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白天的时候还那么热,晚上怎么那么冷。”坐在亭子里的门卫打了个哆嗦,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玻璃杯接热水,盖子刚拧开,他就瞥见外头有一个女孩走路踉踉跄跄,还时不时转身向后做推搡的动作,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正全力抵抗,可他视野里除了那个女孩,什么人也没看到,更诡异的是,外面还传来若有似无的蝉鸣声,这季节出现蝉鸣,倒也不稀奇,可他今日在这儿守了一天都没听到,偏这时候听到了,门卫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发颤,那盖子随即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响声很大,冲击着门卫的耳膜,脸色煞白的门卫稍微回过神,把盖子捡了起来,等他手指扣住盖子,壮着胆子再往玻璃窗外看时,那女孩竟然不见了,蝉鸣声也在他的耳畔消失了。
木榆也没想到一走出校门就遇到了邪物,虽然她没有灵窍,但到底是玄门祖师木青溪的后人,不至于碰到邪物,就吓得屁滚尿流,木榆被邪物追了一会儿,实在逃不开,就四处瞧了瞧,看附近有没有渡灵师,向对方求救,还真让她在街对面找到了一个,那人是许家的小辈许朝禾,木榆对许朝禾很熟悉,不是因为她在玄门中足够有名,而是她的姐姐许朝雨足够有名,许朝禾的姐姐许朝雨是玄门中最有天资的人,一举一动都受玄门中人关注,更别说,木榆外婆没少念叨她要是有许朝雨一半的天资就好了,以至于木榆哪怕不想知道这俩姐妹,也对这俩姐妹熟悉得很。
木榆朝许朝禾跑过去,那句救我,还没说出口,就被什么东西给拽了一下,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木榆下意识闭上眼,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眼睛前面好像糊了一块东西,怎么也看不清,木榆没有近视眼,平日里看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乍一遇到这种情形,彻底慌了神,木榆心突突狂跳,一边迈小步往前走,一边试探着用手触摸四周,“有人吗?能不能来救救我?”
然后木榆就碰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东西,软软的,细细的,没有人的体温,也不像是动物,是数据线!木榆的心稍微松了一下,然而就在下一秒,木榆的脚似乎绊到了线上,身子一歪,下巴猛猛磕在了桌子上。
疼,太疼了,感觉下巴都被撞错位了,木榆扶着桌子勉力站起来,努力睁大眼睛,她到底被这邪物带到哪里了?
只可惜,无论她眼睛睁多大,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蝉鸣声又来了,“吱吱吱吱吱”,刺耳又尖锐,不知为何,木榆从那蝉鸣声中,听出一丝愉悦感,它是变态吧,木榆在心里骂了一句。
蝉妖通常不会实力很强,普通的渡灵师绝对对付得了,遑论许朝禾,所以许朝禾没来,是还没找到她吗?木榆心下奇怪。
“吱吱吱吱”,蝉鸣声实在太扰人了,木榆捂住耳朵,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静观其变,对,静观其变,许朝禾实力那么强,肯定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木榆不再动了,一片寂静中,只有聒噪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木榆轻轻碰了一下红肿的下巴,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许朝禾救了她之后,她眼睛还是看不清怎么办?下巴痛得再厉害,休养一段时间估计就好了,眼睛看不见,那就可能真的看不见了。
木榆浑身打了个激灵,恐慌从她的心里升腾起来,木榆双手抓在一起,又一次想到了许朝禾,渡灵师应该有办法,她肯定不至于眼睛彻底失明。
而且如果她判断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蝉妖制造的幻境,既然是幻境,那等到幻境破了,她回到现实当中,眼睛应该会好起来。
木榆刚自我安慰完,便听到一声轻笑,随后她好像被什么人推了一下,在身子倒下去之前,木榆伸手按住桌面,想有个支撑,却一不小心把桌面上的东西拂了下来,她仰面摔下,桌上的泡面碗兜头盖下来,碗里温热的泡面汤,将她整个人淋湿了。
之所以确认是泡面汤,是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清晰的泡面味。
她今日穿的是白T恤,这件白T恤算是废了,木榆躺在地上想。
笑声再一次传到了木榆的耳畔,地板上响起笃笃的脚步声,有人向她走近,随后便是剑的破空声,和地板碎裂的声音,一晃眼,木榆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许朝禾抱着桃木剑,站在她面前,嗤笑一声。
木榆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白T恤,确认没有被泡面汤染红,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许朝禾,她在幻境中,听到的那两次笑声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
“你早就找到了我?”木榆问道。
许朝禾轻蔑地扫她一眼,“是啊!”
木榆盯着许朝禾,默不出声。
许朝禾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直言:“你什么眼神,你被浇一身的泡面汤,可不是我推的,是那个邪物动的手。”
“我知道。”木榆淡淡地说,“但你全程围观,没有出手。”
许朝禾不自在地抱紧桃木剑,“那是我想知道玄门祖师的后人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废物。”
木榆没理她,从她身边越过去,直到走到一辆白色的车前,她才转头冲跟过来的许朝禾道:“我的确是一个废物,但你也不配做渡灵师。”
渡灵师,渡邪灵,救世人,断然没有见死不救还围观取笑的道理。
打开车门坐到车里后,木榆沉默地抓紧身上的白T恤,虽然她身上的白T恤整洁如新,但木榆感觉自己身上依旧有一股泡面味,久久无法散去。
“大小姐,你怎么了?”察觉到后座上木榆的心情有些低沉,握住方向盘的女人没有启动车辆,而是关怀地向后问了一句。
木榆抬起头来,“芮姨,我没什么,你先别带我去医院,去附近的商场,我要换身衣服。”
临近毕业,木榆正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平时都是待在图书馆,不怎么出校门,这次在晚上的时候离校,还是因为母亲打电话让她去医院一趟。木榆的外婆年初脑梗做了手术,手术后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她曾经去医院陪护了几天,但因为外婆看见她就烦,把她赶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把她叫去医院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外婆看见她这个没有灵窍的废物肯定没什么好脸色,木榆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换了一身行头,木榆看起来有气色多了,但下巴那里还是能看出来红肿,幻境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疼痛却会带到现实来,木榆想了想,还是去便利店里买了口罩戴上,正好她去的是医院,倒也没那么突兀。
谁知她还没走进病房,就被母亲在门口摘了口罩,“都是一家人,见面还戴什么口罩。”
口罩摘下后,木榆那仿若被人打了一拳的下巴,在木榆母亲木清桐的面前展露无遗,木清桐脸色微变,冷声道:“怎么回事?”
这种事当然要瞒,木榆扬起一张笑脸道:“不小心磕到了,没什么大碍,我去看看外婆。”
木清桐翕了翕唇瓣,没再问,两人走到病床前,立定站好。
过了半晌,病床上的木榆外婆才睁开眼睛,朝门口瞧了一眼,“他没来吗?”
在木家,外婆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木榆的爸爸,在木榆外婆心里,此人罪不可赦,罪恶滔天,死了也不能进木家祠堂,她不唤他名字,叫一声“他”,犹嫌脏了自己的嘴,毕竟是他拐走了木清桐,生下了没有灵窍的木榆,论起来,此人才是木家这一代在玄门销声匿迹的罪魁祸首。
其实木清桐当初和木榆的爸爸结婚,也是抱有了一丝侥幸,普通人和渡灵师成婚,生的孩子未必一定没有灵窍,还是有概率当渡灵师的,为此,木清桐怀孕的时候,天天去祖师奶奶木青奚的牌位前叩拜,就希望祖师奶奶保佑,让她生出有灵窍的孩子,只可惜祖师奶奶没有显灵,木榆天生就没有灵窍,做不了渡灵师。
木清桐心里的愧疚自不必说,从此面对母亲,自觉矮了三分,以前叛逆少女的个性彻底收敛起来,再也不敢跟母亲作对,她就算不给自己好脸色,也照样赔笑脸,谁让她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母亲。木清桐知道母亲的个性,她视木家荣辱为生命,如今木家成了玄门界的笑话,她母亲心里比谁都不好受。
木清桐笑着说:“妈,我没让他来,我怕你看见他,心里难受。”木榆爸爸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自从木榆出生,基本没有在木榆外婆面前露过脸,不是怕木榆外婆心里难受,是怕自己被岳母打死,尤其是知道岳母年轻时灭过多少邪祟后,更加不敢出现在木榆外婆面前了。
木榆外婆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一回他得来,我有一件要紧事,需要征求家中所有人的同意。”
木清桐神色一凝,说:“妈,我同意的事,他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木榆外婆定定地看了木清桐片刻,撑起身子道:“这件事要让木榆冒险,当然得征求全家人的同意,不过你要是能做主也行。”
木清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知道母亲说的冒险是指什么,毕竟这不是她第一回和她提了,因为她反对,母亲提过一次就不再提了,谁知这一次居然旧事重提,而且是当着木榆的面。
木榆看到母亲的脸色,也隐约猜到了外婆说的冒险是指什么,木青奚曾经在留下来的玄门宝典上提到过一门禁术,“招魂”,顾名思义是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召到人世间,不过招魂术能被列为禁术,自然是因为此法异常凶险,稍有不慎,用术者就会招致反噬,轻则寿命有损,重则丧失性命。
虽然老祖宗写了这一门禁术的操作方法,但鉴于谁也不敢承担反噬的风险,还未有人使用过这一门禁术。
“我不同意。”木清桐转头看了一眼木榆,“木榆,你先回去吧,外婆她年纪大了,神智有些不清醒,我劝劝她。”
“我清醒得很。”病床上的木榆外婆紧盯着木清桐说,“除了这一法子,我们木家还能靠什么办法在玄门界站稳脚跟,而且祖师奶奶既然在玄门宝典上写下这门禁术,应该也想到会有这一天,她的能力,玄门界人人都为之钦佩,她说的反噬之类的话,有可能是无稽之言。”
木清桐顿足,没错,木青奚是什么人物?如今玄门界大部分渡灵师所用的渡灵之法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也没见有什么人遭受反噬,祖师奶奶提醒大家会有这些反噬,有可能只是她过于谨慎,又或者她觉得招魂之法,不能被人滥用,才会写下可能会反噬的话,警示后人。
就在木清桐犹豫的当口,木榆坐到病床上,握住外婆枯皱的手,说:“外婆,我愿意。”
木榆外婆的那张脸因为激动,而颤动,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你真的愿意?”
“嗯。”她也想知道,如果祖师奶奶回来,能否让她这个没有灵窍的身躯,开窍,木榆脑子里闪过许朝禾鄙夷的眼神,这些年,木家因为她这个废物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如果祖师奶奶回来,想必一定能重振木家。
“我不同意,我不会让榆儿冒这个风险,哪怕是有百分之一的概率遭受反噬,我也接受不了,妈,木榆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外孙女,您怎么能如此狠心?”说完,木清桐也不去看木榆外婆的脸色,强行把木榆拉起来,带到门外。
木清桐轻轻抚摸了一下木榆下巴,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木家,但木家无需你一人承担,就算以后到了地下,被列祖列宗怪罪,那也只能怪我,怪不到你头上,榆儿。”
“而且你看你下巴伤得那么严重,先好好休养,不要想什么禁术之类的。”木清桐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话,木榆看着母亲的眼睛,忽然很想把今日遭受的屈辱全盘托出,可是转念,木榆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点了点头,应道:“妈,我知道了,我不会拿自己冒险的。”
有了这句保证,木清桐终于放下心来,夜色已深,木榆这个点也回不了学校了,木清桐带着木榆一起回了家。
临近午夜十二点之时,木榆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张开手掌,看着手上的金铃,微微出神,这就是祖师奶奶的渡灵法器,“归寂”,原本被挂在祠堂中,因为外婆生病,才被她带在身边,在医院,外婆又偷偷塞给了她,只有有了这个小东西,禁术才能成功。
禁术的操作方法,木榆已经熟稔于心,不需要再重读玄门宝典,木榆走下床,翻开衣柜,把锁在柜门里的道袍拿了出来,虽说玄门宝典上没说穿道袍才能成功,但木榆莫名觉得,这件衣服能为她增加一丝成功率。
穿上道袍后,木榆握住金铃,走向家中的祠堂,木家祠堂在她住的这栋豪宅的后面,祠堂还保留着古代建筑的风格,红门绿瓦,飞檐翘角,因为祠堂里供着列祖列宗,这座祠堂,并未怎么翻修过,朱门已经掉了很多漆,窗棂也格外破旧,风吹过时,门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动静莫名让人心惊胆战。
木榆咽了下口水,踏上石阶,拿出钥匙,就在她的手正要触碰到铜锁的那一刻,门轰然打开,木榆僵在原地,手中的钥匙垂落下来,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原来不仅仅是孤魂野鬼让人害怕,自家列祖列宗的鬼魂也让人害怕,木榆硬着头皮踏过门槛,将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之后,从怀里拿出一叠黄表纸,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墨,画下招魂所需的符咒。
符咒需贴在东西两面墙上,铺满为止,待木榆贴完,失血过多的她没了力气,差点倒在蒲团上,而那金铃就在这时,腾空而起,浮在木榆的额头正上方,散发出金色的光辉。
曜曜金光似乎给木榆输送了一些精力,瘫倒在蒲团上的木榆猛然睁开眼,双膝跪地,单指向上,双手并拢,念起口诀,“天道佑之,吾家先祖,魂兮归来......”
就在木榆念完口诀的一刹那,祠堂内烛火齐齐猛地晃动一下,阴风骤起,高挂的锦帐翻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香案上就出现了一个轻纱披身,金铃裹脚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浑身皙白如玉,容色极妍,乌黑的眼珠似无尘玉宇,清澄无波,唇色却不是一般的艳,绽着盈盈樱桃红,天水碧蝉翼纱裙裹着她玲珑身躯,似烟霞笼罩着碧琉璃,纯和艳揉成一体,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妙的造化。
木榆屏住呼吸,那句祖师奶奶如何也叫不出来,
此刻,幡影飘摇,香蔼云飘,花瓣纷纷扬自门外飘进来,木榆定睛,是桃花,正值夏日,桃花怎么会在这时节开放,是因为老祖宗回来了?木榆靠近她,蹲下身来,神色敬重,只等老祖宗吩咐。
却听得眼前的绝色少女,皱眉轻声说:“疼!疼!”
魂魄被召唤到现世,可能会因为不容于世受到冲击,木榆面露愧疚之色,是她执意而为,才让老祖宗受此苦楚。
少女收拢双腿,脚踝处的金铃,发出持续不断的尖锐刺响,木榆的目光便落在那里,名为归寂的金铃似乎还不能接受少女,金铃上的红线将少女的脚踝勒出红痕,刺耳的声音如同被压抑捆缚的野兽,发出嘶哑的喊叫。
木榆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安抚“归寂”,便又一次咬破指尖,鲜血一滴滴落在金铃上,很快就融到金铃里,消失不见,金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少女不再喊疼,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木榆,眼睛一眨不眨。
木榆抬头,撞上少女那双清澈乌黑的双瞳,忙错开眼,微低着头,跪在地上,羞窘道:“祖师奶奶我......”
我是你那个没用的后代,木榆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
桃花花瓣落了两人一身,少女从木榆肩头拈一朵桃花花瓣放在指尖,她像是刚睁眼认识这个世界,认真看了一眼手上的花瓣,又看了一眼木榆,双腿向前并拢,学着木榆的姿势跪坐在香案上,之后,她玉白的脸庞凑近木榆,脖颈微微歪着,透着茫然的眸子像结了一层雾,给人如梦似幻感。
木榆呼吸一滞,脑子晕乎乎的转不过来,就在这时,她听到少女开口,“祖师奶奶,是谁?”
感觉我的文案有点配不上我的正文了,等我回头修改一下。
终于开文啦啦啦,这本应该能上四十万字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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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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