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忙于贪污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怀溓不曾在东宫现身。
宋嫣忐忑不定地等了几日,这天傍晚,正殿的宫人来传话,说太子宣她前去。
跟在宫人身后,宋嫣头一次进了东宫正殿。
正殿比她所在的偏殿宽敞奢华许多,飞檐翘角,无一不展露出天家威严。
日落西山,殿内已经掌灯。宋嫣一进屋,便看到谢怀溓坐在案前翻看书册,而他下方不远处,一名宫女跪在地上。
谢怀溓对她视若无睹,他不发话,宋嫣只得站在一边,惴惴不安地候着。
此时,跪着的宫女出声,嗓音满是恐慌:“殿,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殿下宽恕。”
声音十分耳熟,宋嫣窃窃地看了她一眼,竟然是绘琴。
她眉心微动,心中打鼓。这个绘琴极有可能是三殿下安插在东宫的人,这番情形,会不会是谢怀溓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大气不敢出,偷偷察看谢怀溓的反应。然而他只是专注地看书,似乎没听见一样。
绘琴头埋得低低的,双肩发抖,告饶的话语不断:“奴婢是头一次进书房打扫,不熟悉房里的布置,才会一时失手打了花瓶,奴婢绝不是有心的!”
原来是因为打碎了花瓶,可谢怀溓那样的人,应当不会是因为这种小事大动干戈,责罚宫人的人。
宋嫣看着绘琴,不禁想初进东宫那晚,她在谢怀溓面前是不是也是这副惶急的模样。
俄顷,谢怀溓放下书,神情淡漠地看着绘琴,“你打碎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花瓶。”
绘琴愈发恐惧,连声音都忍不住发颤:“奴婢,奴婢有罪,望殿下念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奴婢。”
“忠心耿耿?”谢怀溓重复了一遍,下一瞬,所说的话便让人不寒而栗:“带下去,把她的心挖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否忠心。”
闻言,宋嫣倒吸一口凉气,眼尾余光看到给她领路的太监应了一声,随后招来一个,一左一右将绘琴架了出去。
“不,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有意……”
绘琴的呼喊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她是否忠心宋嫣不得而知,只知道从这过后,她在宫里再也没见过她。
宋嫣双腿发软,勉强稳住心神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
谢怀溓看着她,问道:“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
宋嫣朱唇微动,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怀溓自顾自道:“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别有异心,东宫的人,永远只能有一个主人。”
宋嫣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垂下眼帘,乖顺道:“我明白了殿下,我绝无二心。”
谢怀溓重新拿起书,不再多看她一眼,“明白了就下去。”
随意的一句话,霎时松缓了宋嫣心底紧绷的弦,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行完礼退出了正殿。
冬夜的寒风迎面而来,她摸了摸脸,慢慢回过神。
想来贪污案的主犯正如她所言,所以谢怀溓才暂时放过了她。她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不由得想,这一世许多事的发展与上一世相同,那她最后能不能逃过一死?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她伸出手掌心朝上,雪花落在手上后立即消融不见。
罢了,且看当下,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
有了谢怀溓的默许,宋嫣在东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宫人们虽仍不与她十分亲近,但对她却是毕恭毕敬。毕竟在她们眼里,她救过太子殿下,如今又是他身边唯一的侍妾,地位自是不同的。
“嫣娘,这是尚衣局送来的冬衣,我瞧这花色好看,明日赴宴穿正合适。”
彩月是指给她的贴身宫女,年长她几岁,平时话不多,做事倒极为妥帖。自那夜谢怀溓来过她屋里后,宫人们便不再称她为宋姑娘,而是嫣娘。
到了年下,宫里的宴会多了不少,宋嫣只是东宫的一个侍妾,所以大多是不必参加的。明日是三皇子谢怀煜的生辰,他在宫外的松涛苑设了宴,邀谢怀溓前去时,特意让带上她。
宋嫣明知他不安好心,但谢怀溓应下了,她也无法,只得收拾着准备同去。
彩月备好要穿的衣物后,又提醒道:“嫣娘,恕奴婢多嘴,明日给三殿下的生辰礼您可定下了?”
“生辰礼?”宋嫣懵地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不是该殿下决定的吗?”
她尚且在谢怀溓身边苟且偷生,又如何敢做他的主?
彩月道:“殿下整日忙于朝中之事,无暇顾及这种小事,便说要您拿主意就是。左右三殿下也只是随意的宴饮,并不是大操大办,”
宋嫣在家时,便从来没经历过这些,邹氏也不曾教过她,她哪里知道该送些什么?她嗫嚅半晌,神色尴尬道:“这要怎么送?”
她从家里带来的物件就那么几样,拢共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钱,总不会要用她的东西做礼吧?
彩月看穿她的心思,接着道:“在东宫库房里挑件合适的便成,嫣娘您才进宫不久,想来对宫里的事务不熟,我去选几件给您看看如何?”
果真能在谢怀溓身边的都非常人,彩月善言说辞,既解了她的困窘,又不叫她难堪,宋嫣对她顿时生出不少好感。她由衷道:“彩月,多谢你。”
“嫣娘言重了,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她退了下去。
思及明日的宴会,宋嫣既是期待,又觉得慌张。
宫里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处处有规矩拘束着,加之要时刻警惕谢怀溓,她真是一刻也不得自在,这次总算能出宫透透气了。可一想到三皇子办宴,宋府的人势必也会来,到时多半会找她打探东宫的事。
茹喜满是希冀道:“姑娘,明日多半二姑娘也会来,咱们可要抓住机会。”
自绘琴消失后,茹喜便时刻担忧她们在东宫孤立无援,总想找法子联络宋府。
于此,宋嫣淡然道:“她来不来有什么区别。”
因谢怀溓不许她告诉旁人,所以他一早看出宋府用心的事,宋嫣未向茹喜提过。也是,少一人知道总是好的,若有一日她遇不测,茹喜不知情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
翌日,宋嫣穿戴规整,抱着备好的生辰礼上了徐福安排的马车。
一上车,便看到端坐在内的谢怀溓。
“殿下。”宋嫣停住上车的动作,犹豫道:“我再去问问徐总管有没有别的马车。”
谢怀溓扫了她一眼,开口道:“进来吧。”
意思要与她共乘一辆了。
宋嫣心底不愿,但又万万不敢违逆,点了点头上了车。
好在马车宽敞,她规矩地坐在另一头,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马车缓缓前行,谢怀溓眼角余光瞥见她怀里装饰精良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宋嫣摩挲着盒身,答道:“这是送给三皇子的生辰礼。”
“是什么?”
宋嫣如实道:“是一尊玉佛。”
谢怀溓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你送礼的眼光倒是精进不少。”
宋嫣一时没领会到他话里的含义,片时,才反应过来。
他指的是当初自己送给钟呈文那个木雕生辰礼。
她心有不忿,送礼讲究的是心意,难道越贵重的东西越好吗?那个木雕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她亲手所做,诚然其中还有谢怀溓不少帮忙,可她的心意半点不含糊。
心下腹诽了他几句,她面上奉承道:“这都是库房里的,殿下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谢怀溓不再言语。
出了皇城,外面的路偶有不平,宋嫣担心颠坏了玉佛,把盒子抱得更紧了。
她尽心尽力维护东宫的颜面,下一刻,却听到谢怀溓不悦的诘问:“不过是一个生辰礼,你这般抱着不离手,成什么样子?”
宋嫣怕他吃心,怀疑自己重视三皇子,赶忙解释道:“我出宫只带了茹喜,我怕她拿着不方便,万一摔了有损殿下的名声,所以才带上车的……”
再有,她怎预料到会与他同乘。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看了一眼谢怀溓的神色,正巧撞上他凌厉的目光。
她立刻止住辩解的话,将盒子放在两人中间。
坏就坏吧,总归丢的不是她的脸
松涛苑在城西,一路无言,如坐针毡地坐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苑门口。
“进了松涛苑,说话做事注意分寸。”
谢怀溓说完冷着脸先下了车,宋嫣紧随其后,还不忘带上那盒玉佛。
掀开帘子,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在她眼前。宋嫣抬眼往上看去,谢怀溓已经换上了外人眼里温润的神态,正谦和体贴地要帮她下车。
宋嫣愣了愣,随后把手里的盒子递到了他手上,“多谢殿下。”
谢怀溓对着她眸色一沉,而后左手接过礼盒,右手直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下了马车。
双脚站定后,宋嫣后知后觉——他原来是想扶自己下车。
“皇兄好早。”
突兀的一道声音响起,宋嫣抬起头,前方一人缓缓走来。
谢怀溓眉眼带笑,语气温和道:“三弟。”
来人便是三皇子谢怀煜。
两人异母所生,长相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剑眉凤眸。概是谢怀溓比他年长,又久居太子之位,周身散发的气度却是谢怀煜无可比拟的。
谢怀煜与他相互问候过,眼神划过两人相交的双手,最后落在宋嫣脸上,“这位就是在扬州救过皇兄的姑娘吧,久闻其名,眼下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宋嫣恍然,谢怀溓如此举止异常,正是想让谢怀煜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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