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了三日,终于在黄昏时分停歇。湿冷的空气透过窗缝钻进来,沈溯生把薄被裹紧了些,听着屋檐滴答的水声。
来到徐渊这里已近月余,他的脸颊丰润了些,个子似乎也窜高了一点。最明显的变化在眼神——不再是全然的茫然警惕,而是多了几分沉静。那些曲曲折折的文字,在他眼中渐渐有了轮廓。虽还不能通读,但徐渊常用的几十个标记字,他已能准确分辨。
“丙字册整理完了?”徐渊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书信,眉头微锁。
沈溯生点头,将整理好的竹简搬到墙角。他注意到徐渊的神色,却懂事地没有多问。这些日子他学会了一点:该知道的,先生自然会告诉他。
“去烧些热水吧。”徐渊在案前坐下,提笔欲写,又放下,“等等...先把院门闩好。”
这话有些反常。平日要到入睡前才会闩门。沈溯生依言去了,回来时见徐渊正将几卷特别的竹简收进一口小箱。
“先生,有事?”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徐渊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今日收到友人传书,北边战事不利,溃兵四散。这镇上...怕是也不太平了。”
沈溯生心头一紧。他见过流民,却还没见过溃兵。但本能告诉他,后者要危险得多。
“会有人来抢东西?”
“读书人家,能有什么可抢的。”徐渊苦笑,拍了拍那口箱子,“但这些文书若落入有心人手中,便是祸端。”
夜深了,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沈溯生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把那枚石片从草铺下取出,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约莫子时,院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
不是风声,也不是野猫——是马蹄声,虽然刻意放轻,但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沈溯生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贴近窗缝。
三个黑影正在院外徘徊,身上穿着残破的皮甲,腰间佩刀。果然是溃兵。
“是这家?看着不像有钱的。”
“错不了,那小子说这屋里有个读书人,专替上头整理文书...”
沈溯生心头一凛:有人告密。
他迅速退到里间门外,轻叩门板:“先生。”
几乎同时,徐渊的声音传来:“听到了。”
院门被粗暴地撞响。
“开门!征用粮草!”
徐渊披衣而出,手中竟提着一柄长剑,剑身在暗夜里泛着冷光。沈溯生还是第一次知道先生会武。
“你去地窖。”徐渊压低声音,“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沈溯生却摇头,指了指后窗:“他们既是有备而来,地窖反成死路。不如从后窗走,我知道一条小路通往后山。”
这是他这些日子在镇上摸索出的路径——一个流浪儿本能般会做的事。
徐渊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坚持:“好。你带路。”
两人刚翻出后窗,前门就被撞开了。溃兵的叫骂声在雨声中格外刺耳。
沈溯生在前引路,小小的身影在雨夜里灵活得像只狸猫。他专挑最阴暗的角落,绕过积水,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这条他白日里走过无数次的路,此刻成了救命通道。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他们的踪迹。
直到躲进后山一个废弃的猎户木屋,两人才松了口气。
徐渊借着闪电的光芒打量着沈溯生——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白,眼神却异常镇定。
“你不怕?”徐渊问。
沈溯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怕。但怕没用。”
徐渊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无奈:“你成长得很快。”
“先生教得好。”沈溯生认真地说,“您说过,想要安全,要么让自己变得别人不敢招惹,要么就把可能招惹你的人,都变成自己人。”
徐渊怔住了。他月前随口说的一句话,这孩子竟记得这般清楚。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沈溯生望向镇子的方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找到是谁告的密。然后...让他再也不敢招惹我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徐渊心头一震。这一刻,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正在快速成长的、未来的枭雄。
雨声渐歇,东方露出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对沈溯生来说,一个新的阶段,也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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