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正无聊踢石子的喻荞瞧见温漾突然离开,脸色难看。
外面气温低,寒风不停歇地刮过,吹得人脸生疼。
喻荞冬天爱睡懒觉,今天出门急忘记带围巾。她皮肤白嫩细腻,没一会儿红成一片。
江攸宁没有回答她问题,沉默着从脖子取下带有他温暖体温的宽大黑色围巾,动作轻柔地将围巾一圈一圈把她围住,只露出一双澄澈眼眸。
喻荞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整得呆住,一眨不眨盯着他。
睫毛扑闪,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江攸宁心底一角狠狠发痒,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确确实实冒出不该有的想法。
他想就这样藏着她,禁锢她,让她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出现过许多次,每次他都会装作假象忽视过去,不去深想,不肯承认他的卑劣。
不知是不是温漾的话影响到他,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如果喻荞知道他是个聋子会怎么看他。
帮她整理围巾的手紧了紧,捏着围巾的两端认真注视她。
他们站的地方隐蔽,没有人能看见,隐约能听见其他同学的谈笑。
“喻荞,”他声音微哑,目光深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耳朵听不见——”
“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这几个字在他心里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烫得快要掩盖不住,他才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喻荞表情懵懵的,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她愣了几秒,随即扬起笑,眉眼弯弯,闪着细碎星光。她猛地凑近江攸宁,两人之间相隔一根手指。
若有似无的香气丝丝缕缕打着转儿钻入他鼻间。
“你……”江攸宁不自然地眨眼,头微偏。
喻荞没给他害羞的机会,“你这人真逗,哪有人这么假设的?”
“喂,考验我真心是不是?”
她微微离开,嘴巴被围巾盖住,声音听着闷闷的,“当然会啦!”
“我交朋友又不看那些有的没的。”
“而且耳朵听不清不就和眼睛近视一样吗?”
她不解地看向他,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在意这个问题。
她丝毫不知道她说出的话带给江攸宁多大的震撼和波动,仿佛一摊死寂多年的潭水,突然有一片极轻的树叶掉落其上,漾起丝丝涟漪。
从此,潭水有了自己生命的归宿。
如沸水般的热意咕嘟咕嘟往外冒,他紧握围巾两端的双手用力到骨节泛白,眼眶有些湿润泛酸。
他唇角轻扬,酒窝深邃。
趁喻荞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猛地扯着围巾两端将她往自己身上拉。
喻荞整个人就这么直直撞进他宽厚胸膛,能听见额头碰撞胸膛发出的闷响。
她刚想起身,一双温热大手按住她后脑勺,她耳朵紧紧贴在他左胸。隔着厚实的羽绒服,依然能听见他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心跳声,快得有些不正常。
喻荞虽然很不想错过和江攸宁腻歪的机会,但毕竟在学校附近,她还是怕被发现。
她挣扎着要起来,江攸宁死死按着她头,腾出一只手轻拍她后背。
没过一会儿,耳边传来一股热气,喻荞浑身一个激灵。
又是一阵勾魂摄魄的轻笑,他几乎贴在她耳廓,低声细语,温柔得不像话,藏着不难发现的诱哄:“乖,我抱会儿。”
她一下子卸了力,浑身无力趴在他身上。
喻荞的耳朵特别敏感,他这么犯规,她当然扛不住。
等人回过神,两人已经走在天桥上。
气氛有些沉默,两人一来一回地偷看彼此,目光相触时又飞快移开视线,不自在地眺望远方。
天桥一眼望不到头,机动车道路上车辆飞速行驶,留下一阵又一阵强风吹得人行道上的路人风中凌乱。
江面在远方五彩斑斓的灯光的映射下,表面浮着一层浅光,暗沉幽蓝如同一只野兽蛰伏其中,仿佛在等待合适时机伺机而动。
许是受不了太长时间的寂静,话痨荞开启碎碎念模式。
“这天桥建成这么久了,还没来看过呢。”
“确实方便很多,我跟你说,以前没有这桥的时候和我妈去逛街,都要先绕好大一圈。”
“现在,走几步就到了。”
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管旁边人有没有在听。
“喻荞。”他出声打断她。
“嗯?”
江攸宁很矛盾,他想坦白一切又觉得不是现在。可喻荞刚刚一番话,让他理智灼烧殆尽,想说的话就在嘴边。
“我……”他低头酝酿情绪,正要一鼓作气说出,却听见喻荞的惊叫。
“啊!”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一个男人,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全身**,手里握着酒瓶,整个人都喝成了猪肝色。
他踉踉跄跄走着,瞄见走在最里侧的喻荞,眼里发出精光。
仿佛找到好玩又能欺负的玩具。
尽管他神志不清,却依然能辨析男人女人,知道哪个更容易欺负,更容易得手。
他面容狰狞,突然加速冲上前,等喻荞听见脚步声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被他从背后抱起。
喻荞人瘦,轻而易举被他举过天桥上的栏杆,尖叫发出的同时她整个人已经被用力扔进江里。
江面的浮光瞬间被击散,幽蓝如同鬼魅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喻荞。
江攸宁浑身冰冷,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知道喻荞不会游泳,一秒都不敢耽搁,丢掉书包,快速脱下羽绒服如一尾鱼般跳入冬天的寒江。
他的脑子很乱,老先生的话言犹在耳。
但他不管,什么都不管,他只要喻荞没事。
江攸宁游得飞快,找到在水里乱扑腾的喻荞。
喻荞喝了好几口水,整个人有点脱力,快要失去意识。
他拖着喻荞一点点往岸上游。
江面实在太大,时不时几个水浪拍过来,把两人冲散,江攸宁一遍遍捞起,即使体力几乎耗尽,也不肯放弃。
等游到岸上,喻荞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原本灵动红润的面颊惨白一片。
江攸宁怕得不行,他颤抖着,握紧她的手:“喻荞,荞荞,你会没事的。”
他心里眼里只有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耳朵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强烈的刺痛、耳鸣他都一无所察。
江攸宁双手按压在她胸膛中间,一下又一下做着心肺复苏,麻木的重复机械的动作。
按压完,喻荞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他喘着气掰正她下巴,让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他低下头,唇瓣包裹住她的,不断往里输气。
江攸宁整个人都在抖,害怕得抖。
“喻荞,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他双眼通红,滚烫热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接一滴落下,砸在喻荞心脏处。
不知做了几轮心肺复苏,喻荞终于有了反应,眉头皱起,连吐几口水。
“咳咳咳,攸攸。”
江攸宁快要停止跳动的心一瞬间恢复心跳。
他满身狼狈跪在泥土里,头发乱糟糟,英俊的脸上沾着泥土颗粒,眼睛红通通,未掉落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听见她说话,眼泪直落落地掉下。
“你哭了。”喻荞想帮他把眼泪擦去,却猝不及防被他用力抱紧,两条铜铁一样的手臂越收越紧,直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空隙。
感觉到他的害怕,喻荞虚弱地笑了笑,拍拍他的后背,无声安慰他。
等两人再回到天桥上,江攸宁脱下的羽绒服和书包早已不见,事发突然,这边晚上向来没什么人,肯定是那个男人拿走的。
有路人走过,见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给了他们一件羽绒服。
江攸宁递给喻荞让她穿上。
“那你呢?”
他目光落在她唇瓣,重新用眼睛去听她说的话。
“我是男生,抗冻。”
喻荞没推辞,穿上衣服,找路人借了电话打给喻朝良。
喻朝良很快驱车赶到,宋素之急急忙忙从车里下来,握住喻荞的肩膀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又看向江攸宁,一脸感激地道:“小江,真的多亏你,阿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要不是你,小荞她……”宋素之哽咽起来,眼泛泪光。
喻朝良被吓得不轻,到底一家之主,沉得住气。
他从后备箱拿出自己的备用衣给江攸宁披上,拍拍他肩膀:“谢谢。”
“先送你们去医院做个检查,然后我们报警。”
简直没天理,好端端走在路上,也能被如此迫害,这事儿要是没个交代,他绝对没完。
医院里,到处都是消毒水味。
两人做过检查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受惊、发烧。
喻荞还好温度不太高,江攸宁一直在39度至40度徘徊。
耳朵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又仿佛千万种杂音齐齐涌入,痛不欲生。他能感受到高温在一点点灼烧耳部神经,像一只贪婪鬼,不肯放过一点。
他做了梦,梦里他的耳朵和正常人一样,高考结束,他和喻荞表了白,两人还进了同一所大学。
毕业后,两人有了小家。
家里很温馨,摆满了书,都是喻荞喜欢看的,冰箱里永远有半盒菠萝,他每天上班前都会亲亲她额头。
鸡蛋布丁也长大了,生了一窝小狗崽。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妈妈的声音。
妈妈在哭的声音。
妈妈为什么哭?他很幸福不是吗?
他双眼紧闭,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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