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冶百姓的态度比想象的更严峻,城门口聚集了太多人,有些人甚至打了地铺,日夜守在门口,拿着从家里带来的菜刀或者柴刀威胁开城门。
黑虎军得了上头命令又不敢随意对百姓动手,以至于现在梁千胥想要进城,但城内的士兵却无法轻易打开城门。因为要不就是百姓会冲出城去,要么就是梁千胥的队伍一进城就会被百姓们缠上。
“哐!”上冶城门突然打开。
“开城门了!开城门了!”
“开门了!快冲!兄弟们我们出去!”
“那是什么?”
从城外进来两名骑兵,他们手上举着一块巨大的白布,白布是由几块不知从哪裁下来,大小不一的布缝制在一起的,看得出来是临时起意。
白布上写着字,“写的什么?”“不知道啊看不懂!”
后又进来两人,一人手持锣鼓。
“咚!”
一人口念告示:“西南道节度使府告示,自即日起,不论往迹,上冶城民皆为大通人,受大通刑历束缚,享大通百姓之惠!
……
百姓可前往刺史府衙登记户籍,前一千户得赏金,一人……友邻隐匿不举者……”
“赏金?我听到说有赏金!”
“什么赏金?”
告示一出,本来群情激愤的百姓们都被吸引了。众人下意识给抬着告示的骑兵们让路,并跟随着其离开了城门口。
还剩少部分在城门的人也被黑虎军制住,梁千胥一行人得以顺利进城。
“还是崔姑娘聪慧!”柯永年瞧着眼前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
一旁的梁千胥未置一词。
“铮!”环首刀出鞘。
梁千胥拿起一方锦帕,缓慢地擦拭刀身。
柯永年见了慌忙往一旁走了几步,不知这次是谁要倒霉!
节度使在时,还有人能管制他,如今……往后怕是要常见血了!
-
崔清棠的上冶之旅第一站是牢房。
崔清棠:“……”让驴拉磨也得先给饲料,就不能让她先休息一会吗?
崔清棠摸了摸腹部,压下不适感,接过茶盘,缓步走入牢房。
锁链声响起,麻伊转过头,狱卒搬来一张桌子还有两把长椅,随后一女子入内而坐。
水雾升起,女子姿态优雅,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牢房内污浊的异味,渐渐被茶香取代,崔清棠泡好茶,倒进杯中放在对面,伸出手,“兰国喜茶,出了不少茶艺大家,听闻麻大人出身名门,想来对茶道也颇有讲究。我也曾跟着名家学习,粗通些茶礼,今日请麻大人品鉴一二?”
麻伊站起身,坐到她对面,“我见过不少断头饭,倒是不曾听闻有断头茶的。”
“麻大人说笑,只是普通茶。”崔清棠端起茶杯先饮了一口。
麻伊脸上露出嘲讽表情,也端起茶杯,他早已不在意生死,是不是断头茶也不重要。
茶水入口,熟悉的味道带着无数记忆席卷而来,这是……
麻伊浑身一颤,呼吸重了几分,他将茶放回桌上,并且还推远了些。
“麻大人觉得这茶如何?”
“难喝。”
“阳羡茶汤清雅鲜醇,兰香幽远,前人有言‘天子需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就算我手艺不好,但想来也不至于难喝?”①
麻伊冷哼,“你们想做什么直说就是,我如今不过一阶下囚,不用整这些虚礼!”
“听闻麻大人是十五年前到上冶的第一批兰国官员,那时大通战败,兰国强占上冶,百姓们愤而不已,举刀抵抗。是麻大人出面劝说,在百姓面前再三保证,又提出各项惠民政策,安抚了百姓,上冶得以正常运转。
如今上冶被收复,本应是大喜之事,可是百姓们却如十五年前一样出现了反抗之意。为什么呢?”
崔清棠喝完一杯茶,又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第二杯,“我猜是因为百姓们在十五年前归顺了兰国,如今害怕被治罪?亦或者是因为一些惠民政策和兰国人通婚而怕被牵连?
而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是因为对麻大人的信任。麻大人当年口口声声做下的保证已然不算数了吗?”
“你别随意污蔑我,我说的是兰国不会伤害他们,并且保证他们生活比以往更好!如今你们大通要对他们下手,还想让我背这口锅?”
“我们并没有要对百姓下手!以及那些和兰国通婚的大通人,还有大量迁移过来的兰国人,难道不是因为相信麻大人而做出的选择吗?如今这局面麻大人当真就可以说没有一点责任吗?”
崔清棠连番质问下,麻伊短暂陷入了沉默,不过很快,他再次开口:“兰国战败,我们这些俘虏很快就会被斩于刀下,以此解愤。时局变化亦不是我能所掌控,我已在当下做了最大的努力,无愧于心!”
“今日我来并不是为了问麻大人的罪,而是为了上冶的百姓。我们并没打算杀麻大人,反而是想请麻大人继续担任这上冶的刺史。麻大人任职多年,治下清明,在百姓中声望颇高,希望能站出来帮我们安抚上冶的百姓们。”
麻伊听完却突然怒意上涨,“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真实意图,不过是因为和兰国打了多年仗,早已疲惫不堪,不想上冶在这个时候再起冲突,害怕兰国趁机而入罢了!现在说尽好话,等局势安稳,恐怕就要露出真面目!
如今不过是想利用我把所有兰国人引诱出来,亦或者是以此来设下陷阱,判断哪些人对大通有异心,然后对其下手!”
“麻大人误解了,当年你们兰国人都没有对上冶百姓下手,为何断定我们会对他们下手呢?说起来我们和他们才是一族的。”
“这事在你们历史上不是早有过先例!”
“历史并不代表我们当下的态度和选择,我们是真心想为百姓好。”
崔清棠取过麻伊的茶杯,“茶水凉了,我再给大人倒一杯。”
冒着水汽的茶水再次被送到麻伊桌前,他却生气地向前一推,茶水倾倒而出,流向地下。
麻伊情绪激动,半点不肯退让,崔清棠继续劝说了几句,他依旧摆出一副不听不信,你们直接杀了我的态度。
就在麻伊以为崔清棠要放弃时,她却开口说起了其他事。
“和麻大人聊了这么久,我才想起来,我似乎没给麻大人介绍我自己,是我太失礼了!
我姓崔,名青棠。”
-
“大人,崔姑娘说要一壶阳羡茶。”
“给她。”
“回禀大人,崔姑娘和麻刺史在煮茶聊天。”
“回禀大人,崔姑娘给了麻刺史一封信,麻刺史落泪了。现在崔姑娘将他带出了牢房。”
“是吗?”不过短短两字,前来回禀的下属却被吓得一激灵。每次副使用温柔的嗓音吐出这两字时,便代表了他心情不佳,环首刀要见血了!
牢房门口,将麻伊交给柯永年后,崔清棠终于松了口气,腹部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她连忙让人带她去休息。
跟着士兵前行,直到崔清棠自己伸手缓慢推开门时,她因为解决麻伊以及强忍着身体不适而暂时放松的大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后院。
屋内摆着几张椅子,看起来像是招待客人的偏厅,不过崔清棠没有时间去细看,因为环首刀又出现了。
正如那日在灵堂,她和环首刀的距离再次接近一指,不同的是今日的环首刀刀身上没有血,崔清棠能清楚看到刀身细腻的纹理。
刀锋斜收,其刀尖锋利程度,让她看一眼便觉得眼睛刺痛。
“柯长史和李校尉都曾夸赞副使公正严明,敬重有识之士,有功者必赏之。可原来他们都看错了,不过刚刚和麻刺史交谈了一番,副使就要杀驴了?”
“五日前,平州司马王康齐娶妻,不料新婚第二日就被发现横尸于新屋内,外界都传平州有花煞鬼,专在新婚夜杀新郎,引得人心惶惶。也有传言说是王康齐得罪了江湖高手,被人上门报复。
如今因为你,平州算是乱成一锅粥了。”
“大人刚刚说的那些传言,半点都没提到我,怎么能说是因为我而起呢?”
不知道梁千胥是怎么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却总说出带着冰霜的话。
“新婚之夜新郎死了,而他的新娘现在却站在我面前,没有半点伤心难过,也不曾提及他一句。崔小姐,不如你解释一下,为何那花煞鬼只杀新郎不杀你,亦或者那江湖高手是怎么放过你的?”
“其实这件事……”
崔清棠观察着梁千胥,双指轻触环首刀刀背,想要将其从眼前推开,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
梁千胥眼神冷的好似里面也藏有一把刀。
崔清棠尴尬一笑,继续说:“其实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反应过来时已在鞍州。那司马府我只待了短短几个时辰,却让人感觉很危险,我不敢再回去,所以这才到了西南节度府。”
她闭了闭眼,佯装一副害怕的模样,“那地方真的太可怕了,我不会回去的!”
她又睁开眼,佯装一副崇拜的模样,“好在我很幸运遇到了您,才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帮您解决了昌柳寨的事,又能在上冶围城中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①天子需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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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到达上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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