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娅与郑眠离去后，车厢内只留下姚奉臣与秋亦柏。
一股奇怪的感觉萦绕二人周围，伴随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气息，让秋亦柏十分不舒服。
秋亦柏将守则还给姚奉臣。
“这也只能证明黑衣的规则是它编撰的吧；”
姚奉臣那狭长的眼眸带着玩味注视秋亦柏。
“所以，你在里世界发现了什么吗？”
秋亦柏回视，“我说了，你就相信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信我说的？”
“不是完全不信，一半一半吧，但你肯定隐瞒了一些。”
秋亦柏偏头，看向不远处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尸首。
“比如，崔昊天为什么会独自行动？又为什么会死？肖虎又去哪里了。”
“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怎么不说。”
姚奉臣依旧在笑，只是似乎笑意加深了几分：“不只是因为这些吧，你是不是在里世界发现什么了？”
“肖虎身上没有车票。”
“那又如何？正因为没有车票，他才进入了里世界吧。”
秋亦柏笑：“我好像也没说是在里世界遇见的肖虎吧……”
“……”
姚奉臣忽然收敛了神色，盯着秋亦柏的脸，认真而严肃。
几秒过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我说你还真是不好糊弄啊……”
他眼眸带笑，轻抿嘴唇，像下定决心：
“我们合作吧。”
“这已经是你对我说过的第三遍了。”
知道秋亦柏在斤斤计较，姚奉臣毫不在乎，“你知道前两次不是真心，只是借口。”
“这次就是真心了？”
“当然，你快把我整个人都看穿了，我只得缴械投降。”
姚奉臣做了个无奈投降的动作，语气是我前所未有的认真。
“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有信心，这个副本很快就能通关。”
-
直到被强硬地拉出门后，宋小娅才反应过来。
她挣扎着甩开郑眠的手，揉着自己通红的手腕，不满道：“你出去就出去，拉我干嘛啊……”
郑眠嘴角耸动一下，看向别处：“我去上厕所，一个人害怕，陪陪我？”
宋小娅忽然睁大了眼，手指了指自己，问：
“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
最终还是陪着郑眠去了。
“每列车厢中间不都有卫生间吗？你要跑哪里去上？”
宋小娅不满地看着前方走得飞快的郑眠。从她大步从容的背影中看不出任何害怕的意味。
郑眠走路速度很快，宋小娅几乎要小跑才能追上她。二人一路从一号走到五号车厢，郑眠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去餐车吧，我有点饿了。”
其实宋小娅也有点饿了，但她不敢吃列车上的东西。
“好吧，你不怕食物有毒吗？”
郑眠没说话。
见二人前来，餐车的服务生拿出菜单热情迎了上来。
他脱落的眼球已经复位，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满面春风。
“两位想吃点什么？”
郑眠：“虾仁海鲜粥，两碗。”
“呃，我不用……”
话还没说完，郑眠打断她，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随口说道。
“别担心，锁芯世界的食物不会有问题，你应该多吃点，多享受些。毕竟这里的吃住可比外面高级多了，豪华游轮，别墅什么的……”
“如果有机会活着享受的话。”
宋小娅没再反驳。
她坐在郑眠对面，看着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收回菜单，回到那几乎占了车厢空间一半的厨房。
郑眠侧头，专心致志看向窗外，手托下巴，不知在看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窗外飞速闪过的，是一片又一片空旷的原野，枯黄的草木，惨淡的白云，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
“在想我在看什么？”
宋小娅回头，发现原本看向窗外的她不知何时已经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郑眠的眼神，平静无波，又好像波涛汹涌。
“这是我们未来的人生。”
郑眠再次看向窗外，“荒芜僻静，杳无人烟，这种地方，死了多少个人都不会被发现。”
桌子下方，宋小娅摩挲着手指，略微不安。
她感觉郑眠话中有话，可对方又在一直打哑谜，到底想说什么。
“你一直是这种性格吗？”
郑眠诧异，“什么？”
“就是……”宋小娅有些犹豫。
“消极悲观？同样一片荒地，有人看到的是面前的残败荒凉，有人看到的是耕耘过后的肥沃与丰收。”
她认真道：“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只是取决于不同的看待方式。”
郑眠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稚嫩而藏不住心事的女孩。
“嗯……很有趣的解析角度。”
她忽然发现了宋小娅在某方面和秋亦柏有些相像。
敏锐，或者说，超强洞察力。
不过宋小娅比秋亦柏柔和，秋亦柏比宋小娅锐利。
郑眠忽然知道那么特立独行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平平无奇的新人组队了。
“那你怎么看姚奉臣？”郑眠来了兴致，似是随口一问。
“他给我的感觉，很空。”宋小娅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像被泥土盖上的火山，外表看就是个很普通的山峰，但是，我不敢和他对视……其实我有点怕他。”
“我看你也挺怕我的。”
郑眠笑弯了眼睛，“拉你出来聊个天而已，表情紧张的像我要把你吃掉一样。”
她吐了口浊气，像平复心情。
“没有烟，好不习惯。”
这么直白的拆穿，让宋小娅有些不好意思，她干笑两声。
“哈哈……”
服务员及时的上餐将宋小娅解救出来。
她连忙喝了口粥压惊，对面的郑眠则是沉默着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
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你叫宋小娅是吗？”
正在低头喝粥的宋小娅抬头。
其实郑眠的外貌并不突出，相反还很寡淡，如白开水一般，毫无特点。
但她的气质很独特，如同一杯冰泉水，寒意刺骨。
然而此时，她就这么垂眸，看着杯中的粥。宋小娅忽然感觉她像一块玻璃，比自己还脆弱。
“你直觉挺准，但是在副本想活下去，光有直觉是不够的。选择也很重要。”
“既然你已经和秋亦柏组队了，那我真诚祝愿你们能活下去，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很奇怪，这一番祝愿的话，落在宋小娅耳中，莫名品出几分悲凉。
恍惚间，一股淡淡的死意萦绕在郑眠吐出的字句间，吞没了每一个音符与字节，将它们拆入腹中。
郑眠继续搅拌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
红色的虾仁、棕色的香菇丁和绿色的蔬菜碎，随着汤勺的动作，陷入一个被人为制造出的漩涡里。
无法逃避，无法躲藏，随波逐流。
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人类吃掉。
“选择很重要，要选一个靠谱的队友。不过锁芯世界的人都沾点病，太正常的人是找不到的，因为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变成了疯子。”
“疯子也有轻度和重度的区分，如果非要选一个，就选一个轻度疯子，至少还不至于被洗脑得太严重。”
郑眠面无表情，舀起一勺粥，牙齿咬在鲜红的虾肉上。
明明闻起来很香，吃到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跟疯子呆的时间长了，自己也会疯掉的。”
郑眠意有所指，宋小娅也不是傻子。
“要不，你也来跟我们组队吧？其实我感觉那个姚奉臣不太像好人……”
郑眠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睫毛轻颤，嘴角弯成月牙的弧度。
“和你们组队？你的想法是不是过于天真幼稚了？你以为我祝你们活下去，你们就能活下去了？”
“你知道历来，新人第一个副本存活率有多少吗？”
郑眠竖起手指，伸出一个数。
“十分之一。”
“因为秋亦柏是我目前以来见到过最有意思的新人，我可以酌情把你们的生存率提高一点。”
她慢悠悠又伸出四根手指。
“二分之一，不低了吧？”
郑眠接着说：“但是你们命不太好，遇见了姚奉臣和我，所以你们实际生存率是……”
她收起了全部手指，手握拳，摇晃两下。
“0哦。”
面前的女人明明只是随意地笑着，宋小娅就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压迫感。
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感情，好像自己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死物。
宋小娅艰难开口：“你，到底为什么要喊我出来？”
“恩……”
郑眠思索了半天。
“谁知道呢？”
“可能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刚好看到了你，就拉你出来了。”
“……”
宋小娅不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沉默地喝着粥。
郑眠托着脸，看着埋头进食的宋小娅，唇角勾了起来。“别这么沮丧嘛，我给你讲个故事听？”
“从前呢，有一个女孩，她在现实世界过得很不幸，她对着天空大喊，这个世界快点去死吧，我再也不要活在这里了。”
“然后，她真的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对她说，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想说话就说，不想说话也可以不交流，女孩以为这就是包容，她变得越来越孤僻。”
“女孩和那个人一起组队通关，有一天，女孩遇到了一个……聪明又活泼的人，她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天鹅对女孩说，你要换个角度去看世界，你要学会表达，你会遇到那个和你心意相通，频率相近的人。”
“和天鹅在一起的时间，女孩很快乐，也慢慢交了两个新朋友。但是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女孩发现天鹅和新朋友都死掉了。”
“然后呢？”宋小娅忍不住追问，“女孩怎么样了？”
“然后？然后女孩就把天鹅和朋友都忘掉了，继续回归本心。”
宋小娅皱起眉头。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呵呵……你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宋小娅不说话。
郑眠：“努力活下去吧，等你通关了五个副本，就有了制衡鬼怪的能力，那时就不怕莫名其妙的死亡了。”
“制衡鬼怪的手段？”
宋小娅完全没听过这个说法。
“比如一些超能力？瞬移，隐身，遁地什么的……或者一些有魔力的特殊道具？能预言的卡牌，追踪定位的道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郑眠托着下巴，一边欣赏宋小娅逐渐放光的眼神。
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锁芯世界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死在获得能力之前。
“哇！”
宋小娅又燃起了希望之火，浑身充满了干劲。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死，只要苟活五个副本，拿到道具，就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
她一鼓作气喝完粥，对郑眠说，“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你回不回去？”
“我再待会。”
回去？回去有什用呢。
郑眠拇指抚摸着碗的边沿，出神想着。
宋小娅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现在全场的节奏都掌握在姚奉臣手里，她们在或不在，本质上对剧情的推动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秋亦柏虽然有些小聪明，可他手段还是太过稚嫩，如果再多积累几个副本的经验，或许知道该怎么应对姚奉臣这类笑面虎。
只是现在的他，绝对全然没有胜算。
出乎意料的是，宋小娅起身又坐下了。
“那算了，那我也再待会。”
虽然宋小娅想和秋亦柏分享这个好消息，可转念一想，让郑眠一个人呆着这似乎有些危险。
而且她一个人回去万一也遇到危险了呢！
宋小娅心中对自己这么说。
郑眠一口又一口喝着粥，对宋小娅的去留完全不感兴趣。
很快，宋小娅又开始想。
虽然一个人容易遇到危险，但是谁说两个人就不会遇到？
万一真遇到危险怎么办？
宋小娅转念一想，秋亦柏已经跟自己说过餐车遇到危险的破解之法，自己直接照葫芦画瓢就好了。
可能今天诸事不顺，宋小娅平生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张嘴。
一名红衣乘务忽然出现在车厢门口，两秒时间便闪现至二人桌前。
他身形佝偻，臂膀上提着个篮子，上面用红布遮盖，里面装的鼓鼓囊囊。
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说：
“美丽的小姐们，要来点生肉吗？新鲜的，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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