎么,我很拿不出手么?】
棠荔枝:【不是啦,就是有点……】
白屿:【吃完在一楼等我】
棠荔枝:【那好吧,不过待会儿我要先去一楼把外婆接上,先一起把外婆送回去吧。】
白屿:【外婆怎么也在这?】
棠荔枝:【酒店一楼的保洁工作原本是小棠村的三婶在做,但她最近闪了腰,所以外婆来帮几天工。】
白屿:【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棠荔枝:【外婆就是这样,你让她闲着她跟你急(捂嘴笑)】
白屿:【那好,一会儿先送外婆】
“喝点酒么柚子?”棠荔枝拿起圆桌上的红酒瓶准备打开。
柚子接过酒瓶,用购物软件拍照识别了一下,撇了撇嘴:“嘿,果然,报社越来越抠门。”
“怎么了?”秋月熙也凑过来,“什么?一瓶只要九块九?”
柚子无奈地呲了呲牙,“社里一次买的多,说不定更便宜。”
“算了算了,还是别喝了,回头喝出问题来。”说着,棠荔枝把酒放回原处。
“唉,你们发现没有,咱们来社里这三四年,餐标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柚子小声说。
“是啊,去年每人还有一瓶鲜榨橙汁,现在每桌只有一瓶雪碧一瓶可乐外加一瓶九块九的红酒。”棠荔枝也压低声音。
秋月熙和她们耳语道:“岂止是饮料?我第一年来的时候还有大闸蟹,人人有份,你们看看现在桌上都是些什么?”
一桌10人,共有16道菜,数量倒是蛮可观的。
但是仔细一瞧,8道都是凉菜,2道汤,剩下的就是1份果盘、1份烤饼、1盘齁死人的盐焗鸡、1份软不拉几的白灼虾、1份嚼不动的苦瓜牛肉、1条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鱼。
柚子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来待会回家我得再吃个汉堡。”
“我也是,至少得再来碗肠粉。”秋月熙靠在椅子上,蔫了。
“唉,奇怪。”棠荔枝觉得唯一能吃的就只有凉拌黄瓜,夹了几块塞进嘴里,“咱们工作一年比一年努力,为啥报社效益却一年不如一年呢?”
“你这个问题非常有哲理。”柚子把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摇了摇头,“但是俺不知道。”
“你们说……等新媒体矩阵做出来了会不会好一些?粉丝量上去了,阅读量提高了,广告商的报价自然就水涨船高。”秋月熙说。
“不知道……”棠荔枝并没有信心,“我们毕竟是传统报社,转型期太长了,很多事情都施展不开拳脚……”
柚子长叹了一口气:“再看两年吧,多攒点钱,说不定哪天头脑一热,我就辞职流浪去。”
“啊?你打算去哪啊?”
柚子眯起眼睛,开始畅想:“那要去的地方可多了,譬如去肯尼亚拍大象呀、去西藏拍冰川呀、去希腊拍神庙呀、去格陵兰岛拍海豹呀……”
“哇,我也想去……”秋月熙托着腮,静静地听柚子幻想。
“还有去塞舌尔拍大海龟!”棠荔枝给她补充。
“没错没错,还有大海龟……”
三人正沉浸在美梦中呢,忽然被老黎来自现实的声音打断:“你们不走啊?大家都撤了。”
她们这才意识到,大部分人都在陆陆续续离场 ,只有前排的领导身边围了几个同事还在敬酒。
“快走吧,不然一会儿不好打车。”老黎嘱咐了两句便也离开了。
柚子提议:“要不咱再去搓一顿?不然晚上饿得睡不着!”
“好呀好呀!楼下就有一条美食街。”秋月熙答道。
棠荔枝拿起包,“我要去送外婆回家,你们玩得开心。”
“好,路上小心。”
道别后,棠荔枝便下电梯去一楼找外婆。
外婆正在保洁室里洗抹布,见外孙女来接她,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我再擦一下地,马上就好。”
“外婆,你吃了么?这家酒店的饭太难吃了所以我没有打包,咱们出去吃吧?”
“不用不用,”外婆转身拿消毒水,“我吃过了。”
说着,外婆拿着抹布蹲在地上准备擦大理石砖。
“欸?你怎么不拿拖把?这样多费劲?”
外婆指了指水池旁边,“拖把坏了,经理说明天才能找人修好。”
“那我帮你。”棠荔枝一把抢过外婆手中的抹布,“回头你再闪了腰,挣的钱还不够医药费的。”她把外婆推进保洁室,“你坐着刷会儿手机,以我的速度十分钟内干完!”
刚开始,她蹲着一点一点擦地,但是发现蹲着使不上劲,还不如跪着,这样更得劲,速度也更快。
她便跪了下来,反正酒店的瓷砖地本身也不脏,只是擦过后能更亮堂。
她正卖力地擦到电梯口,忽然“叮铃”一声,电梯门开了,里面装满了从楼上餐厅下来的人。
陶副社长正在与白屿攀谈,冯鑫鑫站在陶副社长旁边随时捧哏。报社里的其他几位同事站在三人后面。
电梯门一打开,众人便看见棠荔枝正好面对着他们双膝跪地,手上攥着浅灰色抹布,弯着腰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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