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棠荔枝托白屿调查的事有了结果。
三家涉嫌偷拍案件民宿背后的实际利益人，居然也是蔻蔻偷拍案件所在酒店的投资人。二十年前，这个人是杜永南的手下，后来在洛杉矶以及回国的时间跟杜高度重合。
由此可以推断，当年偷拍蔻蔻的人，也许并不是针对她，而是杜永南的黑色产业链恰好布置到了那间酒店。
如果这一切背后的大佬真是杜永南，那么偷拍事件绝不会就此完结。
果然，一周后，清辉的信箱中又接到群众举报，有市民在某公园的女厕里发现了隐藏的摄像头。
这次的案件，绝不会是孤立，很可能背后与民宿偷拍案件也有牵连。
调查，还是不调查？
棠荔枝有些犹豫了。
她忘不了前几周回家时一片狼藉的场景，如果继续调查下去，她可能会被再度威胁。
可是，可是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她当然知道这条黑产网络背后涉及的巨大利益，也早已领教过杜永南的手段。
但是，正因为背后涉及的大佬可能是杜永南，所以，再危险、再困难的道路，她也必须要勇敢地走下去。
不管是在财富量级上，还是社会地位上，她与杜永南的差异巨大。别说报仇了，她甚至连面对面与他同桌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抓住杜永南在偷拍黑产上的犯罪证据，可能是她扳倒他的唯一机会。
晚上回来，棠荔枝与白屿商量此事。
白屿并没有过多犹豫，而是笃定地对她说：“你负责做你想做的事，我负责你的安全。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白屿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嘱咐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过年前，我要去北京和美国出差，这段时间不能陪你。除了整个小区的安保以外，我还另外找了两个保镖负责这栋房子的安全，你放心，她们都是女性，非常专业。白天你出去工作，她们不会跟着你，但是如果你天黑还没回家，必须要给她们打电话，让她们接你回来。晚上你睡觉的时候，她们会轮流值班，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她们说。”
棠荔枝点了点头：“你安心工作，我自己会小心的。”
白屿抚了抚她的黑发，眼尾轻颤，“去年我说好不再长途出差的，却总是食言，是我的错。”
棠荔枝发觉到了他的眸子里略过一丝怅然，便关心道：“公司出了什么事么？”
白屿摇摇头，浓眉却一直紧锁，“没有出什么意外，这应该是意料中的事，却被我忽视了。我低估了做短视频的烧钱速度。现在虽然用户在稳步增长，但是跑通商业模式还需要时间。所以我必须要尽快拉到更多投资。”
棠荔枝不舍地靠在他的怀里，喃喃道：“我理解。只是又要几个月不见你了，我心里……”
“荔枝宝贝，”白屿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头发，柔声道，“我向你保证，过年前我一定会把所有事办妥，你在花城安心等我回来。”
白屿已经在心中盘算好，这次他去美国，会给她带回来HW的钻戒，另外他还要去老家的银行保险柜里取出母亲的家传翡翠手镯，一并作为求婚信物。
白屿走后，棠荔枝带领部门记者和编辑，继续深入调查偷拍事件，在可疑的地方进行蹲点和报道。
她们的调查行动，是清辉年底最重要的专题，因此在报社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晚上，清辉大厦副社长办公室的百叶窗紧闭。
陶庆松拨通了杜永南的电话。
“那些偷拍，你是不是还在做？”陶庆松直接质问他。
“怎么了老弟？你不是正在调查么？还来问我？”杜永南一副无所谓的轻蔑态度。
陶庆松的声音很低，语气却十分锐利：“我警告你，现在的情况和二十年前不一样了。民宿和公厕的偷拍案给花城的形象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舆论的声音很大，上面的领导非常重视。我们社里正在筹备专题，你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
杜永南淡定地否认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别什么破事都怪到我头上！我要提醒你，本人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地产商人，别总把我跟□□.搅合到一起！”
说罢，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撂下陶庆松的电话后，杜永南立刻打给手下。
“全部撤。”杜永南吩咐道。
手下有些不情愿：“老大，我们跟平台的账都谈好了，现在撤没法交差啊？”
杜永南厉声道：“让你撤你就撤，还想吃牢饭是不是？”
手下没办法，只好照做：“唉，好吧，我跟兄弟们说一声。”
“等风头过去了再从长计议。”杜永南叮嘱道。
“哼，都怪那个姓棠的记者，跟她爸一样讨人厌，害的兄弟们没饭吃。”
“好了，这次先撤干净。”
“知道了老大。”
当年跑路后，杜永南做这种事纯粹是为了赚快钱，靠这个东山再起积累财富。
后来，他靠房地产发了家，这个黑产对于他来说只是小钱，但是他仍然没有停手。
现在，这件事于他而言更多是满足自己的偷窥怪癖和变态心理。他享受那种掌控一切、窥探一切、把别人当低等动物的感觉。
由于这次事件的系列报道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关注，在警方的努力下，该清除的设备基本上都清除了，市民也有了警惕意识。
未来，犯罪分子也很难卷土重来。
但是，因为陶庆松表面警告实则通风报信的行为，警方这次只抓到了一些下游的小人物，幕后黑手杜永南并没有落网。
棠荔枝给白屿发信息：【我还是输了】
白屿回道：【你没有输，你只是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棠荔枝：【杜毫发无伤】
白屿：【警方抓了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他毫发无伤？也许他已经元气大伤，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棠荔枝：【下次能瞄准他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白屿：【一个人的倒塌有很多种方式。你信我，他的地产公司有很大问题，暴雷就在这一两年。】
棠荔枝：【真的？可是我看他的地产公司还在疯狂建新楼啊！】
白屿：【大厦将倾也许是没有预兆的，等过两年咱们拭目以待】
棠荔枝：【好！我相信老天爷肯定是有眼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屿：【下周六，你选一个温泉酒店，叫上外婆，我们一起在外面泡温泉吃晚饭。】
棠荔枝：【好，交给我吧！】
下周六正好是小年夜。
这天上午，棠荔枝开车，带着外婆先去温泉酒店办入住，等白屿晚上从北京飞回来一起吃晚饭。
这家温泉酒店藏于花城北区的山水间，整体建筑与环境风格十分雅致古朴。每一间客房都是一室一厅的大套间，步入阳台即可见不远处的绿水青山。
棠荔枝先扶外婆回房休息。房间里已经有服务生准备好的果盘，棠荔枝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外婆。
“这苹果真甜，糖心的？”外婆咬了一口，甜到眯起眼晴。
棠荔枝又洗了两块草莓，“草莓也甜。”
“这里环境真好呐！我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外婆环顾四周，在房里东瞅瞅西看看，“住一晚要好贵吧？”
棠荔枝帮外婆把拖鞋换上，又把床铺好，笑道：“你就别管价钱了，安心享受吧！”
“白屿什么时候来？晚上在酒店吃么？”外婆问。
“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了吧。”棠荔枝看了一眼表。
外婆在床上半躺半倚着，轻笑道：“没想到我也享到咱们小荔枝的福了。如果你爸妈看到我住在这么好的酒店，心里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棠荔枝给她掖了掖被子，“外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以后我会赚越来越多的钱，有好多好多福气给你享受！”
外婆的每一道皱纹里都透着开心和满足。她轻声关切道：“白屿这孩子，我倒是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家庭。你见过他父母和兄弟姐妹了吧？他们待你怎么样？”
“上次和他们一起吃饭来着。”棠荔枝含糊道，“你放心啦，他们都还行。不过他们好不好其实无所谓，白屿说以后不会常与他们见面，就算以后结婚也不会跟他们住到一起，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
“对了，说到结婚 ——”外婆又关心道，“白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他年龄不小了，你现在也正处于合适的年纪。别怪外婆多嘴，毕竟我年纪大了，真怕哪一天还没看见你们修成正果我就……”
“哎呀，外婆你说啥呢！”棠荔枝急忙打断，“算命的说你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别拿我开心了，我的身子骨我自己还不知道？等今晚见到他呀，我可得问问他这件事，不能把我们家荔枝给耽误了……”外婆喃喃道。
“好啦外婆，你先午睡一会儿，起来后我们去泡温泉，晚上我预定了中餐厅，就在酒店一楼。”
“嗯，我这边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外婆说。
等外婆睡下后，棠荔枝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拿出行李箱中的礼盒，学着网上的视频教程给盒子打了一个优雅的蝴蝶结。
盒里装着她为白屿准备的新年礼物 —— 一条菲拉家的黑色皮带。这条皮带是她前后挑了很久才决定的，既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又属于皮带中的上乘品，作为第一次送他的礼物，再合适不过了。
她拿出笔，在贺卡上写下：“蟾宫折得桂枝日，更看鲲鹏抟碧寥。—— 你的小荔枝祝”
然后将贺卡和礼盒一起装进包装袋里。
待外婆午睡醒后，她和外婆换上泳衣、带上浴袍，去温泉区放松。
这家酒店的温泉区很大，有二十多个各种各样的泡池藏在竹林中。棠荔枝首先带外婆进入中药养生汤池，外婆刚开始觉得不适应，但是从脚部、到腿部再到上半身一点一点进入池中，慢慢地就适应水里的温度了。
寒冷的冬天泡在热水里，全身的血液循环起来，外婆觉得平常隐隐作痛的膝关节都舒缓了不少。
艾草的味道在池中荡漾开，外婆在一旁闭目养神。
棠荔枝看了看时间，估计白屿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下飞机了，便给他打电话。
但是连续打了两个都没人接。
可能是飞机晚点了，她又等了半小时再打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又过了一个小时，已经六点多了。白屿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她与白屿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一起吃饭。他向来不会迟到，就算临时有事也一定会提前打电话过来，不会一声不吭就玩消失。
棠荔枝先陪外婆一起回房间冲澡，等到七点再打电话看看。
晚上七点，棠荔枝带着外婆准时出现在了中餐厅，但是白屿还没有来。
于是，她又去前台问了服务员，但回复是白屿还没有来办入住。她没其他办法，只好联系他的助理，可助理居然说，白屿没有从北京飞花城，而是让助理帮他改签了去拉萨的航班。
去拉萨？白屿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要去拉萨！
助理说，白总是临时要求改签的，当时很着急，没有说具体去做什么，只能大约推断是工作上的事。
棠荔枝有点生气，但是心中的疑惑总是大于生气的。他就算是有工作上的事，她也能理解，但是怎么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呢？难道在他心里，我和外婆跟他的工作相比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棠荔枝总不能对外婆说白屿消失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包房里对外婆说：“白屿的公司里突发了很紧急的事，必须马上处理，所以暂时来不了了，我们先吃吧。”
“那……他今晚还过来吗？”外婆问。
棠荔枝摇摇头，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失望，“还不知道，说不准。”她坐在外婆身边，叫服务员起菜，“他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外婆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晚饭后，棠荔枝再给白屿打电话，已经关机了。
天黑了，气温逐渐降低，棠荔枝的肚子里虽然吃了东西，但身上还是感觉凉浸浸的。
外婆说还想去泡一泡中草药温泉再回房休息。
夜晚下起了小雨，但是泡池上方有篷子遮蔽，所以并不影响。温泉区域的游客不多，二人可以独享一整个中草药大泡池。
棠荔枝想着一边泡温泉一边继续给白屿打电话。但是她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只剩下5%的电量了。
于是她起身披了浴巾从泡池出来，对外婆说：“我回房间拿充电宝，马上就回来。”
临走前，她还给外婆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手边。
下雨后，一路回去有些滑，她小跑着想快去快回。
到房间后，刚刚把手机插上电，便看到一条新闻从屏幕中弹了出来 —— 《宇看视频将进行B轮融资，永犇地产拟领投》
杜永南的永犇地产？投资白屿的宇看视频？怎么可能？！
就算杜永南肯投资，白屿也绝对不会接受的！
她又打开浏览器，发现很多媒体都报道了这单新闻，而且文章里还有杜永南和白屿一起开会的照片。
她完全不敢相信白屿竟然会接受仇人的投资。
但是，她又给白屿拨了几通电话，还是关机。
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从温泉区出来到现在，已经耽误了将近半个小时。外婆还一个人在泡池那里。
她抓起手机和充电宝就急忙往温泉区赶。
走到离温泉区越来越近时，她听见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一路上，她看到很多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往温泉区域赶。
等她小跑到中草药汤池旁边，看见一群人黑压压地围在那里。
她心中一颤，感觉四周的空气正缓缓向她挤压过来，顿时有了非常恐惧的预感。
她放缓脚步，环顾四周，没有在人群中看见外婆的身影。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愈发剧烈，好似不受控制一般。
一步一停顿，她想快点冲上前去，却又害怕看到她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挤到泡池旁边。
她想尖叫，然而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外婆面朝下、背朝天，四肢张开，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温泉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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