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幺妹昏昏沉沉趴在地上,忽然被什么人一脚踢中,手臂剧痛,人也清醒了大半。
她刚喊出一声“痛”,便被一双手粗鲁地拽了起来。她睁开眼,只见扶她的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相貌英俊,气质不凡。他衣着看似简单,可那纯色衣料在阳光下泛着一层细薄的光泽,暗暗昭示着其不菲的价位。
“没事吧,姑娘?”他对李幺妹一笑,那笑容如春日阳光般温暖。女孩心里却一阵别扭,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正像母亲常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也像夫子讲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刚才那只是神器引发的幻境,不必忧心。”傅宣自觉一身白衣、温情款款的模样最讨女人喜欢。他随师尊修行多年,不少仙侍夸他相貌英俊、玉树临风,同道师兄弟也常来巴结。
他见女孩低着头,一副邋遢村姑的样子,心里有些反胃,鄙夷地撇了撇嘴,却故作温柔地说:“莫非姑娘是大石村的人?不知方不方便讨口茶水喝?”
“娘呢……”李幺妹抓耳挠腮,充耳不闻,扭头就往地里找母亲,“娘!你在哪儿?”
傅宣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恼怒,却仍维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还敲了敲手中的折扇。
李幺妹从小上山爬树、下水摸鱼,脚下极快。傅宣一时不察,她已跑出十步开外。
“哼。”傅宣冷哼一声,再度踏出一步,移形换影般便到了李幺妹身前。他手掌探出,刹那间周身气息汇聚,仿佛虚空中伸出一双手,将李幺妹生生捉住。
女孩被提着脖领子,双手胡乱抓着上方的空气,努力半天却毫无反应,不由得不高兴地扭头瞪他。
“放开我!”李幺妹脸色涨红,双眼已泛起水色潮痕。
傅宣心中暗得意:若是仙尊,踏破虚空,一步便可万里之遥。“你走什么?我救了你,一杯茶也舍不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我要去找我娘!”她嚷嚷着。这一嗓子,把周围地上瘫着的人也都惊醒了。众人起身,见女孩被吊在半空,旁边飘着一个白衣男子,顿时又吓软在地。“哎哟!是神仙来降灾了!”
“李丫头得罪仙人了!仙人饶命啊!小人是个庄稼汉,一生没造杀孽啊!”杨大妞的爹老汉跪在地上,头磕得乌紫。
王嫂子不知怎的,冲上来扯住李幺妹的腿,哀嚎道:“仙人您高抬贵手,放了这可怜孩子!”她抹着泪,“这李家就剩这一根独苗苗了!她爹杨大狗也没了,全靠她娘拉扯大呀!”
地上的刘二蛋也不磕头了,抬头一看小丫头脸色都发紫了,又连连磕头:“仙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啊!”
村民们纷纷跪伏在地。乡人最是怕这些老爷公子。
前些年,还有县令老爷看中了村里地主家的小姐,根本不顾人家脸面,直接接回家去。那小姐定了亲的书生,年年落榜,年年告状。
这些逼良为娼的手段,大家记忆犹新,由不得人骨头硬。那家地主老爷平日里再威风,就那一回,被折腾得家破人亡。
“青天大老爷,放了这丫头吧!我们村里啊,养大一个丫头片子也不容易哩!”
一个胖妇人壮着胆子小声说:“这丫头啊,又会写字又会做饭,勤快着呢……”
她抬头正撞见对方撇了她一眼,连忙噤声。
旁边的汉子小声呵斥:“别说了!你这婆娘,不怕仙人连你一起治罪?”
一时间,哀求和告罪的声音此起彼伏。妇人们垂着头不敢言语,自家有子有男的,也都在心里暗暗着急,生怕也跑出来冲撞了贵人,被这神仙吊起来。
眼见村民们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高高在上的书生眯了眯眼睛:“我要见她娘,你们村的李三娘呢?”
“公子找她做什么?”刘二蛋憨憨地问。
“既然是找李三娘,不如先把这丫头放下来?”王嫂子心下恼怒,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傅宣瞥了一眼她的脸色,本欲发作,转念想到师尊的要求,又按捺住了。
大家对他这神仙手段和一身锦衣,既敬畏又恐惧。今天一天之间,一切都诡异至极:先是天像被吃了似的,又是看见光辉落地打人。
此刻这人又这般冷酷残暴,眼看着女孩就要晕过去了,双腿还在乱蹬。
“本公子也没有把她怎么样!”
傅宣眉毛微皱,不耐烦地一甩手,将人扔到地上。
他冷冷道:“一群迂腐的山野村夫,大惊小怪。”
“起来吧,把她娘给本公子叫过来。”他昂着头,扔下几块碎银子,“谁去,这银子就给谁。”
众人僵住。王嫂子抱着不停咳嗽的女孩,拍着背,头也没抬。
杨二娃从几人身后爬出来,摸起银子就连连感谢:“仙师,莫气,莫气。我去地里看看,是不是刚刚天作怪,她年纪小吓晕了。”
他对李幺妹的凶残、上等人对生命的漠视,都让村民们对他生出畏惧与反感。
杨二娃是个瘸子,一瘸一拐地去地里挨个查看。
“这不是,这是杨大妞。”
他翻过一道沟渠,发现地上歪着一个黑衣黑裤的女人,身材枯瘦,脸色青白。
“李三娘,醒醒!仙师找你呢!”
他摇了几下,对方醒过来,呆呆地望着他:“咋了,二娃?”
瘸子挤眉弄眼,嘴里却没说话。
女人疑惑地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幺妹,幺妹……”她看见了躺在王嫂子怀里的女儿,小小一团,头发乱糟糟的。
她向那边迈了几步,又停下。
王嫂子正对着她使眼色:“李妹子,快拜见仙师!”
她看见了众人视线的焦点,连忙扑过去:“李三娘给仙尊磕头。”
她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不知道仙尊公子找妇人有啥事?”
“李三娘啊……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摆出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样,仿佛与她这村妇说一个字都是怜悯与施舍,慢悠悠地说:“我们师尊算出来,你家女儿有仙缘。你娘当年遇到了白帝仙尊。她老人家仙逝了,我师尊决定代她收徒。只要你女儿带上白帝仙尊的信物。”
“什么白帝黑帝的……妇人也不懂……”李三娘哭天喊地地扑过去,抓住他的裤腿不放,“我女儿虚岁才十三岁……我也不知道什么信物……是不是仙尊老人家您认错人了?”
傅宣眉毛竖起,神色鄙夷不屑:“头发长见识短的愚妇!可别坏了你女儿的仙缘!本公子给你三日期限,找到仙人赏赐的玉佩,来县衙找我。本公子会酌情给你一点心意。如若不然……哼哼,你把女儿带来,本公子自然让你吃香喝辣,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整理了一番衣冠,心里已笃定对方的选择。
“傅公子……我女儿天生粗鄙,生得又丑……我没听过有什么仙尊啊玉佩的……会不会都是哪个杀千刀的讹传了?”李三娘哭天喊地地揪住富贵公子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
李三娘跪在对方身前,连连磕头,一时间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让仙尊笑话了!我这老婆子真是不长眼,头回看见神仙哩!真是有罪啊!小女年幼无知,一定好好教她,免得再冲撞了仙尊!”
她哭完,又站起来,撩起灰扑扑的袖子擦着眼角。
傅宣看着对方这副市侩嘴脸,心里也很是厌恶,但想到师尊的交代,又不得不忍着。
他撇了一眼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冷冷道:“起来吧。你教女无方,让你女儿在本公子面前不懂礼教,真是丢人现眼!”
他话音落下,众人就见刚刚醒来的李三娘再次跪地磕头:“是是是!仙尊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丫头!”
她抬起一双泪眼看着对方:“是仙尊大发慈悲,放过这丫头一条小命!真是对不住仙尊了!”
这一番磕头谢恩的架势,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再愚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平时这李三娘看着挺泼辣的一个老婆子,此刻在对方面前竟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的村民们见状,都忍不住同情这对母女,却又忌惮那位仙师的手段,不敢言语。
一个个只觉如芒在背,心头惴惴不安。
傅宣见女人这般识趣,脸色缓和了一些:“好了,既然你女儿已经醒了,那就起来吧。”
他淡淡开口:“本公子有要事在身,不可久留。等你找到信物,再来见本公子。”
“到了县衙,人人都知道我傅宣。”他厌倦地揉了揉眉心。
“是是是!仙尊请放心!我一定回去找找那白帝黑帝的,来拜见仙尊!”李三娘弯着腰谦卑地说,一边使眼色让女儿不要哭。
李幺妹此刻才刚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看到亲娘挤眉弄眼,也不哭了。只是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她此刻才发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刚刚被吊起来的一幕,让她想起了书上写的妖道作祟、杀人夺命的桥段。
她心中后怕不已,又感到怒火中烧。
这个男人真是好生可恶!不知什么缘故踢了她一脚,让她这么疼!还拿她当贼似的审问半天!现在又这么颐指气使地指挥她娘亲!真是可恶至极!
李幺妹心里愤怒不已,却又想到对方可能是神仙,便又有些胆怯。
书上说,神仙杀人就像捏死蚂蚁那样简单。而且神仙都喜欢老百姓谦虚知礼、听话。像她这样顽劣不堪、不知礼数的人,神仙肯定不喜欢。
想到这些,她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言语。
傅宣见女孩瞪了他一眼后就不敢再哭了,还一副乖巧模样低着头。这村姑若穿点华丽的衣服,想必更有些利用价值,也算是颇有些好颜色。一时间,他心情大好。傅宣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没有姿色、没有价值还自命清高的女人。
“好了,既然如此,本公子就先走了。”他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温柔地笑了笑,“放心,本公子以后作为你的师兄,定会对你好。”
“害羞了?”他看李幺妹低着头,愉悦地笑了笑。拂袖离去前,又嘱咐了一句:“记住,尽快来见本公子。”
“是是是!一定一定!”李三娘一边恭送着对方离开,一边答道。等对方走远了,她才敢嚷嚷出声:“真是神仙来咱家了!可怜见的!这可不是咱们凡人能肖想的!快给屋里那几座坟上香去!”
她和众人谢罪打了招呼,洋洋得意地带着女儿回了家。
到了家里,拴上院门,她才沉下脸,扶着女儿的肩膀,疾言厉色道:“你怎么碰见那位仙尊的?和娘说清楚!”
女孩扑在母亲怀里,热乎乎的眼泪滴下来:“娘!”
“我讨厌他!我不要离开你!”她低声而坚定地道。
“呜呜,娘!天上黑黑的,我害怕……我醒来后没看见你……”她将眼泪鼻涕抹在李三娘身上。她娘揪了揪她的脸颊:“又哭鼻子!幼稚。”
“我害怕娘出事,想来找。他不知道说着啥,就把俺吊起来了!”她撅着嘴,神色不满。
修改了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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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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