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C市机场外寒风萧瑟的吹,天气预报早已预告降温,但真正落了地才给许未闻实打实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穿着一件灰色风衣,长及膝盖,被风撩的左摇右晃,上衣里头搭着一件米白色亚麻衬衣,熨的平整利落,西装裤将一双长腿衬的匀称有致,长袖盖过手腕,细长的指尖轻搭在行李箱扶手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
细碎的刘海下,光洁白皙的皮肤衬的面容更加俊美,一双亮眼正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机场航站楼外的马路边泊了许多出租车,隔着不远的距离都在对着他按喇叭。
无一例外,全部被许未闻无视,他吸了下鼻子,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给经纪人方磊。
忙音响了几秒,很快被接通,一个咋咋唬唬的男音:“未闻啊,你到了?”
太长时间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许未闻轻咳了一声问对方:“早到了,你堵哪呢?”
方磊“哎呦”一声,噼里啪啦开始抱怨起路况来:“真快到了,就几百米,停车场这边排长龙了都,我一会儿走两步吧,你先找个地方坐?”
电话里的声音忽近忽远,是方磊说了一半头探出车窗外看前面的情况了。
许未闻早已冷的受不住,风衣敞着根本起不到任何御寒作用。出发前方磊提醒过他,被他无视,温度和风度里选择了风度,现下站在这才体会到了吃亏在眼前的真理。
“你别急,我进去大厅里面等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吧。”他这样说,其实也急着想进到航站楼里找个避风的地儿。
挂断电话,一刻也没停,转身往玻璃门里进。
他一个人连带一只20寸的小行李箱往玻璃门后一站,既挡住了风寒也能方便他第一时间看到方磊的身影。
放空着盯着脚尖发呆,客流量如此之大的机场尽管许未闻站在一个并不算隐蔽的地方,可进进出出的也没一个人认出来这儿立着一位明星。
实在是这位明星被覆上了尘土,早已散发不出一点光芒,要是真被人半路拉住都得绞尽脑汁想半天:“嘿!你是不是那谁?就那谁?”这样的一位过气男演员。
许未闻至今出道六年,演过好几部小成本网剧,真要问起出代表作品还真是让人大海捞针,但你要说两年前那个单挑广告商,掰断了人家中指的二货,立马就都有了头绪。
这事……实在说来话长。
许未闻出道后就签约了聚星娱乐,他那时年轻又心急信了只要老老实实拍公司给你接下的网剧,迟早有一天能出头的蠢话,他视聚星为伯乐,奈何伯乐却没当他是千里马。
这孩子别的没有,骨气多的是,可铁骨铮铮的壮士也敌不过被黑心经纪人暗算,当他被当成资源筹码介绍给变态广告商,才幡然醒悟,明白了若不想委身在这奇大耻辱下只有靠自己,在面对猥琐男的猥琐要求下他依旧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生生掰断了猥琐男大佬的中指,从此广告界对许未闻此人那叫一个闻风丧胆。
闻风丧胆的结果就是,此后,娱乐圈再无演员许未闻,与之头衔挂钩的只剩这场“硬仗”。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谈起他都得啐上一句“行业毒瘤”,半知情的圈内人也视之为煞星避之不及,可当事人许未闻依然能傲然挺立风雪之中拍着胸脯道一句“哥们儿虽败犹荣。”
“虽败犹荣”的结果就是,许未闻被剧组退货,被前公司解约封杀,被全网嘲讽枯叶落地,失业至今。
就连如今的经纪人也是半路出家,半年前许未闻在商场里出商演碰上的。
那时方磊需要个老板,许未闻需要个经纪人两人相见恨晚,便一合计,搭起伙来。
即便如此,许未闻依旧没有放弃过想要复出的决心,这半年来两人大大小小跑了无数剧组都被拒之门外,方磊也算是不离不弃,比许未闻自己还坚信他一定能复出成功,十分卖力的帮他争取一切可能的机会。
方磊消息灵通,最近得到小道消息,鼎鼎大名的黄文鹤导演要筹备新作,将在C市某酒店筛选演员,这不,怕不靠谱还率先探路来了。
得了准信儿,才给许未闻买的机票。
黄文鹤导演的实力许未闻早有见识,六年前和自己同期出道的何胥就是被他一手捧红,出道第一部电影便斩获了最佳新人奖。哪怕是电影里小小的一个路人甲也能引起不小的话题讨论度。
“未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未闻转身,正看到了跑的气喘吁吁的方磊,寸头圆脑袋,身高逼近190,古铜色的皮肤,整个一糙汉,听说以前是做艺人安保工作的,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许未闻诧异:“你还真跑过来的啊。”
方磊一把接过许未闻的箱子:“时间快来不及了。”
方磊提着箱子在前面跑着带路,许未闻一边护着外套跟着小跑在后面,初冬的风不刺骨却也足够凛冽,吹在皮肤上就像一只无形的刀片彻底斩断了许未闻的风度。
“剧本有吗?”上了车,坐好后许未闻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一边问坐在驾驶位当司机的方磊。
方磊回答:“没有。”
行,本来就是偷摸打听到的消息。
许未闻接着问:“什么题材?”
方磊答:“不清楚。”
许未闻:…
他放下镜子忍不住扒住驾驶座的椅背:“什么都不知道?”
方磊不置可否,一张憨厚的脸上露出别无他法的无奈,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黄导团队保密工作做太好了。”
许未闻皱眉:“那怎么试?”
方磊说:“先进去了再说,见到人了再随即发挥。”
许未闻:……
开卷考都不一定能过,更别提马上都要上考场了连考哪一门学科都不知道,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方磊自顾自的继续说:“房间在三楼,酒店门牌号3124,听说挺多演员去试这个角色的,你机灵点,在门口多观望观望。”
许未闻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点头应了一声。
一路上还算畅通,红灯都少有。
方磊把车停在酒店地下停车场里,准备下车陪许未闻一同上楼试戏。
在来的路上,许未闻已经完全放弃了幻想,他这样和古代将士上战场不带兵器一样,毫无“生还”希望可言。也就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带着方磊一起碰壁了,他拦住了方磊,跟他说:“你就在车里等着吧,不知道要多久呢,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
方磊见他坚持,也就没说什么。
许未闻独自上楼,找到了方磊说的3124,门口站着几个年轻小伙子,各个样貌出众,抓了头发的,化了妆喷了香水的,一个赛一个的花孔雀开屏,相比之下,许未闻那件精心挑选下的双排扣风衣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快速将这几个人的面孔在脑子里过了下,确定了一个都不认识也没见过面才往旁边大剌剌的一站。
房间门打开又合上,出来的那个丧着脸,旁边有人忍不住问他:“导演怎么说?”
那人欲言又止:“反正我肯定没戏了……”脸色绿如苦瓜。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苦大仇深的表情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周围一阵阵的抽气声,虽然知道自己成功的概率为零,但在这种氛围的渲染下还是让许未闻有些紧张。
没过五分钟刚进去的又出来了,同样是一脸遗憾的模样,一瞧这架势许未闻不禁忍不住猜测,难道如今连黄导的戏都兴起了不良风气?
若是只走个过场,何必这么大排场,啧,倒是可怜这一颗颗水灵灵的小白菜了,全然忘记自己也是小白菜的其中一颗。
许未闻摇摇头,谁知门又打开了,走出来个戴眼镜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说:“傻站着干嘛呢,往里进啊。”
许未闻愣住,指了指自己:“啊?我?”再往旁边一瞧,空落落的,不是,这刚刚站着的小白菜们呢?
眼镜男不耐烦的又催促:“快点的!”
“哎!好!”吞下一口口水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往里进。
酒店房间里的格局被重新布置了,三张桌子前坐了俩人,左边的是喊他进来的眼镜男,中间的那个就是导演黄文鹤。
窗前背对着的还站了一个,驼色毛衣下摆束在裤腰里,下半身被桌子挡着,两手背在身后,左手背不缓不慢的敲击着右手掌心。
有几分熟人之姿,可混娱乐圈的多多少少都有过一面之缘,许未闻没多想,看了眼便瞥开眼神,他正在快速思考,要不要先介绍自己。
“耀儿,还有几个啊。”黄文鹤揉了揉山根,问眼镜男。
那人回答:“门口没了,就这最后一个了。”
黄文鹤点头:“行,阿胥啊来吧。”
不知道为何,许未闻下意识认为黄文鹤的这声“a xu ”一定是唤窗边的人,于是他抬眼看了过去。
那人转过身的一瞬间,许未闻尚未反应过来,等看清此人的全部样貌,耳旁倏然听到一声高楼坍塌的轰鸣,一座名叫——“许未闻自尊心”的高楼俨然成了一片废墟。由于太过震惊,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此刻房内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演员——何胥。
在许未闻这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六年前和自己同档节目出道,两年前自己大难临头抢走自己所有商务的捡漏王!
早该想到的,何胥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是黄文鹤的,后来二人又合作了好几次,两人已是老搭档。这次黄导筹备新作,出现何胥不足为奇。
许未闻皱着的眉一点点松开,紧盯着维持着背手动作走过来的人。
所以这就开始了?随机场景,随机台词,随机发挥?
“你怎么在这!”许未闻用了一句俗爆了的开场白为这场“试戏”拉开帷幕。
“我不该在这?”何胥反问。
许未闻觉得这人一张嘴就烦透了,这台词听的人浑身不爽。
“你跟着我来的?”何胥又问了一句,竟然想拿回主动权。
“你有病?我怎么没发现这两年你还添了自恋的毛病?”
既然如此,许未闻打算火力全开了,反正是演戏嘛,他都觉得自己骂得够收敛了。
“你今天来这不就是要和我见面吗?”何胥拿的是什么深情男主剧本。
这句话瞬间将许未闻点着了。
“见你马的面!何胥你疯了吧,你六年前不这样啊?吃错药了?一想到当初我中邪帮你,我就恨不得捏死那个时候的我!”
许未闻在心里“我靠”一声,直觉得这人有病,顶着张小白脸就算了说话还哼哼唧唧的,他这两年是不是忘喝中药了,丫怎么往变态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听到自己这么说,似乎某个字眼戳到了何胥的痛处,下一秒又不甘心,像一阵风一样冲到许未闻面前,明显比何胥个头矮几厘米的许未闻感觉要被他强大的气势所冲倒,身型晃了晃,但又稳住自己,然后抬着下巴盯回去,黄导可在这呢,就说他两句,难不成他要动手?
许未闻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怎么?要打我?这么多人你敢动手吗?”
实则心里还是挺慌的。
喂喂喂,演戏归演戏,别动手啊,可别工作八字没一撇呢,先负了工伤。
“你知道,我不会的。”他的手死死的抓着许未闻的肩,双眼委屈的血红血红的,许未闻怀疑他不是在表演,是这两年添了人格分裂的毛病,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手重的感觉只要再出口刺激他一句,他一定会把许未闻的两个肩膀捏成英雄碎片。
“你放手,很痛。”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许未闻示弱试图让他松懈。
都说了演戏归演戏,不要真情实感带入啊!
可他的手掌力量实在惊人,许未闻掰不过他,互相盯了有十五秒钟,期间许未闻一度被他看的汗毛立起,差点就要转头和黄导口述道歉信,大不了就去东北找块地种红薯。
就在他的心理防线节节退败之时,何胥松开了手。
但整个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趴趴的往许未闻身上跌,许未闻被他的脑袋顶的往后退了几步,这玩意脑袋是真硬,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要被撞碎了。
胸口闷着一声传上来:“你抱我一下成吗?”
嗯?
没听错?
他在说什么?
让我们说中文……
他说的是“你抱我一下?”
再说一次,演戏归演戏,禁止骚扰他人!
好的,这一秒,许未闻终于确信,这玩意绝对,肯定吃错药了………
“做梦吧你!”许未闻特别希望有人能告诉何胥上一个调戏完他的人什么下场。
许未闻捏住他的两只肩膀,右腿屈膝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铃儿响叮当之势卑鄙的攻击了每个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谁知道对面的人竟然在瞬间看出了面前人的起势,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直起上身,于是,许未闻膝盖只是轻飘飘的掠过了他的上衣下摆。
就这样,六年后重逢的交手以平局告终。
许未闻遗憾的同时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拉开房间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酒店房间门关上之后,自动发出电子锁滴滴滴的声音,房间内鸦雀无声,一分钟以后才响起纸片翻动的声音:“哎?这里面怎么没有他资料?这二货谁啊?”
彭耀也翻了半天没看到许未闻的资料:“我去看看人还在外头不。”
“阿胥,你觉得怎么样?这小劲儿太够味儿了,尤其最后那下,太二了,简直就是乔绥本人。”黄文鹤坐了一下午可算是等到了一个,直起腰来活动筋骨。
“确实够二。”何胥赞同他的话点点头。
“人走了。”彭耀进来朝两人摊手。
“没事,不怕找不到人。”这句话是何胥对黄文鹤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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