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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同游

澶潆也有些犯难了,原本想着将霍洵治好,不说名扬天下,那也是名声大噪,是给自己加增筹码的绝佳机会。如今看来,这热症确实是有些难缠,将热气驱散只是治标不治本。经脉中的热气绝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只要将这源头解决,热毒自然就消失了。但这源头会在哪呢?

“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烦心,吃饭都要想着?”

看着霍洵关切的眼神,澶潆这才发现自己走神许久。答:“我在想该如何解决这热症。”

“不必如此记挂,如往常一样对待就是。”

“怎么能不记挂,我晚上觉都睡不好,生怕你什么时候热症又发作了。”

霍洵轻叹,说道:“可见你如此,我也要寝食难安了。”他拉住澶潆的手,继续道:“不要再为这些事忧心了,我们去太液池泛舟如何?”

太液池是宫中最大的水系,沟通上林,延伸至深宫内苑。池中有三座仙岛,周围亭台林立,宫殿众多。她们先是去了岛中游玩。岛上植被茂密,十分沁凉。其中有一座庙宇,清幽静谧,一株巨大的银杏树下是一方莲池,布满了紫、粉、白的睡莲。

澶潆趴在画舫之中,船舱随水波轻荡,迎面送来清凉的荷风,舒服得让人想要睡觉。水边的楼阁之中恍然间传来阵阵乐曲之声。

“你听见了吗?”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有琴、琵琶、排箫,还有箜篌。从水边的楼阁里传出来的。”

“这些是乐府的乐工,在排练曲目。”

“原来这些楼阁里住的是乐工。”

“还有画师。”霍洵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不如这样,今后便叫乐府的人在这楼阁之中表演曲目,我们的船到哪,这曲目便表演到哪。再叫画师作一副《液池乐舞图》。”

澶潆欣然同意。

见她如此喜欢,霍洵拉着她去了凤凰阁,里面摆放着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各式乐器,编磬、编钟,埙、鼓、琴、瑟、筝、笙、萧……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这些你会弹奏吗?”

霍洵点了点头。他取下一把琴,琴身上刻着“明月清辉”。

琴的声色清幽,有流水声,簌簌的风声,还有金石之声。霍洵坐于案前,弹琴时敛去了平时温和的神色,清冷凛冽,进止弘雅从容,颇有几分不可接近之感。

一曲终了。霍洵道:“这是我年少时所做的曲子,而今再弹,已是不同的感受了。”

“你做这曲子时是秋天吗?”

“你如何得知?”

“流水澄然,风声萧瑟,沙石卷地,景物多而少变化,有寂寥之感。”

霍洵粲然一笑,“你说对了。正是我九岁时,秋日登上天机阁所做。你在音乐上或许很有天分。”

澶潆道:“我虽喜欢音乐,但并不通音律,只喜欢听别人奏乐。能读懂这些,大约是我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感罢了。”

“我奏乐,是为了澄心正性,抵抗这热症所扰。奏乐与欣赏,并没有什么分别,乐是情感的寄托,会奏乐之人也不一定能听懂他人所奏之情感,若某一刻能读懂乐曲中的情感,那便可互为知音了。你喜欢,以后便有我弹奏给你听。”

澶潆心微微动,二人聊起从前的往事,倒真发现了不少相似之处,一人受澶渊之困,一人受热症之苦,此时再回忆起从前,不免心中惆怅,已有泪珠在澶潆的眼眶中打转,最后两人拥抱着相互安慰。

这些日子她和霍洵除去睡觉,基本上都待在一块,上午在太液池泛舟赏曲,进池中心的蓬莱岛观景戏水,摘花酿酒,下午在殿内玩一些投壶、牌九、蒙眼捉人的游戏,夜间便于摘星台上赏月、观星。

“北斗七星,我在澶渊见它们时,觉得并不像书中说的那般亮,但如今这次在台上看,它们竟如此明亮,星空竟如此好看。”澶潆回头看着霍洵。

“夏日才能看到这样的星空,北斗的斗柄朝南,是夏天了。”

自从知道澶潆喜欢听人奏乐后,霍洵便会在摘星台上吹萧给她听。

月夜的箫声确实使人思绪悠长,摘星台距离地面很远,于是离天空更近了,澶潆将手伸出栏杆外,手轻轻地将星星捞住。

不知不觉间,来到宫中已有好几日了。据她了解,薛桓盈已经动身了,昭琼也有事去了别的地方,倒是怀玉她们,才刚到乾平附近的镇子不久,她此时去,也能赶上她们。

可与她们一起行医,是她感兴趣之事,与霍洵一同玩,则是心情愉悦之事,此时她们关系正好,不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陪她一起玩,她是怎么也没办法放下他的。行医之事,现在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失约了,只能日后再寻机会了。

她也不知道,逃避是否真的是个好办法。

或许是心中忧虑,第二日天蒙蒙亮澶潆便醒了,这时热气还未起,一夜过去,冰块已融化为水了,身上一时间有些凉。澶潆披上了一件外衣,独自踏着晨光去往了附近的太液池,池中遍布荷花,迎面送来一阵阵清香。

时辰虽早,可时常能看见宫人在忙碌。澶潆问宫人要了一些鱼食,坐在白玉阑干上往池中投食。

正当她得趣之时,身边不知不觉间便站立了一个人,澶潆抬头,差点被这鬼魅的身影吓得将鱼食全抛了出去,此人发须皆白,眼神却透着阴鸷,正是她初次进宫见到的老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治疗完就出宫吗?”

“您怎么一副刚从宫外回来的样子,我为什么还在这您难道不知道吗。”澶潆歪着头,冷笑着看着他。

“果然是不知礼数,不懂尊卑,不仅目中无人,还衣衫不整地在太液池游走,实在是有碍观瞻。”

澶潆看他一副气得跳脚的样子,也懒得搭理,“你若看我不惯,尽管告状去吧。”说完便将鱼食全都倒进了池中,转身离开。

澶潆回到屋中,翻看了一会修炼神识的书,见太阳已经冒出头了,才叫宫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洗漱完毕,一宫人正在给她梳头。

是个约莫年纪十**岁的女孩,模样偏成熟,她正梳着头,与澶潆聊起天来。

“听闻您是这届百工会医药的榜首,真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年轻,医术又如此好,真是令人钦佩。”

澶潆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直白的赞美,只道了声谢。

“虽然从前没听说过您医观的名头,但此次也可以沾您的光,天下扬名了。”

澶潆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弘扬医观,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给您梳个精巧些的发髻,您头发多且密,这夏日里应当热得很,今日皇上要接见一批大臣,您应当是不用再去骑马了,我便将您的头发梳的精致漂亮些,也不用担心发髻乱了。”

“谢谢,你很贴心。”澶潆称赞道。她这头发属实是有些麻烦,可偏偏都是由她的精血所养,也有些功效,因此她也不能随意处置,只能任由它长了。

“您的头发多,夏日里肯定不好受,说起来,又到了各部官员去各地评级的日子,偏偏日子都是在这夏天呢。”

“评级?什么时候?”

“就是这几天,今天皇上接近的大臣里便有主持评级之事的,商讨完便着手准备出发了。”

澶潆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吃早膳时,她看着霍洵的脸,有些欲言又止。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威严庄重的黑色朝服,想来确实是有要事。

“怎么了,都没见你动筷子,饭菜不合胃口吗?”霍洵放下筷子,颇为关切地看着她。

“没有,我是有些别的事情。”

“何事?”

“你今日要接见官员吗?”

“是。要花上半天时间。”霍洵答道,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是惯例,我必须要去敲定一些事情,等事情一过,我便立刻回来陪你玩,好吗?”

澶潆没有说话,眼光一闪一闪的。

“你若不嫌无趣,便随我一起。”

“我并不是想让你陪我,我只是想说……”澶潆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今日的官员里是否有和学院评级有关的。”

霍洵像是愣住了一会,忽然低头笑道:“原来令你一大早便心神不宁的是这件事啊,你放心,如今你在宫中为我治病,那些人知道该如何做,我也会提点的。”

澶潆像是松了一口气,可立刻又提上来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如此为这评级的事情操心究竟是好是坏,我虽自认为是好心,可世事难料,我倒是担心好心会变为坏事。”

“你只做到尽人事,若之后出了什么事,我们再解决便是。”

澶潆点了点头。

今日中午霍洵不与她一起出行,一人吃饭,还有些不适应,可比两个人吃要快得多,多出来的时间,她继续去逛了皇宫中其它的宫殿。

其中便到了昌宁公主的住所。听说她是崔善的妹妹,两年前便去往了梁州任职,梁州离江陀并不太远,只是山多水也多,是瘴气密布之地,这两年领着带去的人才与技术在那开荒,治理颇有成效,是一聪明机敏、有学识和才干之人。

这宫殿也为她备着,她偶尔会来回小住。

身旁的宫人介绍说,公主是极尽奢华享受之人,住所也是唯一引入温泉的宫殿。于是澶潆也在她们的极尽赞美之下好奇地进入了宫殿中。

承载宫殿的立柱是手臂环绕一圈粗的四根大小一致的金丝楠木,一人高的红珊瑚树,十二扇雕花窗中被切割的琉璃在阳光照射进来时折射出斑斓的色彩,进入房中,穿过一片片水晶的、珍珠的帘幕,一整张白玉雕成的床进入眼中,床边上是一只金子制成的凤凰,玛瑙作为眼睛,嘴里叼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神态逼真,仿佛要展翅欲飞一般。

澶潆光听她们嘴中对这些摆件来历的介绍、耗时多长、得来多不容易,眼中止不住地震惊。

从前她以为自己有灵力应当是万事不愁的,可如今一看即使她有灵力也是做不出这许多东西的,人的心血和劳动是难以简单复刻的,所以才如此珍贵吧,这些人也以得到这些凝结了无数时间和智慧的东西为荣。

一行人没有待多久便离去了。

下午这一圈逛下来,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霍洵还没有回来,澶潆有些百无聊赖地拿起架子上的书看起来。

这屋中倒是有不少灵异志怪的图本,里面说道,从前在天之南,居住着一种鸟身人头的精怪,它们栖息于神树之上,餐风饮露,后由于一场灾祸,许多精怪从这世间消失了,便包括这种鸟。

澶潆瞬间打起了精神,这图本上画的精怪她虽没有见过一样的,却是和小时候掳走她的那只鸟有些像。

正当她继续翻阅之时,一群不速之客闯进了她的屋子。领头的正是那个讨厌的老头。

“今日有宫人来报,公主的寝殿失窃,从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你一来便发生了,今日又正好去过公主寝殿,嫌疑最大。现在要对你的住处进行搜查。”

澶潆见他一副颇有把握的样子,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实在是懒得搭理,继续翻着手中的书,说道:“你们搜吧。”

原以为是一场闹剧,没想到是一场阴谋。这搜查的士兵声称在她的枕头底下搜出了那只凤凰嘴里叼着的血色明珠。

澶潆看看明珠,再看看那老头,一时间也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为这人对她不满,是会去告状,没想到居然如此阴险设计陷害她,真是好大一个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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