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秀新收的几个孩子资质都还不错,也肯吃苦上进,为着崔山嘉的脸面着想,早上并不叫她们在武院里上课。
崔山嘉便不常见到她们,大多是下了晚课之后,有兴致的时候过去看一眼。
小姑娘们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武器学习,进度比崔山嘉要快。
而崔山嘉在得了母亲的默许之后,并没有立刻更换学习的方向。
她照旧学着没有天赋的剑术。
西千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又对崔山嘉更多了几分亲近。
是个很坚定且有恒心的孩子。
没有人不喜欢这样乖巧好学的孩子。
崔山嘉每旬有一日的休息时间,准确来说是给两位老师的休息时间。
崔山嘉本人表示她并不需要。
这日休息,崔山嘉带着原秀出了门,她想去看看那几个习武的小姑娘说的乞儿们。
她们说,有很多孩子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
原本她们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她们很幸运,被崔家的主母或买或救,而后又被原秀挑走,自此衣食无缺。
关于没有饭吃这件事,崔山嘉并不十分理解。
所以她要亲自去看一看。
所有城池都有乞丐,她父亲治下的城池也不例外。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冲着路上每一个行人乞讨,或得到善意,或被斥退。
崔山嘉看了很久,将那群小孩盯得心里发慌。
城里大户人家的孩子总有些怪癖,或许这一个就会以欺负他们为乐。
毕竟贵人们就算把他们打死也不必负任何责任。
急匆匆的马蹄声打断了崔山嘉的观察。
“阿兄?”原秀惊疑出声,她兄长赫然在那队疾驰的骑队之中。
这却不是郡府的官军,而是崔府的私兵。
他们一行少说也有二三百之数,这样规模的骑队急行而出,怕是出了事。
街上行人感受到一些不必言说的紧张。
这些年来,天下一直都不大太平。
哪里都不太平。
不是这里在打战,就是那里起了匪患,又或是谁人揭竿而起,自立称王称霸。
行人默契地归家去,连乞儿们也一哄而散。
也许又要打战了。
崔山嘉没等人劝,自觉地上了马车,回府。
战争没有到来。
是卫观带着他母亲的棺椁折返了。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劫财杀人毫不留情,侍卫们拼死抵挡,终于使得卫观活了下来。
也只有他还活着。
“卫观兄长。”
崔山嘉来祭拜卫观的母亲。
他们要一起回中都去。
崔家的太夫人去了,信件将将送达太北郡,崔家让崔四郎回去奔丧。
这回走的急,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走。
卫观变得沉默,没有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他常常独自坐在船边,钓了一路的鱼,直到他们下船,也不曾有鱼儿上钩。
崔山嘉还有些懵懂,她见父亲母亲因太祖母的离世而伤心垂泪,却从未见过卫观哭泣。
她觉得困惑,但是西千没有随他们前往中都,无人可以为她解惑。
原秀虽跟着,但她是武师,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影响崔山嘉,她怕西千知道后和她拼命。
“大约是因为他缺少一些东西。”
原秀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只好自己给出答案。
原秀:???
是她没听懂问题还是她没听懂答案?
崔山嘉道:“他缺少你们,你和你的兄长、以及父母。”
原秀还是不懂。
崔山嘉又说道:“力量,他缺少可以打回去的力量。”
只属于他的力量,只听命于他的力量。
卫观和崔四郎借了人手,要折返为母报仇。崔四郎原本已经答应,但是中都来信了。
崔四郎就无法分出人手给他。
于是卫观就只能带着母亲的棺椁回去中都,剿匪的事情交给了太北郡郡尉。
崔山嘉想,也许她也需要一支力量,除了父母赋予她之外的力量。
她有了一点头绪,但是急不得。
回了中都,就不及在太北郡的时候自由,父亲母亲会受到限制,进而限制了她。
卫观母亲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反倒是崔家太夫人的死更轰动。
这位太夫人九十九岁高寿,是喜丧。
天子赐下了恩典,更显出崔家不凡。
无论崔四郎如何赶路,他们抵达中都的时候,都没能赶上送太夫人一程,他们一家人到墓前祭拜,崔四郎太过伤心,在坟前守了半月,才被劝回本家。
崔山嘉母女俩也陪了半个月。
天子感其至孝至诚,又下旨褒奖赏赐。
连崔山嘉都得了一颗巴掌大的珍珠。
崔家家主得知他们一家终于从坟前回来,憋了半个月的火气终于撒了出来,崔山嘉只听到尾声:“……他是在责怪我将他赶到那样偏远的地方去,才这样打我的脸!”
天地良心,崔四郎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做父亲的哪里会听儿子辩解,尤其现在他头顶上最后一位长辈已经离世,他已经是崔家如今辈分最高之人,又是大家家主,无人敢驳他的话。
崔山嘉认真地看着他,显得有些呆,崔家主才收了火气,以免吓到这个本就有些痴愣的孙女。
崔四郎携妻女领了训斥,才被放回居所。因在孝期,也没有大肆为其接风,只如今将将升做老夫人的崔四郎他娘叫人备了一桌菜单独给了他们一家。
西千没来,却给崔山嘉布置了功课,崔山嘉每日认真读书,但是武课却不得不停了。
家里规矩大,为了不给母亲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崔山嘉自行做主停了剑术课。
不过她也不能就此清闲,府中家学在丧礼之后已经重新开课,崔四郎是否还要回太北郡去尚未有定论,崔山嘉就被塞进了家学里。
家里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求不算太高,崔山嘉还算应付得过来。
她在家学里接触了最初想要学习的箭术。
射,是家学主要课程之一,不过一向不面对家中女郎,崔山嘉提出要上这门课程的时候,教学老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山嘉并不理会老师的为难。
崔家花重金养着这些老师,就是为了教授家中小辈,作为小辈之一的她,自然也在其中。
崔家家主知道了也并未反对,崔山嘉就被默许加入了这门课程的学习。
原秀也能光明正大的给崔山嘉补课。
崔山嘉改成了早上上文课,下午上武课。
家学里的文课略显无聊,不知是老师对他们这些孩子期望过高,还是是崔山嘉的问题,她觉得讲得都是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听不懂归听不懂,崔山嘉上课时的态度没得说,既不讲小话,也不走神,就是认真的听不懂而已。
所以课堂上打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状况外。
她是学堂里最小的一批,比她更小的还没来得及到这里来上课。打架的是她的堂哥堂姐们,都是一个家里的贵女公子,打起架来却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老师气懵了,竟然也没有立刻出声制止。
崔山嘉也差点被波及,她离门有些远,离开的路上都是混战,于是便推开了窗户,手往窗沿上一撑就翻了出去。
然后定在了原地,接着想也不想就拉开窗户用同样的动作翻了回来,迎头一本书砸过来,直接砸了出去,崔山嘉从善如流地关上了窗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眼看越加不像话,老师才回过神来叫停,但是正打的热血的少女少男们哪里会理会他。
崔山嘉拿住一只拍向她的手,目光冷漠地看着手的主人,那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堂哥被她制住,几次抽手都没能成功,更生恼怒,另一只手又打来,却不想半路被人抓住了头发。
那位抓他头发的堂姐大骂道:“你还要不要脸?阿拂还不到六岁,你也好意思对她动手!”
崔山嘉立时一巴掌打在堂哥脸上,掷地有声:“不要脸。”
倒是抓头发的堂姐愣了愣,把人拖走了。
崔山嘉想着这场闹剧怎么还不结束,真的没人来管管吗?
一时旁边年纪更大些的堂哥堂姐们听到动静过来,连忙去抓自己的亲弟妹们,场面更加混乱了。
“祖父就在外间看着!你们还不停手!”
这一声喊得极大,嘈杂的场面瞬间归于静止,崔山嘉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明显。
她一伸手又把窗户推开了。
崔家家主拿着一卷书负手站在学堂外,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少年们被吓得一哆嗦,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堂哥怒视着崔山嘉,这厮分明早已知道,却不肯提醒。
崔山嘉平素寡淡无情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个笑容。
崔家家主愣是从这张稚嫩的脸上看出了一股谄媚之意来。
学堂里的人看不到崔山嘉的表情,只觉得崔家家主酝酿着风暴的脸上凝滞了一瞬,复又变得严肃起来。
崔山嘉破天荒笑了一回讨好祖父他老人家也没能免了跪家祠的责罚。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跪了一地,个个沮丧着脸,又相互不服,连跪都跪得泾渭分明。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团体,崔山嘉没有,她寻了个角落跪下,出声制止大家的堂哥挑了两个厚实的蒲团给她垫上,“阿拂还小,你不过是陪跪,不必太过较真。”
崔山嘉听得似懂非懂,却没有偷工减料,跪得笔直,眼睛却没闲着,她看着奉在高处的灵牌们,头一次认识自己的祖宗们。
太祖母新丧,她崭新的灵牌一眼就能被看到。
崔山嘉对她有很深的印象。
虽然她离开中都的时候才两岁多,但是她记得这个严肃的太祖母,就是她做主让父亲可以带着妻女上任太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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