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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决裂

暮色沉沉,萧南风的粗布短打已汗湿,心疾没有发作的迹象,所以他继续练着专属大盛皇室的无相功,这功法共三层,传说练到第三层便有救世之能,只是至今唯有大盛开国之君练成过,如今便只作为皇子们强身健体的功法。

晚膳早已备下,廊下的小太监探头看了好几次了,却不敢催他,他收了剑招接过明悟抛开的汗巾,朝廊下走去。

刚迈出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宁芊芊呢?”

小太监忙答道:“宁姑姑在小厨房。”

“宁姑姑?”萧南风愣了。

明悟噗嗤一笑说道:“东宫作威作福的小姑姑,你宠的。”

萧南风止了步,眼中带笑,转身朝小厨房走去,明悟忙跟上问道:“主子,你一向练武不勤,这阵子怎么就转了性子。”

萧南风并不答话,父皇那日的暗示,他自是不能说与第三人知。

还没走近小厨房便听见:“黄总管,莫要再折煞我了,不过是朝露幻影罢了。”

东宫总管却殷勤的将那盘四喜饺子捧了过来:“这饺子不错,求姑姑尝尝,姑姑放心,奴才都吩咐过的,绝不会有香蕈。”

萧南风笑道:“为何不能有香蕈?”

小厨房众人忙行礼退了干净,萧楚溪大步上前扶住了她,依旧让她坐下。

他笑道:“姑姑别怕,像方才一般便是。”

说罢握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四喜饺子喂到自己嘴里。

她忙说:“这筷子我方才用过的!”

“你的血孤都喝过,筷子有什么用不得的。”

她身上清爽的体香驱散了他一身汗意,他不觉又靠近了些。

她却一惊忙站起来:“殿下可是又心痛了?”

他心底暗笑,这丫头总是这般傻傻的。

听她又说道:“殿下若是好些了,便快些回殿中吧,后厨杂乱恐委屈了殿下。”

他挑眉牵起她往内室去,宫人们见他们过来,已提前摆好了膳食,桌上也已放了两副餐具,他说道:“都退下以后孤用膳不用人伺候,把菜中有香蕈的都撤下去,以后都别进。”

她望着他不说话。

他又问道:“你还没说,为何不能是香蕈的?”

她垂眸答道:“奴婢吃了香蕈会死,比喝无常帖还快。”

他柔声答道:“好,孤记住了。”

她望着一桌膳食不说话,她不问他也不答,只是默默往她碗中夹菜,她拿起筷子,细细吃了起来。

半晌她问道:“殿下上次出宫五日,便是去找张姑娘了?”

他闻言更是开怀,她最近乖巧,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已逐渐明朗,太子妃人选更是对储位大有助力,九皇叔那边……

他敛了敛心底得意,柔声答道:“是,她是张丞相的嫡女,年少便觉她聪慧异常。这次再见更是让人惊叹,是个心中有成算眼里有山河的,堪称京城贵女第一人。”

宁芊芊答道:“这般贵女,最与殿下相配。”

他见状又安慰道:“她为人和气,必不会苛待你,你不用担心。”

宁芊芊说道:“殿下,若你身子大好了,会允准我出宫吗?”

他暗想:孤若不要你,你这傻傻的性情,往后又如何过活。于是他语气坚定的安慰道:“必不会。”

宁芊芊忙又说道:“那若是陛下开口,命我出宫呢?”

没想到这丫头竟这般大胆,争宠也不能失了分寸!他皱眉喝道:“放肆!”

宁芊芊顿时跪下求饶:“奴婢该死。”

萧南风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不禁在想她有多久没跟自己顶嘴了,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奇怪。

小太监传了话来,父皇召见,他忙命人带上今日批好的奏折一同前去。

今日殿中文大人也在,这人当年死守秋城,一腔忠勇,故而秋城之役虽败,却不妨碍他八年间三次升迁,成为父皇最器重的臣子。

他屡屡对自己发难,总像那地狱爬出的恶鬼,让他浑身皆是恶寒。

他不禁有些羡慕萧楚溪,当年一箭射向二哥,父皇非但没有责备,反而夸他仁善!二哥拿箭对准树上的女童,这件事在他和父皇眼中,便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恶行。

他又想着当年踩在树枝上踮脚够着松果的小丫头,这会儿正踩着梯子,有模有样的翻着药柜,便有些想笑。

“风儿,你来说说。”父皇的声音响起。

他撩袍跪地:“张丞相深谙不战屈人之兵的精髓,文大人忠勇更是苍天可鉴。只是..."他额角贴着冷砖,"九皇叔提及先帝旧训,儿臣夜读《贞观政要》时,见太宗亦曾暂敛锋芒。不若以商道控边关,互市换十年太平。"

这话说的极合父皇心意,但是他心中却知,大盛和伏悠终有一战,若是自己没有心疾,自小勤学苦练,届时领兵出征,亲手用刀剑将储位牢牢钉住,那才是最快的破局之法。

届时何须装什么仁善,何须谨小慎微,何须陪张清弦放灯,届时便纵了那大胆的丫头身边只留她一个朝夕相伴又何妨。这丫头,当着自己面,还敢说什么分一碗残羹的话,不知羞。

他又在心底默默的发笑,面上却又恭顺的听着父皇说着为国为民的好话。

此番,多亏了张丞相指点,否则定难过关。

张丞相适时说道:“太子殿下五岁熟读四书,七岁在御书房整理历代奏疏批注。十岁临危不惧,于灰熊掌下,勇救稚子。今日献的《止战七疏》,更是见解独到,让臣等汗颜!真可谓是文武双全,天佑我大盛。”

父皇笑道:“怀泽是夸风儿天资聪颖呢?还是说自己择婿的眼光独到?”

此话一出,尚书房众人皆笑,萧南风忙换上羞臊的表情,一副慕艾少年的模样。

出了尚书房,他跟众位肱股之臣寒暄了许久,言语间又对张清弦的近况多番关心,如此才应对了当。

刚回到殿中就听到黄总管惊呼:“姑姑不可!这可是殿下最爱的糕点。”

她却依旧拿起不放:“既是最爱为何七日才献一次,为何每次只吃一块?”

“喜爱但不沉溺,这便是储君之道。”他朗声说道。

黄总管忙跪地行礼,她却依旧拿着那块荷花酥不放。

他走近柔声说道:“你既爱吃以后便都留给你,只是不可多吃坏了规矩。”

黄总管早已退了出去,他上前搂住她的腰:“什么时候开始觊觎这糕点的?”

她答:“两年前。”声音却有视死如归之感。

他哈哈大笑:“竟是垂涎已久?以后想要什么便说,孤都依你。”

她却轻轻拉开了一步距离:“殿下若是思念张小姐,便出宫去看看吧,总这般实在不合规矩。”

他见她这般害羞,不禁暗想宫里嬷嬷教导人的手艺果真不错,短短几日她就学会了男女大防,只是这话怎么听着甚是可怜。他柔声说道:“别怕,就算有了她,孤照样会宠着你,你想要的东西孤全赏给你。”

她默默嚼着糕点:“我想要出宫,求殿下成全。”

他又笑道:“你又忘了规矩,孤明年才能出宫分府,这般惫懒,怕是连孤生辰都记不住吧?不过,这荷花酥哪有半点苦味,怎么你这表情跟咽毒一般?”

她表情一怔说道:“求殿下允准,以后都是我来吃,殿下切莫吃了。”

他笑了笑,认真的说道:“好,谨遵姑姑教诲。”

她却不放心般端着碟子撤了下去。

这丫头,总是这般孩子气。

与她相伴又过了一年,春日里万物生发,她又长高了许多,绰约的身姿时常让人不敢多看,他早已不敢再随意亲近她。再加上她炼药痴迷的很,每日只有几个时辰留给他,一起用膳,听他诵文,就连围棋都许久未下了,想到这儿,他勾动手指,弹下尾音。

而后说道:“此曲名唤蒹葭,你可记住了。”

她点了点头:“早就记得了,殿下放心,张小姐好音律,定会欢喜。”

好端端又提起张清弦,这丫头越大越善妒了。

她幼时常爱唱:天微微,夜垂垂,星儿落了,淬火堆。因此,他也时常会为她弹奏一曲,怎奈她却并不爱听,唯有这曲蒹葭,她听时分外用心,所以他便时常弹予她。

这几个月,他也时常会出宫,每次都会去跟张清弦相会,回来便会给她带些京中小姐们喜欢的玩意,她却并不喜欢,总是一拿到便丢在一旁,眼光着实古怪的很,最近他越发不知如何哄她开心了。

上次的猫儿也是,她初见时欢喜,丢开手后便压根不理,过了几日,萧南风只得将猫儿送出了宫去,好在张清弦倒是喜欢的紧,也不算枉费。

明日是个大晴天,正适合出城看桃花。

三月柳絮扑着青布马车,他扶张清弦下了马车。她弯腰嗅路边野杏花:"开得盛的经不得露水。"见她这般惜花,他心中暗想:应是个好相处能容人的。

赶在宫禁前回了宫,进殿便嘱咐小厨房送夜宵来,却见她房间早早熄了灯,宫女说她病了。

他忙进房,就听见她迷迷糊糊的说道:“错了,错了……”

他将手中提灯放下,在床边坐下却感觉她气息不对,伸手一探额头竟满是汗。

他对外喊道:“来人!掌灯,去请太医来。”

婢女忙进来点上了灯,然后跪地说道:“姑姑说她卜了一卦,这病是上天赐的,不能用药,待这病好了,她能添大功德。”

他拧眉道:“无稽之谈,去请太医来!”

婢女忙磕头道:“姑姑说,若是谁请了太医,损了她的寿元,那便是草菅人命。求殿下心疼姑姑。”

这婢女倒是会回话,他凑上去将床上病糊涂的人扶了起来,婢女们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他将人搂在怀里,轻唤:“绾绾,醒醒,让太医诊治一下好不好。”

怀中人猛的睁开眼,望向他却说道:“萧南风,不用谢我。”

他哄道:“病了还这般刁蛮,你若乖乖吃药,孤便谢你如何?”

她却又睡去了,他张口想要叫太医,可是想到有损寿元,又着实让他担心。他想了想,命人送了热水帕子来,细细给她擦汗。

她气息艰难,眉目中都是痛意,只听她又说道:“娘亲,分量多了,附子多了怎么办,娘亲帮帮我。”

他扶她躺下,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哄道:“绾绾别怕,有孤在,孤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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