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路边立了个自助售货机，上面赫然贴着五个硕大的“灵魂售卖机”字样。
“灵魂售卖机”就在路边，秦予义一推开车门就能够到，但他坐在副驾没动，目光落在窗外的后视镜上。
看了一会，他问安晴：“前面我们离开的心障，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晴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就是你的内心外化出来的一种困境，类似鬼打墙。”
“那些都是你记忆深处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你越是在意，它们的力量就越强。”
“你说的它们，也包括车后面趴着的那个？”
安晴闻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后视镜。
隔着玻璃，对上一张有些肿胀的青白色脸，那脸上长着两枚死气沉沉的眼珠，黑通通的，没有白眼仁。
“差不多吧。”安晴不平不淡地说。“它的确和刚才那些东西很像。”
说着，他手掌摊开，一阵微光浮现，手中多了一把小口径的轻便手|枪。他用能量转化出来的武器刚一到手，就飞速转身，向后扣动扳机。
砰！
子弹洞穿，后车窗玻璃炸得粉碎。
可子弹穿过那张水鬼一样的脸，就像穿过了一道虚影，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而更为惊悚的是，由于车窗破了个大洞，车内不再是封闭的状态，给了那东西可乘之机，它那两条柔软无骨似的浮肿胳膊居然像触手一样吸在了车顶，正一点一点朝车里爬来。
安晴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果然，普通的子弹是无法伤害到这些没有实体的梦阈怪物。
安晴发动车子，一脚油门下去，试图甩掉扒在车上的灵体。
可灵体纹丝不动，甚至倒着吸附在车顶上，丝毫不受影响地朝他们爬来。
“啧。”安晴飞速转头看向秦予义，眼神中有催促之意。“你还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那东西算‘灵魂’吗？”
安晴飞速地说：“或许吧，都是梦阈怪物，灵魂不灵魂的，应该差不多，只是说法不同。”
“既然如此……”
秦予义顿了一下，他摘掉右手的半指手套，手背上的浮现出薄金一样冒着暗光的复杂纹路。
【机械联觉已激活。】
忽然，他的这只手，搭在了安晴执枪的右手，然后接过了那把普通的武器，单手卸掉了弹匣。
随后，他举起枪，对准越来越近的灵体眉心，手背上的纹路越来越亮，如果仔细观察，甚至可以看清有明暗起伏不定的细小光粒沿着纹路飞速流通。
那些光很快顺沿着他的五指向握把处汇集，很快他手下的枪变得不再是一把冰冷无机质的武器，反而像产生共振一般，枪体发出剧烈的颤抖，还有些许尖锐的微鸣。
秦予义在驱动能力的一瞬间，视野里出现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变化，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颜色尽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简单的黑白两色。
而那非实体的东西，也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在他的视野中，通体发出暗银色的光。
他凌厉的双目锁定灵体，精神高度集中，眼皮肌肉牵动，睫毛以微弱的幅度抖动着。
砰！
枪|管的温度骤然升高，他的手臂被打出子弹的后坐力向后一带。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能量压缩出来的子弹。
能量子弹曳出一条长长的光的拖尾。
向着那暗银色的非灵体眉心疾驰而去。
咚。
子弹没入了灵体，一瞬间，在他的视野中，那灵体里面的光就像是石子投入湖中泛起的涟漪，向外播散而去。
刹那间，暗银色的光散开，灵体只剩下一个惨白的轮廓。
“消失了。”安晴在他耳边说。
秦予义收回能力，手背的纹路光芒暗淡下去，他的视野也不再是黑白两色，外界的颜色正在回归物体自身。
那梦阈中的灵体，的的确确消失在了原地。
视野的左上角，灵魂猎取排行榜上，也更新了变化。
他已经不是和安晴并列第一了。
他击败的那个灵体，被判定为他猎取的灵魂，并且变成了他在排行榜上的一个积分。
而灵魂，正是路边那个特殊售货机的所使用的特殊货币。
灵体解决后，秦予义和安晴先去探索了灵魂售卖机。
和常规的自动售货机不同，灵魂售卖机没有那么多玲琅满目的商品，它空有一个售货机的外形，实际上却是一个转化系统。
只见售卖机右边贴着一张兑换说明。
【100污染核=1灵魂】
【1灵魂=1月辉】
【注意：想要在这个被污染过的城市生活下去，月辉点至关重要，如果你的月辉点跌破五十以下，失去了狩猎女神的注视，你将会变为污染者。】
而在那张兑换说明的上方，有一个自动感应的摄像头，当秦予义站在售卖机前方的时候，摄像头旁边的白炽灯打开，照亮他的脸。
在售卖机的左侧货架屏幕中央，出现了秦予义被镜头框进去的上半身。
很快，一行散发着静谧的柔黄色光芒的小字自屏幕中央浮现。
【您所持有的月辉为87点。】
【恭喜您，享有阿尔忒弥斯的庇佑。】
秦予义离开售卖机，换安晴站了过去。
安晴抬眼看着屏幕上自己所持有的67点月辉，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看来梦阈里融入了一些神话的设定。”
神话设定……
一阵萧瑟的风很快席卷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秦予义将半指手套戴了回去，他的目光掠过路边废弃的汽车，被腐蚀得锈迹班班的消火栓，周围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漆黑的夜空下明明灭灭。
这里空洞安静得像一座鬼城。
可同一时间，梦阈之外的世界却不如这般安静。
世界在得知东C区的异常后，掀起了轩然大波。
西B区，林曼市这边还是白天，陆笑宇叫了一帮朋友来家里打游戏。几人正操作自己的角色跑图，不料用来外放当背景音的电视忽然切换到新闻频道。
“突发消息……”新闻画面中出现了航拍视角的东C区，镜头对准覆盖着霓虹光色的幻空城。“7日凌晨，东C区无理由宣布该区域对外永久封闭，至今并未透露更多消息。”
“……现在为止，我们依旧无法联络到任何东C区的内部人员，并不知道这次突发异常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前线记者的报道声伴着直升机的噪音从电视里响起，这种声音在翟霜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无论怎样，想尽一切办法，必须把我儿子带出来！”她厉声对着通讯大喊，妆容精致的女人脸上久违地露出失态。通话那边传来忙音，她攥拳狠狠捶向桌面，咬牙气声骂了一句。
“这个死小子……”
下城区。
废水横流的旧街巷口，带着兜帽的人点亮了衔在唇边的烟，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下巴的胡茬。
“东C区那边有动静了。”他靠着墙，对旁边的人说。“夜雀什么时候行动。”
旁边的人顶着一头张扬的火红色头发，眼角下方的颧骨破了一个口，还在渗血。他一脸冷漠地往自己手上缠着绷带，随口对旁边人说道：“不急。老梁，先把组织里那些多余的人都丢掉。”
西E区，某处河边的红顶矮房中，摆在中间的水晶球忽然流动起璀璨的浮光。一个巫师打扮的人窸窸窣窣地靠近水晶球，那清凉透彻的球体表面，正像镜子一样展现出此刻东C区的内部情景。
很快，那人巫师帽边沿下的一对尖长的耳朵抖动了两下。
东D区，一栋巨大的螺旋塔式的钢铁建筑在永无黑夜的白昼下缓缓旋转着。在建筑里的某处办公室，一场已回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元首，变动的信号开始了。”
而东A区外面笼罩着一层透明的保护壳忽然感应到什么一样，发出嗡的一声。
这阵波动后，保护壳又恢复平静。
-
在灵魂售卖机的附近，秦予义找了片空地，朝上方发出了一枚信号弹，玫红色的火光在夜空中炸开，拖曳着同色的烟尾，十分显眼。
“他们看见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来。”安晴在一旁说。
【距离超过上一组还差十五个灵魂。】
秦予义望着视野左上角那行没有变过的字，神色有些凝重。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放心，他们一定会赶来的，毕竟这场作战是以你为核心。”
秦予义听见安晴的话，左手默默覆在了右手手背上。
“嗯。”
三天前，天元的作战会议上，翟宝正在其他七人面前，给他们科普清理师的能力划分。
“鉴于大家对梦阈都一知半解的，那只好由我来给大家简单地概述一下，对于梦阈清理师而言，‘能力’究竟有多重要。”
翟宝为了这次讲解还特意准备了思维导图。
“这就是对清理师最重要的三个要素，能量、等级和能力。”他指着一条链式，对其他几人说道，“能力排在最终端，因为它是对付那些梦阈怪物最有效的手段。”
“能力按照获得方式，可以划分成先天和后天。”翟宝指了指坐在会议桌最后的秦予义，“咱们小秦就是后天者，后天者想要驱动资格证能调动的能量，发挥出能力的作用，必须要借助能量回路。”
“至于能量回路这个东西吧，是一些清理师根据先天者发动能力的原理，模拟出来的一种人工能量驱动。”
“你们可以把能量想象成一个蓄水池中的水，它们没有闸口，也没有高低差。能量回路就是用来为这些水提供引导的。”
“它重点在于为庞大的能量储蓄池提供一种跟随清理师意念驱使的流向。”
“虽然我们第九档清理师资格证也可以调动能量，但也仅仅停留在用能量变化物品的阶段。打个比方，就像用水瓢往外舀，无论变化出什么物体，都无法改变这瓢水‘死气沉沉’的状态。这就是非正式的清理师和正式清理师的区别，我们无法做到用能量直接攻击梦阈怪物。”
“所以我们必须得围绕着秦予义——我们之间唯一一个拥有能力的清理师制定作战计划。”
律师抬了下手打断了翟宝，转头看向对面秦予义：“方便透露你的能力是什么吗？”
秦予义看向翟宝，昨天他们已经在官网查询过了。
能量回路刻入他的资格证后，他的信息会在清理师官网的个人主页上同步更新，相当于开启了能力面板。
而后天者的能力基本都是根据个人的特质随机生成的。
秦予义回想自己看到的能力，对律师说：“能力属于操控系，是机械联觉。”
律师重复了一遍秦予义的能力，陷入了思考。
律师见多识广，若有所思地对他们说道：“可是据我所知，申月大社的清理师们的能力，基本也都属于操控系，但是他们控制的并非机械，而是式神。”
“清理非实体的梦阈怪物，式神和机械相比，有着天然的优势。”
翟宝接上：“这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没有自然系那么超模，也不如心灵系的能力可以直接左右别人想法，好歹也算是大范围的攻击能力。”
“而且……”翟宝想了想，“应该和申月的也差不多吧。我和秦予义昨天研究了一下这个‘机械联觉’，说是可以在激活能力的一瞬间，连接选定的机械。能力释放的同时，他的视野会变成只专注于能量变化的特殊视野，辅助他为控制的机械注入能量，攻击梦阈怪物。”
“只要是机械都行？”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鬼忽然出声。
“对，简单机械，复杂机械……如果能量够用的话，多精密的机械都可以。”
“覆盖的范围有多大？能同时操控多个机械吗？”律师扶了扶眼镜，眼中精光毕现，“你以前试过联觉范围吗？”
秦予义摇头：“我才改装能量回路不久，没有实践过。”
“这得进去才知道，他的能量回路甚至都没有激活。”翟宝指着秦予义的右手，“激活能量回路的人一般在手背上会出现相似纹路的暗纹，他只有这次去梦阈里使用一遍能力，才会绑定能量回路。”
坐在会议桌首席位置的鬼敲了敲桌子：“那就这么定了。”
“我们这次作战计划以秦予义为核心制定，大家进去后，尽量用能量转化出秦予义可以联觉的机械，方便配合。”
“如果发生队员分散，请各位无论如何，无条件前往秦予义的身边。”
-
“抱歉，我们来晚了。”
鹿和两面是最先赶到信号弹附近的。
“其他人呢？”鹿问。
“可能还困在心障里。”安晴代为回答。
“那秦予义呢？”鹿在安晴周围张望着，空荡的街道上一览无余，根本不见秦予义的身影。
“在里面。”安晴指了下路对面的办公大楼，“我们用热成像扫了一下周围，发现21层有动静，他让我留下来等你们，自己上去了。”
此时，秦予义正在爬这家通翼科技的办公大楼，整栋楼都停了电，他只能徒步走上21层。
他推开沉重楼梯间防火门出去，穿过有着应急灯的走廊，在办公区的两扇玻璃门前停下了。
办公区里面的工位很多，紧凑型，一排接着一排。
布局上倒是没什么特殊的。
可还是让秦予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那些电脑居然都亮着。
怎么回事，这栋大楼不是没电吗？
按下心头涌起的疑惑，秦予义推开办公区的玻璃门，进入其中。
进去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温要比外面低得多，更诡异的是，头顶空调的出风口居然不间断地发出呼呼的噪音。
那些工位上的电脑屏幕显示的内容甚至都一模一样。
都是一些后脑勺。
那些屏幕中的后脑勺似乎正在观看什么，边缘露出不断闪烁的光。
这种画面在偌大无人的办公区里出现，十分的怪异。
秦予义沿着工位中间狭窄的走道向前走去。
路过那些电脑屏幕的时候，他发现每个工位上的屏幕所显示出来的后脑勺居然都不同。
有是短发，有的是黑色的长直发，还有秃顶的。
真实到就像是这些人被困在了屏幕里一样。
秦予义选了一个工位，停下来，走进去，弯腰仔细看了看那屏幕上的内容。
后脑勺所占的画面比例极大，一动不动，它的前面似乎正在放映着什么。
这是一个黑长直发型。
如果不是黑长直头的两侧有光在闪，秦予义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定格画面。
此时，周围的温度更低了。
秦予义感觉这种冷和气温变化还有些不同，这种冷不是外界环境变化而带来的体感，更像是一种阴湿的感觉，类似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凉气儿。
他与屏幕离得很近，呼吸都打在了屏幕上。
可正是这个距离，让他发现了问题。
那黑色的如浓墨一般的发丝，居然在微微摆动着，就像是被他的呼吸，给吹动了一样……
秦予义一愣，稍微离远了一点，伸出手按在屏幕上，可他的手指没有穿过去。
他和那东西之间依旧隔着显示面板。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满头长发的后脑勺，也有可能不是背面。
它或许是一个头颅的正面。
只不过被长发盖住了五官，由此被他错认成了后脑勺。
这样想着，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屏幕，其他屏幕画面没变。
“咔哒……”
一声清脆的鼠标按键声忽然从他面前响起。
秦予义一愣，回头看来，发现屏幕中央居然出现了一个鼠标的游标。
他将目光定在了右手边的鼠标上，顿了一下，张开五指握了上去。
随着他的操控，鼠标游标划过那黑色长发，掀起像风吹过田野那样的一阵黑色麦浪。
秦予义在发丝上按下鼠标左键，发现本来是箭头一样的游标，居然变成了小抓手的图案。
小抓手移动到了那后脑勺的发丝上，居然可以将那柔软的发丝提起来！
忽然，整个办公区域的中央空调吹出的风更冷了。
秦予义感觉自己像是被冷空气包围了一般。
缓缓地，他按着鼠标左键，从后脑勺的中央为分界线，开始将那些厚重的头发朝两边拨去。
一层，一层，浓墨的长发在如米粒大小的游标拨弄下，一点点撩开，变薄，稀薄的一层头发下，隐隐透出肌肤的肉色。
率先从发丝中露出来的是面部最高点——鼻尖。
接着，是隐藏在头发里的下巴、嘴、额头……
最后，秦予义控制鼠标，把全部头发都向两侧拨开——
他看见了一张双眼紧闭的脸。
这张脸的眼皮很薄，透出里面青紫交加的毛细血管。
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快速滚动着，上下眼睑微微分开，似乎快要睁开了。
秦予义松开鼠标，站起身，向后拉开了点距离。
可正是这个姿势，让他注意到周围突然多出来的一些东西。
他抬头去看，只见那些工位屏幕里的后脑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苍白的身体，伸着软管一样的长脖子，正顶着黢黑头发的脑袋，从四面八方朝他探来！
忽然，秦予义感觉身前的温度骤然下降，一阵阴风从右往左刮过，他低头一看，屏幕里那被他拨开头发露出面孔的脸居然转了一百八十度。
露出了，没有头发的那一面。
那是一个秦予义完全意料之外的东西。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长着薄甲的虫子，有点像放大版的鼠妇，通体呈现灰色，短小的胸肢和腹肢从背甲边缘伸出，紧紧地抱住它身下的头颅。
而这个虫子的尾端，居然有一根短刺，正插在它抱紧的头颅的后颈里。
秦予义这才彻底看清这颗头的脖子的模样。
从那根短刺旁边开始，密密麻麻，长满了霉斑一样的卵。
“咯——”
忽然，这只巨大的虫子发出一声奇异的叫声。
它就像发号施令的蜂后一样，一声令下，从电脑里探出身体伸长脖子的那些怪物，猛地朝秦予义一起汇聚而来！
秦予义站在原地，骤然攥紧了右手。
此刻，他的视野中只剩下黑白两色，而那些梦阈怪物，也变成了发着薄光的能量体，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机械联觉……
他看向那一台台电脑显示屏，目光如有实质的丝线，将整个办公区出现异常的屏幕都连在了一起。
很快，能量在他的手中汇聚，他飞速出拳，一拳击在了那虫子身上。
喀嚓——
屏幕骤然碎裂。
火烧赤壁一般，其他的屏幕也应声而碎。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幻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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