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虞茉艰难地挤出两个音节,后退一步,避开横在颈间的长剑。
剑刃泛着寒光,刺得她双眼微眯,但谨慎地静住,免得不经意触怒了对方。
持剑之人鬓边发白,脊背因常年劳作而躬起,他叹息道:“大小姐,别再做无谓的挣扎。”
她身前是打磨得锋利的剑刃,身后是临江山崖,此刻半边脚掌已经悬空,横竖都是死。
“杨叔。”虞茉睫毛止不住颤动,含着哭腔问,“能否高抬贵手,留我一个全尸。”
主仆一场,且杨盛曾受过大小姐的恩惠,闻言露出动容神色。
她心底泛起丝丝庆幸,暗中用余光观察水势,一边劝:“我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是不想被埋在荒山野岭,最后被走兽分食。求您顾念以往情分,让我死在这江里吧。”
少女发丝凌乱,但生得螓首蛾眉。她说着,落下两行热泪,终于动摇了杨盛仅剩的恻隐之心。
长剑“噌”的回鞘。
虞茉勉力扯了扯唇角,似哭似笑:“多谢。”
随即张臂后仰,决绝地跃下。山风呼啸而过,发出刺耳的嘶鸣,令她想起穿越前坐过的大摆锤。
如果在这个世界死了,是不是能回去现代?
…
一个月前,模考结束。
虞茉和好友们相约去了游乐园,结果设备出现故障,近五十人被倒悬在最高处,她也因此陷入昏迷。
再睁眼,竟然成了虞府嫡女。
她的容貌、姓名和前世别无二致,虞父又是地方父母官,原本以为能做条咸鱼,慢慢接受穿越的噩耗。
哪里知道自己空有嫡女身份,但生母温氏亡故多年,便宜爹明面上不敢扶正妾室,却给了实实在在的管家权。
姨娘不仅苛待原身,还眼红她和京城江府的婚约,见议亲在即,暗中投毒,想让女儿虞蓉李代桃僵。
虞茉便是在这时“死而复生”。
理清府里形势后,她就歇了躺平的心思,决定走为上策。可惜,敲晕了盯梢的丫鬟,却没有跑过车夫。
车夫杨叔看着黑瘦,一条腿还是瘸的,结果年轻时是位练家子,他轻易地将虞茉堵在悬崖边。
幸好,原身不会凫水,但她会。
所以急中生智要求换个死法,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
“噗通——”
纤细身躯砸入江中,衣袍被水波卷裹着翻滚,开出凄美艳丽的花。
虞茉胸腔剧痛,肺部同样传来了撕裂感,但无暇顾及。她使出毕生演技,扑腾呼救,趁机大口大口吸气,然后假装失去意识,被水流冲得老远。
不知过了多久,岸边风景由葱郁的香樟变为玉白海棠。
她体力不支,攀上一根浮木,继续漫无目的地漂。打算能走多远走多远,最好和萤州相隔十万八千里再停下。
日光变强时,水势减缓。虞茉吐出血水,咬牙游向岸边,和着沉甸甸的衣袍瘫倒在巨石上。
稀里糊涂睡了一觉,或者说是晕了一回,等她悠悠睁眼,浑身被烤晒得有了温度。
待意识回笼,她转动眼珠打量四周。树林里没有猛禽,更不见人影,短期内应该安全。
虞茉忍痛解开衣裙,打算挂在枝头晾晒,否则入夜后怕是要冻个半死。她动作十分缓慢,目光漫无目的地扫。
突然,瞥见水面晕开了一滩血迹。
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急忙撩开裙裾,发现双腿被泡得发白,但并没有外伤。于是又扯开衣领仔细检查,同样安好。
既然不是她的血,那么……
意识到附近还有其他人,虞茉不觉得庆幸,反而恐惧得打起细颤。
闹到见血的地步,是仇杀?狼群?还是和自己一样被抛尸?
她屏住呼吸听了许久,不像有鸟啼以外的声响,这才鼓起勇气往水里瞧去。
血迹透着鲜亮的红,从上游淌下。
她拧干中衣后踮脚眺望,在一块怪石后发现了源头,黑中泛金,显然是衣袍。
怎么回事,今日河神过寿,跳江也赶趟?
虞茉恢复了力气,捡来一根树枝充当武器,蹑手蹑脚上前查探。
等她绕过石块,视野顿时开阔,发现水边躺着位少年。他身材颀长,衣袍质地华贵,此刻双腿浸泡在江里,怪不得有血水冒出。
放在平日,虞茉会选择拨打报警电话,但很可惜,这里是古代,而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她刚死里逃生,肾上激素还活跃,胆子比以往大了不少。于是用树枝戳了戳少年,边留意他胸腹是否有呼吸起伏。
“咳咳。”少年忽然出声。
虞茉顿时头皮发麻,转身藏进半人高的草丛。默默观察了片刻,发觉他没有多的动作,似乎仍处于昏迷中。
活人总比死人强。
她劝服自己,朝少年走近两步,不成想瞧见了一张精雕玉琢的面庞。
睫毛浓密纤长,脸骨优越,挺鼻、薄唇,没有一处不完美。
虞茉词穷,只能用“惊艳”二字囊括。她掐了掐手臂,心想会不会是幻觉。
否则,怎么会有个谪仙似的土著年轻人,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倒霉,被江水冲到同一个山谷?
“阿嚏!”
天色不知不觉转暗,温度骤降,虞茉鼻尖跟着发痒。她先换下湿衣,裹紧了半干的外袍,再“哒哒哒”跑回来。
少年并未消失,既如此,她该救么?
据她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捡男人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尤其是漂亮男人。
要么,他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从此赖上虞茉。感情正浓的时候,却想起家里有位谈婚论嫁的青梅,虞茉则沦为夺人所爱的恶毒女配。
要么,他因为形势释放善意,但等脱险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虞茉杀了,把污点和秘密掩埋在地底下。
她越想越慌,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虞茉捡了树枝搭成简易衣架,又解开绑在小臂的油纸包,清点起仅存的家当。
幸亏古装宽大,这次出逃,她虽然不方便携带包袱,但藏了许多碎银和首饰,连火折子都塞了八个。
她生疏地生起火,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连心都不那么硬了。
都碰见了,还是搭把手吧。
虞茉搓搓手,重新回了巨石后。昏迷中的少年眉头紧蹙,表情有了细微变化。她不太清楚是不是好兆头,戳戳他的脸:“那什么,能听见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流这么多血,大概率是外伤。”她试探着挑开靛青色衣襟,居然干干净净,只有线条分明的肌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脱衣有肉的。”
既然上半身没有致命伤,虞茉试着将人拖离水边。
但他实在高挑,衣袍又吃饱了水,累得她脸色紫胀才成功。
“这都不醒。”虞茉气喘吁吁,嘟囔道,“先说好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醒了可不能恩将仇报,知道吗?”
她在现代不过是个高中生,熟知的常识不足以支撑她医治病号,只能保少年不被冻死。
简单思量后,虞茉捡来枯枝在他身旁生火,然后剥掉他的上衣。
少年骨骼纤细,宽肩窄腰,肌肉结实有力,是她和朋友们私下常常赞叹的薄肌身材。
一不留神多盯了几眼,虞茉耳根发烫,心脏因做了坏事“砰砰”直响。
“抱歉。”
她急忙用自己的干爽衣物将他盖住,目光下移,发愁起露出白色边缘的男子中裤。
酝酿片刻,虞茉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她闭眼摸索到蹀躞带,笨拙地解开。然后微微红着脸把少年的衣袍剥掉,简单搓了搓,搭在衣架晾晒。
忙活了大半天,疲惫远多过于尴尬。
虞茉顾不得形象,盘腿坐着休息,一边清点少年身上的物件。
荷包、匕首、半截剑穗,还有一枚玉佩。
她对少年的身份并不关心,自然无意窥探**,只把东西挂在干燥处沥水。
天边,夕阳西下,昭示着时间流逝。虞茉不敢彻底放松,整理了自己的火折子等物同样挂了上去,随即起身巡逻。
虞茉穿来的时间不长,整日待在府里,除了学会了他们的说话方式,对地理和律法一无所知。
而少年看着像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且不羸弱,应该读过书、学过武。假如能恢复意识,但愿在分道扬镳以前帮她找个落脚点。
她胡思乱想着,悬了一日的心慢慢平静,步伐轻快地沿原路返还。
少年依旧在沉睡,呼吸却平稳,身下不见多的血迹淌出。虞茉探了探他的体温,和自己差不多,便囫囵吃了几颗野果,再用树叶掬水为他润泽嘴唇。
“我尽力了。”她在火堆另一侧躺下,仰头望着夜空,盘算起以后的路,想着想着,难免想到婚约。
据说是指腹为婚,但两地相距甚远,原身与未婚夫兴许都没见过几次。
至于信物,无外乎婚书和玉佩。婚书她没有,玉佩正挂着沥水。
玉佩?
虞茉忽然坐直身,捻起自己那块与昏迷中少年的那块就着火光打量。
皆呈半月状,她不清楚是批发款还是特别款,但鬼使神差地缓缓拼合。
“不会这么巧吧。”
她咽了咽口水,见两枚玉佩完美契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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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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