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还记得我父亲?”李娴惊喜道。
池光点点头:“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军功显赫却为人谦逊。只可惜……”
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平复了心绪,才继续道:“那时候西北战事危急,连兵部都主张议和,出让飞沙关外三十里驻防,还要赔上许多银钱。先帝不愿,担心一旦议和,今后西北守军不思战事,任其他部族予取予求,那边疆便永无宁日。于是几番思量,才调了李继将军去西北。”
“内官可知后来贺兰部行营的事?”李娴问道。
“也是听说,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池光叹了口气,“当时并未听说将军有家眷,你生在哪里?”
李娴将自己的身世简明扼要讲了一遍,池光也听得唏嘘不已:“总还是老天有眼,给将军留了后人来查明真相。”
“所以请内官告知当日之事。”李娴躬身道。
“我在宫里,知道的事也有限。”池光缓缓道,“那时候先帝龙体抱恙,病势又时常反复,我侍奉先帝也无暇顾及其他。”
李娴心中虽做好准备,知道池光不会轻易就把真相告诉她,只是经过半日周折没打听到任何消息,难免有些失望。她见池光苍老的面容上已显出疲态,便也不好多打扰,只躬身道:“今日冒昧打扰了,请内官勿怪,我先告辞了。”
“好。”池光颤颤巍巍拄了拐杖起身,“若以后还要过来,大可以从正门进来。”
李娴一愣,苦笑道:“内官有所不知,这一路但凡查到些头绪,相关的人便会出些意外。我也实在是怕再连累内官,所以才悄然拜访。”
“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池光笑了笑,“你自己多当心。”
李娴出了皇陵,并没有立刻离开。她隐在半山林间,居高临下观察皇陵里的动静,直到日影西斜,见一切如常,才放心往回去。
大概是皇陵有守卫军在,即使有人跟来,也不敢轻易动手。
回城后,李娴先回了客栈,等天黑尽了,才出门去找贾升。
她先是在大街上走走停停逛了一遍,又在曲折的巷子里兜了一大圈,才往贾升家走去。
贾升大概还没回来,李娴站在院子外细听,里面只听见他妻子文氏和孩子的声音。她在巷口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贾升往家去。
“贾大哥。”李娴隐在暗处轻声唤他。
巷子里一片寂静,贾升循声往去,恍惚看见拐角阴影里站着一个人,他心中一惊,不敢轻易应答。直到听见对方又叫了一声,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壮着胆子探过去,才看清是李娴。
“吓我一跳,你何时回的京城?”贾升拉了她的手臂,“走走走,去我家吃饭。”
“我如今身份……不好连累你。只是有句话想问,问完便走。”李娴挣脱他的手。
“恒王已经将你的身世与我说过了。”贾升又想拉她,手忽然僵在半空又不自然地收了回去,“不妨事,你快随我进去。”
说着,贾升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推开了自家院门,文氏见他回来,正想埋怨归家太晚,只见贾升冲着外面招了招手,才转头对她道:“你看看这是谁?”
“李兄弟?”文氏惊道。
“不是兄弟,应该叫妹子。”贾升关了院门,让李娴进去坐。
“这是何意?”文氏不解道。
“原因我晚些跟你解释,家里可有吃的?我们还没吃饭呢。”贾升笑道。
“有,我去端。”文氏往厨房去了,一旁的男孩儿想是怯生,也跟着母亲跑。
“我儿子,之前在祖父家,如今该进学了,才接回来。”贾升领着李娴进屋,替她倒了茶。
李娴折腾了一天,没来得及吃饭,早就饿了。看见贾升一家热情,也不好推辞,便安坐下来:“大哥还记得我。”
“这是什么话!”贾升正色道,“若不是你向恒王引荐,我如今还在吏部做一个只会寻章摘句的书吏。如今跟着恒王办差,虽说忙碌,但殿下为人正直,做事悉心缜密,倒很合我的脾气,做事也舒心许多。”
“我不过随口一说,兄长遇上伯乐而已。”李娴笑道。
正说着,文氏端了饭菜进来,一边替李娴夹菜一边埋怨:“想是妹子一直在外面等着,何不直接来家里坐?”
“怕扰了兄嫂清净,也是有些犹豫。”李娴笑道。
“你们慢慢吃,我先带孩子去睡了。”文氏从背后提着儿子的衣领揪出来,“给姑姑行礼。”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虽有些胆怯,还是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姑姑好。”
李娴放下筷子,有些局促道:“初次见面,本该准备些礼物,这倒好,空手来什么也没有。”
“妹子太客气了。”文氏笑着牵了儿子的手,往里屋去了。
李娴注意到她发间的金镶玉簪,以前文氏头上戴的是一只素银钗,样式普通。看来如今跟着恒王办事,贾声的日子也渐渐宽裕了。
“刚才说有话要问,不知是什么?”贾升道。
“兄长可记得西北镇关将军何兆廷?”李娴也不拐弯抹角。
“记得,只是他十五年前已经致仕,之后便下落不明。”贾升想了想,“五年前先帝忌日,皇上厚赏当年跟随先帝的老臣,派了好些人去寻,都没找到他。”
“他镇守西北多年,本有大功,为何要避世?”李娴问道。
“朝中也是诸多揣测,”贾升道,“寻常官员致仕,多是返回家乡安度晚年,他这样的几乎没见过。有人说他觉得自己杀伐过重,遁去修行;也有人说他征战多年,新伤旧痛落下病根,致仕后没多久就亡故了。各种说法,都没有证据。”
李娴点点头:“他家乡何处?”
“晋州,具体什么地方不太记得了。”贾升想了想,“若有需要,我托人详查。”
“不必了。”李娴道,“若就在家乡,何至于连皇上都找不到。”
贾升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恒王对我说起你的身世,真是令人感慨。我也帮不上其他忙,只能托人再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消息。若有了回音,如何联系你?”
“我如今住在客栈里,周围怕是有不少人盯着。兄长若有消息,只在门口做个记号,我想办法过来。”李娴道。
贾升沉思片刻:“若有了消息,我便在门口挂一只葫芦。”
回客栈已是深夜,李娴刚回身掩上房门,屋里的烛光便亮了,她心里一惊,回头发现是秦离忧,才松了口气。
“大人怎么来了?”李娴问道,“无声无息,差点吓死我。”
秦离忧哼了一声:“怎么就吓着了,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李娴一步一步挪过去,给秦离忧倒了杯茶:“凉茶败心火,大人请用。”
秦离忧瞪了她一眼:“既然来了京城,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我是怕再给大人添麻烦。”李娴愁眉苦脸,“我身份暴露之后,大人也被连累了吧?”
“托贺云洲的福,事先已经将实情呈报给皇上,所以之前虽起了些风波,很快便被压下去了。”秦离忧端起冷茶喝了一口,语气略缓和了些,“还多谢你让乔逸来传消息,否则驿站隐秘,怕是不到要紧的时候还很难发现。”
“是我大意了,否则驿站不会遭此横祸。”李娴垂头道。
“乔逸一直反对你去查自己的身世,就是因为其中风险太大,好多你想象不到的事都会发生。”秦离忧难得温言细语,“既然选了这条路,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是如今朝中局势暗流涌动,你在此时来京城,并不稳妥,一切小心为是。若遇到难处,尽可以来找我。”
“多谢大人。”李娴端端正正拱手道。
秦离忧起身来,停顿片刻,又看了看李娴,终究没有开口。
李娴知道他想说关于贺云洲的事,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笑道:“我知道大人想说什么,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彼此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和难处,且容我再想想。”
秦离忧点点头:“你一向有主见,我也不便多说什么。”
秦离忧年纪并不算大,只是多年在师门中做大师兄,在朝中身兼要职,加上那一头白发,总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老成持重的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一个晚辈。初见时他煞星一般,让李娴很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以致后来每次见他,李娴都觉得自己肩膀隐隐酸痛,这种症状直到跟在秦离忧身边一个多月之后,才完全消失。
“对了,想跟大人打听一个人。”李娴道,“之前西北镇关将军何兆廷,大人可知道?”
“知道。”秦离忧道,“十多年前致仕之后,他就没了音讯。几年前皇上曾派人四处寻他,竟然也没有结果,看来是有意藏起来了。”
若是心中坦荡,何至于故意藏得如此严密。越是如此,倒是必须找到他,只怕真如传言一般,被他背后之人灭了口,那就没办法了。
贾升打听消息的速度倒是快,没几日便有了动静。李娴没再去他家,在书铺里买了一本古籍,托铺子的伙计送上门,里面夹了纸条,约贾升在书铺里碰面。
书铺一排排木架间通道狭窄,只有房顶一片明瓦透下日光来,光柱中细尘飞舞。贾升进去转了一圈,才看见李娴在角落的书架旁,正在翻看一本有些残破的古早旧书。
贾升并没有直接过去招呼,而是去了隔壁通道,从一头看到另一头,仿佛在找什么。
走到李娴背后,他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低声道:“只查到些蛛丝马迹,致仕前回京,他手下人去药铺买过祛湿清火的丸药,所以猜测那人可能去了东南方向。”
“知道了,辛苦大哥。”李娴略侧了侧头,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先走了。”贾升拿着手里的书,去柜台跟老板结账。
李娴手里是一本地理图集,往南靠近南诏,南诏郡主在行营遭遇不测与他有直接关系,他肯定不敢靠南诏太近。东南方向气候湿热多瘴气,并不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若是东边,正好是宁州管辖,当年他在边关兴风作浪是为了让宁王上位,那让宁王保他安然度过残生也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宁州那么大,他会在哪里?
估计贾升已经走远,李娴才从书铺里出来,刚走出没几步,只见京兆尹府中一队衙役由一位参军领头,快步而来。李娴正要往路边去躲开,却已被那队人团团围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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