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阁内，太医把完脉，将云容的手放回被中，起身走出内室。
“皇上怎么样？”荀渔樵起身问道。
太医屈身拱手道：“启禀大人，无妨，只是些皮外伤，受了惊，待老臣开些安神补心的药，修养几日便可。倒是荀少将军的伤更重些，需得多加注意。”
荀渔樵皱眉看向坐在一旁的荀东既，他已经从林公公那知晓了事情的始末。
荀东既有些心虚地避开荀渔樵责备的眼神，他哪知这小皇帝这般不经激，他原本只是想激怒云容而已，人在愤怒之时，总是更沉不住气的，原想借此试探能不能让云容露出真实意图，谁知闹出这么大动静，寻死觅活的，最后他也舍命相救了不是，落得个手臂拉伤，后背被石头划开一个大口的“重伤”。果然人得给自己留口德，之前还骗小皇帝说自己手不灵活，如今果真一语成谶，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近期内不得提重物，更别提练武了。
太医又嘱咐了几句便先行告退，林公公按太医嘱咐去太医院端药，荀渔樵坐回原来的位置，微叹道：“在外征战多年，也不见你行事这般鲁莽，怎一回京，倒越发回去了？”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荀东既自知理亏，在荀渔樵面前更是不敢放肆，乖乖认错。
只是他对自己大哥和小皇帝的关系实在好奇的紧，虽然达官贵人养男宠不是新鲜事，但他不信自家大哥也好这一口，何况对方还是名义上的皇帝，但大哥对小皇帝的态度又不得不让他有所怀疑。
荀东既偷偷瞥向荀渔樵，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了。你是不是怀疑皇上有所图谋，所以才百般试探他。”荀渔樵见状，直接开口说道。
“......”
荀东既默认。
“前三年，侍中韦正联结黄门郎郭淮密谋，劝说云容以清君侧为名下密诏与他们，欲召集朋党谋害我以夺权。”荀渔樵说道，“你可知云容当时如何做的吗？”
权力之争从来都没有平息的时候，有时看似平静，实则暗涛汹涌，直至今日，荀东既自然知晓朝中仍存暗藏杀机，欲谋害他们荀府的人。只是这事荀东既他确实不知，设想了几种可能但并未明说，只是摇了摇头，等荀渔樵自己揭露答案。
“云容假意应和了他们后，随后便把他们的计谋告知了我。”
荀东既也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只是果真是这般行径，那云容的心思不得不让人提防。
“那次我并未声张，你故而不知，当时只是命人秘密处死了韦正和郭淮，甚至以‘为公殉职’的名义嘉奖了他们的亲人。”
荀东既神情微动，自家大哥虽不嗜杀，却从来不是心怀妇人之仁之人，最是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谋害之罪启是能轻易放过的。
荀渔樵没有解释为何他没按谋逆之罪诛连韦正和郭淮族人，而是说道：“所以你无需怀疑云容有夺权之心。”
荀东既皱眉，这不该是大哥会作出的结论：“大哥为何如此确定，倘若那云容只是知此事必不能成，才转头将两人出卖告知与你，以此来取得你的信任呢？而且能如此果断出卖他人，其心也必是狠的。”
荀渔樵摇摇头说道：“他不会，其中缘由日后你自然会明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告诉你不可伤他半分。”
荀东既眉头皱的更紧了：“大哥，你该不会真的看上这个美人皇帝了吧？”荀东既不吐不快，大着胆将心中疑惑吐了出来。
荀渔樵难得的愣住，反应过来自家弟弟说了什么混账话后，随即伸手拍向荀东既的后脑勺，荀东既也不敢躲生生挨了一拍。
“说什么混账话！”荀渔樵怒斥道。
荀东既伸手揉了揉被拍着的后脑，其实也不疼，委屈道：”也不是我说的，外面可都在传。”
“外面传了你便信了，你的判断力何时变得如此浅显？”
“也没全信，所以不是找你求证来了嘛。”荀东既越说越小声。
荀渔樵闻言，也不再斥责，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市井流言将他和云容的关系传的有多不堪，若是他想制止并非不能，只是没有必要，甚至有放任之意。
荀渔樵叹息道：“你还记得云昭吗？”
“先皇云昭？”
“恩，我答应过他会照顾好云容。”荀渔樵垂眸说道。
荀东既不解其中关系，他十二岁时便离京去了镇北侯府，要不是此次受伤被召回京，估计还得很长一段时日才会回来，离京后，京中发生的事，只在和兄长的通信中了解大概，其中细枝末节不甚清楚。
离京时云昭和云容都还只是皇子，印象中两人并未有过多交集。云昭为皇后所生，云容为丽妃所生。后来丽妃联合其父兄欲构陷大皇子云昭谋逆，企图消灭皇后一族，立云容为太子。只可惜凌云台宫变后，丽妃一族反坐实谋反大罪，被夷灭九族，云容因身为皇子又尚且年幼才幸免于难。最终云昭继位，五年后，又被云容身旁的太监毒杀身亡。
即便毒杀并非云容授意，可云容当真对云昭没半点恨意，云昭对云容就没半点顾忌？本该是死对头的两人，即便再老好人，云昭临死前还用心托大哥照顾云容？
“当初在问天殿听学时，曾嘱咐过你不要和任何一个皇子太过亲近，但我记得那时你和云昭关系似乎不错。”荀渔樵说道。
“也称不上不错，大皇子云昭在我看来过于老实迂腐了些，只是相较于其他几个皇子，还是较顺眼的。”
当年云灵帝膝下有五个皇子，大皇子云昭，二皇子云齐，三皇子云辰，四皇子云锦，五皇子云容，另还有两个公主。
按规矩，皇子六岁前和他们母妃同住，六岁后便要独自由内监宫女照顾起居另移至皇子居所芷伏宫居住，芷伏宫临近问天殿，每日辰时皇子们需到问天殿听学，只早晚到他们母妃宫中请安一同就餐。
皇子们在问天殿听学时期，同时会选王公贵族中适龄子弟一同入学学习。
荀东既十岁时被选入问天殿，因荀渔樵的嘱咐，头两年倒都老老实实认真听学，不多和其他人打交道，只在暗中观察，荀东既十二岁那年，云容才到了问天殿。
十二年前，云乐十一年。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少傅文大人坐于台前拿着书朗朗读到，离少傅最近的大皇子云昭坐的直挺认真听学，二皇子云齐的位置今日又是空着的，伺候的公公来说昨晚染了风寒来告假，三皇子云辰倒也拿了书再看，只不过精神似乎有些不济，四皇子精神倒是很足，只不过不再听学上，正和后桌御史中丞家的陈尉不知在传递什么信息。其他被选入宫陪皇子们读书的贵族子弟或认真或做小动作的都是有的，少傅文大人概是不管。毕竟当今皇上云徵自个享乐还来不及，哪来的时间来关心皇子们学习怎样。
荀东既装模作样的看着书，也不知少傅讲解到了哪，扫了一眼殿中的众人，视线被窗外开的正艳的海棠花吸引了过去。
云容这时才由服侍的公公牵着从拱形门洞进来，似乎还没睡醒，泛着小迷糊，精致白皙的脸蛋就像这盛开的海棠花一般白里透着粉，粉粉糯糯的让人想咬上一口。
此时的云容才五岁，但因其天资聪颖，记忆力极佳，小小年岁便能轻松背诵多篇诗文，甚得云灵帝云徵喜爱，丽妃更是引以为荣，还未满六岁，便让云容来问天殿听学以彰显其才智。不过终是年纪尚小，听学的时辰终归是比较松散的，也不另设老师，只跟着他们一处，听着玩罢了，待明年年满六岁再重设学业。
荀东既将视线收回，转向大皇子云昭，或许天意如此，注定云霄王朝运势将尽，当今皇上云徵本就荒淫无道，外乱四起，如今内院估计也快烧起来了。
作为嫡长子云昭本应最该受器重的，可惜皇后不受宠，外家也不过是有名望却无实权的儒雅之家，而云昭本身也不过资质平平，一板一眼有些迂腐，放民间里就是个老实书呆子。如今年岁十五，满十六后便该到朝中接触政事，在这风起云涌的权利中心只怕将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虽说如今丽妃和五皇子云容最受宠，外家这些年凭借丽妃的荣宠更是平步青云，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但根基终究不及四皇子母妃外家深厚。若是云灵帝活的够久，足够时间让他们扩张势力倒也罢了，只是云灵帝怕不是个能长命的，丽妃也不是个能沉住气的。
一旦大皇子出局，其他几个皇子怕也不是能甘心将皇位送给五皇子的，这内宫大院估计有的斗了，若是在王朝鼎盛之时，斗便斗了，总不至于王朝覆灭，只是如今这风雨欲来之期，这云霄王朝怕是顶不住。
云容被领了进来，乖乖地朝文大人鞠了个礼，文大人回礼，让云容入座，仆从一致到屋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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