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这个秋不秋冬不冬的天气回了一点温。
相反的是大家愁云惨淡的心情。
这次期中考试是五校联考，还是三天考九科，出题组估计都对对方学校有很大的敌意，包括语文和英语在内，每一科题目都难得跟要把学生送上天一样，主打一个无差别虐待。
心还沉浸在闭幕式和双休、身体和脑子还没完全找回来的十六中更是重灾区。
考完就是一片哀鸿遍野，到了出成绩这天，文创班上由于长期跟着身边那个逆天第一的后边导致心都大得不像话的一群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天正好是周四，早读之前大家还特欢乐地给纪洄和另外一个同一天过生日的女生一起唱了生日快乐歌。
直到第一节数学课，看见莉莉拿着文件夹和一沓试卷提前进了教室，大家都变得大气不敢出。
这都归咎于莉莉并不算好看的脸色。并且是分班以来第一次。
“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先讲一下这次联考，试卷我和各科老师们也都讨论过了，确实有点难，但其实和我们暑假上课期间做的试卷差别不大。物化生不管，这三科咱们班只要有过学考的水平就行。”
看见大部分孩子看到手上试卷的分数，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的时候，严厉也有些不忍，但更多的还是生气。
“你们都知道，五个学校和咱们班性质一样的尖子班一共十一个，文科班就五个，所以我怎么也没想明白一件事，咱们一个顶好的文科班，语文和英语应该是最强项才对，这次的平均分连前五都没进去，我都在反思，难不成真是学校管太松，你们把自己玩傻了啊？”
严厉打开文件夹，声音也没比平时大多少，但讲台下就是没一个敢说话的，接下来的话更是兜头的凉水，把他们这段时间变浮躁的心都浇得冷静许多。
“数学第五，其他的我就不说了，等任课老师来吧。反正我只能说语文英语考得很差，你们都想想，裘老师王老师平时对你们多好，连个早自习都是亲自带，阅读和作文批改更是一句句来，你们看看这成绩交代得过去吗？你们自己开心吗？甘心吗？”
“我知道，部分同学都是很偏科的，以前高一的时候就经常会因为别的科目拖后腿导致排名不理想，但是你们能来这个班是因为语数外还有文科都拔尖才进来的，这次和以往水平差太多，实在不应该。”
严厉知道说到这个程度上就差不多了，他语气放缓，望向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个人，脸色也好了一些。
“不过还是有看得过眼的。这次咱们班的第一第二也是联考的第一第二，两个人的分差不算很大，但都比第三高出不少，值得表扬，再接再厉。”
大家还没鼓掌呢，就又被一棒子打死活络起来的心思。
“鉴于这次考试三个特创班都不理想，年级组决定暂时剥夺你们双休的权利，改为单休，晚自习提前半小时，后延一个小时，上自习的周六日同理。什么时候考回前三，什么时候就恢复原来的时间。”
莉莉最后用一句话结了训话的尾：“别忘了咱们十六中的‘校训’，玩要痛快玩，学就死命学。”
大家这才都笑起来，沉闷的气氛消散许多。
纪洄觉得这次考试有一些题目确实挺有意思，下了数学课他就一直在埋头研究，还大摇大摆地把手机拿出来找相似题型练手。
数学课连堂又拖堂，没休息几分钟就到了自习课。
上了课他也没把手机收回去，付帆正好来找人发地理试卷和答题卡，看见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敲了两下桌面做警告。
纪洄立刻把手机双手奉上：“付老师好，这是严老师的手机，您能帮我还给他吗？”
班上开始响起努力憋但是没憋回去的笑声，付帆显然对他的胡说八道也应付过不少次，付老师从鼻子里哼出气，怒吼道：“自己还！其他人笑什么笑，考得都很好吗？”
这句话显然又是无差别攻击，大家立马蔫了，老老实实地继续埋头学习。
付帆想起之前没算完的账，点名要纪洄跟他一起去搬剩下的试卷和成绩单。
“全部啊？”他们今天才上了两节数学课，纪洄忍不住发出提问。
“不然呢？”付帆转身就走，“再讲废话你就去下面贴公告栏。”
纪洄一声不吭地乖乖跟在付老师后面，然后手放在背后朝全班比了个大拇指。
他实实在在地搬了八趟，和几个老师都扯了些闲话，等从高三教学楼搬完政治试卷回来的时候，一节自习课都快要过完了。
然后他在班上同学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说明其他科目的排名和均分，报一个心惊一下，拿到成绩单后大家连叹气的声音都没有了，都拿着一支笔开始研究自己和别人的分数。
比纠错题的时候还要认真。
纪洄坐到自己位置上，一只手抓着斐溯给他用来暖手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捏着那张薄薄的A4纸看，和上次月考不一样，姓名，分数，单科排名，班级排名，年级排名，五校排名，整整齐齐地印在上面。
他本来打算和以前一样直接夹书里就不再管，想到上次在公告栏前自己干的那桩子事，抬头偷看一眼斐溯的后背，他又默默地拿到手里，和左右两边的同学一样开始研究。
纪洄用笔写出自己和斐溯的各科以及总分的分差，除了数学和理科几门同分之外，斐溯的语文和英语都比他高，但是文科被拉开了分数差。
纪洄拧眉思索了一会，有些懊悔自己的心大。
他本来想直接戳斐溯的后背喊他回头，但想到班上这么安静，就翻到成绩单背面，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几个大字，然后从斐溯的肩膀上方丢到了他的桌面。
“你为什么读文？”
斐溯看着这六个字和后面三个大大的问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在转学过来之前，他就料到纪洄肯定会问他这个问题，那时候也做了好几种预设，但是这三个月下来，先前许多想法都发生了改变，以前的答案都显得不再适用。
于是他在三个问号的弯里各写了一个字，头也不回地把纸丢回去。
纪洄看着上面三个字，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不免有些心口发疼。
看着来来往往的大人们，小孩子难免会对长大后的自己有所期待，比如期待能够自由地吃任何自己想吃的，期待去往外地读书工作，期待离开父母自己一个人住，以及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会想要享有超市的所有权和支配权，觉得坐在咖啡厅里敲电脑很酷，学着电视里的阅兵队伍敬礼，看完果冻广告也嚷嚷要去当宇航员。
改变社会都不够，还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世界。
十岁的小溯和小洄一样也没例外，也和大部分小孩子想得一样伟大。
纪洄有段时间拉上斐溯，天天跟在住医院里养病的一位老教授后边跑，拿着老教授在看的《时间简史》，硬是要他教自己书里面那些关于宇宙的奥秘是怎么来的。
老教授对于他们这两个小学都没念的孩子很宠溺，跟对自己的亲孙子一样，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反正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一直到答不上来，就会笑呵呵地来一句：“这就得靠你们以后去探索了，因为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答案。”
斐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也很少开口问什么，但听得很认真，纪洄则大言不惭地跟他和老教授说自己要成为一名像霍金那样的物理学家。
一直到老教授去世。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看着相识的人离开世间。
所以那段时间他一度很抗拒这些东西，但斐溯却开始更深入地去了解那些晦涩又深奥的定理和理论，在某个深夜，将假睡的他从床上拉起来，认认真真地从宇宙爆炸讲到黑洞，像是带他一起走过了时间起始点和时间终结。
从那个时候开始，纪洄觉得斐溯才会是那个探索世界改变世界的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纪洄不再恐惧手术和死亡。
到了初中，斐溯的物化生也好得格外突出，单论物理竞赛和生物竞赛，他都比纪洄要好，在上面的积极性超过了大多数事情，纪洄觉得斐溯是真的很喜欢。
所以现在“他不让”三个字尤其刺眼。
纪洄都能想到他是怎么样专断地替斐溯做好以后的决定的，根本不用考虑喜好和意见，只能按照他的想法来。
干涉斐溯所有的人生走向。
越想越烦，纪洄还是将成绩单粗暴地塞进了抽屉，一眼都不想再看。
下了第三节课是高一高二的大课间，今天虽然温度不高，但是没下雨，他们都被赶去了操场跑操。
走在“大逆不道”上，纪洄还是沉着一张脸，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直往边上挪，一句话也不跟人说，其他几个都不敢来询问他怎么几分钟就变了脸色。
只有斐溯知道原因。
他有点后悔，还不如用之前编好的理由，哪怕会一眼被看穿，让纪洄对他的不诚实翻个白眼生个气也好过现在一个人生闷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骗他。
斐溯却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纪洄的事情上就经常挺蠢。
就像小时候看见纪洄为了一位老人哭得晚上都睡不着的时候，他靠着记忆力和搜索引擎，慢慢地拼出了老人家跟他们讲的时间起始和终极理论。
记住一篇稿子就去纪洄跟前背一篇，希望他可以不再伤心。
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只是背着两个人都还搞不懂的物理知识。
蠢得没边。
思忖了一会，斐溯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到最边上的纪洄身旁。
他拿出兜里的东西递到纪洄眼前，里面以前装的是创口贴，现在渐渐换成了糖。
看着斐溯手心里的硬质糖果，纪洄有端迁怒，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很明显地写着“你干什么”和“别来烦我”两句话。
斐溯笑得比平时真实，直接剥开彩色的玻璃纸，将糖果塞进纪洄没怎么抗拒的嘴里。
“怕你不高兴，没说一句最要紧的理由，也是三个字。”
斐溯的话没头没尾，凑过来偷听的几个人根本听不懂，心里都想着这难道就高兴了吗？
但纪洄听得懂。
他含着糖，朝他挑了挑眉，意思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斐溯笑意加深，跟兄弟似的自然地揽住纪洄的肩膀，在他耳畔，声音很轻。
“为了你。”
断更两天的理由：我恨考研，我恨英语，我恨这个死专业！！！
就差几分，我真的不想带情绪，结果还是带了，愁云惨淡的。
算了，就回到以前的时间安排呗，上午睡觉下午找工作晚上摸鱼，走哪条路不是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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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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